第10章 章節

重生,重新大放異彩。

整出芭蕾,我看出孫毓跳了巴朗賽,跳了阿拉貝斯克,攀峰式,俯望式,鶴立式……真奇怪,這麽多拗口的名字,我竟然一個一個全記得。我還記得演出散場,秀秀約我吃火鍋,我們去了劇場附近的火鍋店,坐大堂,四人位,點菜的時候,秀秀和我說:“還有兩個人要來。”

我看她,她笑。她一直對我笑,笑得我心裏發毛。約莫過了十來分鐘,鍋底上桌,她說的那兩個人也來了。一個是孫毓,走在前面,秀秀看到他,朝他揮手,孫毓也看到了秀秀,他眼睛上的眼線還在,臉上的閃粉也沒抹幹淨,他坐在我對面,還像在舞臺上一樣,光芒四射。另外一個是業皓文,他走在後面,孫毓坐下後,我才看到他,他也看到我,眼神沒有過多停留,臉上不見任何波瀾,立即轉去看秀秀,他坐在秀秀對面,迅速地瞥了眼身旁的孫毓。

我想笑,掐着自己的虎口,強忍住了。

秀秀熱情地說:“給你們介紹一下吧!”

“這是我表哥,孫毓,你剛才也看到他跳舞啦,他好厲害的,我們小時候就一起學舞蹈,我呢,跳了個半吊子,他跳成專業的啦,一直在歐洲巡演,難得回國演出,之前一次回國還是訂婚,不過婚約現在取消啦,阿文當時還在婚宴上給他們祝詞,結果說取消就取消。”

“哦,這就是我老公,業皓文,你認識的吧,”她看我,靈動的大眼睛眨了眨。她知道了,她早就知道了,所以那天她說她知道我的所有事情。

“不過你可能不知道他在廣告公司工作,不知道我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舞團的演出宣傳這次是他們公司做的。”

我喝水。她可能比我自己還要了解我。

“這是……”

她要把我介紹給孫毓和業皓文了。

她短暫地停頓,目光在業皓文的身上游動,帶着些狡黠,笑容在嘴邊凝固,笑意從雙眼裏滿溢出來。業皓文陪笑,喝水,看手機,按手機。孫毓微微笑着,那是禮貌,客氣地等待着秀秀接下去說話的笑容。

我也想加入他們或刻意或掩飾或虛僞的笑局裏,畢竟我們四個人同桌吃飯這事真的很滑稽,很值得笑一笑。于是,我笑了出來,決定自己介紹自己:“我是……”

我用眼角的餘光打量業皓文,打量秀秀,我看着孫毓。我是誰呢?我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呢?

我是……

我是很久之前,一個寒冬臘月的夜晚裏,業皓文從孫毓的訂婚宴上離開,他喝得有些多了,但還沒醉,驅車穿過大半個城市,從融江的新區來到老城,他随便地停了車,漫無目的地徘徊,無頭蒼蠅似的尾随一個陌生的,可能是他的同類的男子來到了他的目的地——幸福小街55號好再來養身會所。他穿白襯衣,格紋灰西裝,格紋灰西褲,打黑色領結,一雙黑皮鞋,油光發亮,他和坐在前臺的範經理對了下眼神,範經理帶着他往地下室去,他走在時而紅,時而粉的暧昧光線下,聽範經理和他介紹,我們這裏的技師每個月都做體檢的,很安全,很健康的,什麽年紀的都有,當然是都成年的啦,當然是他們自願的啦,一個鐘,想做什麽都可以,你先看看,要是這個技師你覺得不滿意,可以換,想延時也沒問題,要是滿意,那歡迎再來哦。

那時的時間應該是晚上11點15分。

我是三分鐘後,11店18分,他會遇到的,可以在一個鐘裏為他提供按摩服務,提供口交,手淫,性交服務,要是不滿意,可以換走我,要是滿意,可以下次再光顧我的無牌按摩技師蜀雪。

我還是更久之前,他讀大學時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的別的系的學長。

他進來,坐下,躺下,我們還是沒有說一句話,我按摩他的肩膀,手臂,大腿,大腿內側,幫他手淫。他把的手伸進我的衣服裏,輕輕摸我的腰。

“我姓蜀,三國裏那個蜀國的蜀,名字是……”

我也是很久之後,又一個冬天的夜晚,冰天雪地,業皓文打了通電話,他說他在德國,外面在下雪,他還說,他沒別的事情好做,他在數雪,的那通電話另一頭的人。

我沒能把自己的名字說出來,秀秀摟住了我的胳膊,親熱地幫我說了:“他叫蜀雪,雪花的雪!你看他的皮膚,是不是人如其名!”

她話音才落,我就收到了業皓文的微信,距離他上一次微信我已經過去兩個月了。他上一條發給我的是:我有事,先走了。醫院都是醫生護士,你沒事的。

我回的是:骨折而已。

火鍋飯局上業皓文發給我的是:你怎麽認識的鐘靈秀??

孫毓在飯桌上問:“你和秀秀怎麽認識的?”

秀秀搶在我前面說:“我跟蹤他啊!”

我覺得她說的是實話。我回業皓文:那天在醫院,她幫我挂號。

我還要再說說我和秀秀認識的經過,秀秀卻一把搶走了我的手機,壓在自己胳膊下面,給我夾肉,嘟着嘴抱怨:”不要玩手機啦!吃飯吃飯,”她還拿走了業皓文的手機,“阿文你也別玩手機啦!難得和蜀雪出來吃飯。“

我們點的是鴛鴦鍋,兩邊的鍋底都開了,孫毓在白湯燙青菜,秀秀往紅湯裏放肉,熱汽蒸着他們的臉。孫毓問我:“所以你也是做陶藝的嗎?”

秀秀說:“他也是手藝人!”她看業皓文,“阿文經常照顧過他生意的,只是他不知道我們認識。”

業皓文看我,說:“對,沒人和我說過。”

我喝水,秀秀給我夾肉,拱了拱我,擠眉弄眼地和我比眼色:“我們做什麽沒必要都和他彙報吧,他以為他是我們的誰啊?就算我是他老婆,我也能有我自己的隐私的吧?對吧?”

我埋頭吃肉,秀秀又拱了我好幾下,我連連點頭。

他們各自有各自的隐私,只有我隐私全無。

孫毓說:“兩個人生活在一起,還是有一些自己的空間比較好,沒那麽容易起摩擦。”

秀秀說:“最好每個星期見面的次數和談戀愛時一樣,這樣談戀愛時的感覺就能一直延續到婚姻。”

孫毓道:“所以你們現在每個禮拜只在周末見面?”

秀秀大笑。業皓文輕聲說:“怎麽可能,每天都見的。”

秀秀說:“我每天在家煮飯等他回來吃的。”

我低着頭嚼肉,盡量不出聲,可秀秀又把話題轉到了我身上。她是故意的。我知道。

秀秀說:“不過蜀雪以前想當醫生,現在也還在想,前陣子他摔斷腿,在醫院裏躺着還在看醫科的書,什麽腦外科啊什麽的,我看了幾頁,看得頭暈腦漲。”

我說:“以前想,我現在的夢想是存錢買房子。”

孫毓笑開了:“蠻好的。”

秀秀一拍手,巴掌聲響亮,說話的聲音更響亮:“對了!他和阿文是同一所大學的!”

業皓文說:“不同系,大學的時候根本不認識。”

秀秀說:“他不認識你是有可能,你不認識他,不知道他,沒可能吧,他大學時候那件事情鬧得那麽大……”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她在等人問,等孫毓問。我知道。就算沒人問,孫毓不問,她也還是會繼續說下去。我知道。

孫毓沒問。秀秀自己說:“他那時候成績很好的,可惜……”

我吃肉,喝水,一言不發。我的故事還有什麽好講的,講來講去還不是那麽幾段,那麽幾句。起因:我和副教室搞師生戀,搞同性戀,經過:我們被人搞,被告發,結果:副教授被搞死了,我被搞出神經衰弱,戲劇化修飾一點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衆叛親離。

我想聽聽這段故事還能被怎麽敘述,她會怎麽講。

秀秀講:“可惜在學校裏因為感情問題出了點糾紛,他們那時候風氣不像現在這麽開放,現在同性戀稀松平常,還很時髦,以前會被人戴有色眼鏡看待的,他睡着的時候會做噩夢,說胡話,很可憐的。”

這世界上要是真有愛神,那愛神應該同時擁有戰神的頭銜,關于她的雕塑應該爬滿瘟疫和跳蚤,布滿腐肉和禿鷹,讓人一看就知道她有多危險。不要接近。

秀秀摸我的背,虛情假意,手心倒是暖的。

我笑笑。孫毓看我,問我:“怎麽話都被秀秀說完了,你自己沒什麽想說的嗎?”

他的眼睛底色黑沉,卻很明亮,我覺得他看穿了秀秀的伎倆,我覺得他看穿了我們這桌人的關系,這讓我覺得放松。我聳肩膀,要我自己說,那我就再說一遍吧,我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地說給你們聽,說得你們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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