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緣法
沈寒香拈過草帖看了看,一戶女方乃是知府家的,不過乃是庶出。除去前世配給沈柳德的陸瑜芳,另有李玉倩的大名在上頭,還有三家兩戶乃夢溪縣的員外郎家中長女,餘下的一家則是另一縣份上的商賈之家。
“家世卻也都般配,不過不知道模樣品行,這話我也不好說,也輪不到我來說。”沈寒香眉毛微皺起。
徐氏道:“你只管說便是,我聽一聽。”
沈寒香只得道:“知府家的二女,比知縣家的長女,還是攀得高一些,旁的與咱們家差不離或稍次點,卻也非不可。”
徐氏沉吟道:“我本想去看這家的女兒。”徐氏尖尖指甲落在知府家的草帖上,話鋒忽轉:“說門戶高卻也不見得,雖到老爺這一輩,咱們沈家是沒落了些,但先祖的榮耀擺在那裏的,況乎是個庶女。但美中不足,此女生來孱弱,怕将來壓不住你大哥。老爺的話,是要叫尋個厲害的長房媳婦,将柳德約束着,勸着,提點着。就怕她管束不住你大哥。又有楓娷的前車之鑒。”徐氏頓了頓,狹長雙目停留在沈寒香面上,觀她神色,似乎并不清楚楓娷的事。
徐氏作态嘆了口氣,“本是想着,等柳德懂事一些,便把她許給柳德做個姨奶奶,卻是命薄。更不料多年來,她也不曾栓住柳德的心,憑着屋裏放着這麽個可人,他依然在外頭胡攪蠻搞,惹得老爺不高興是其次。從前我指望等柳德得了功名,緩幾年成親也不是什麽大事,這還有八日,老爺要出去辦差,怎麽也得給個帖子,待老爺交差回來,便下定,至多半年,迎你嫂子過門。”徐氏愁眉似個苦瓜,忽頓了聲。
就着彩杏的手喝了口茶。
沈寒香想了想,才道:“李家的從來心思不在大哥身上,我們打小玩大,她眼下也沒那個心思成親,硬要娶了來,她性子又烈,怕不好。陸家的家中是賬房先生,咱們府裏眼下夫人和管家管着賬,卻也不缺個算賬的人。餘下的裏頭,我卻不好說了。都未曾見過,再要說便有些多事了。”
徐氏點頭,示意伴月去給沈寒香捧吃的來,就在徐氏這兒吃了碗碎肉煮的荷葉羹。徐氏又向她問了問沈柳容平日裏什麽時辰起居,什麽時辰習字,一日裏飲食有什麽注意的。沈寒香一一答了下來。
“等你去了李家,我這裏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了。”徐氏嘆了口氣。
沈寒香本來也不常來徐氏這裏,知道都是場面上話,沒大在意。
接近黃昏時候,徐氏才放她出去,彩杏将她送至門口,便轉了回來。
“夫人怎問起三姑娘的意思來了?”彩杏扶徐氏躺下,低聲問。
“看看她有沒有那個攀附的心。”随即徐氏一聲冷笑,罵道:“沈家的都是一脈血,人往高處走,一般的捧高踩低。”
彩杏嘆了口氣,知徐氏從未放下當初的事,忍不住提醒道:“夫人如今嫁來了沈家,沈家一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頓了頓,又道:“況且三姑娘也是個可憐人罷了,天生的不足,與德哥打小就好,要來日過得不順意,德哥必定也傷心……”
不待她話說完,徐氏枯木般幹瘦的手猛抓了住彩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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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杏驚得肉跳,順從地垂下眼,“夫人……”
“你不能忘了,此番為了放你出來,我為了你,低聲下氣,求那丫頭幫忙。沈平慶既然害了人,就該有報應,你忘了他了嗎?”徐氏眼神如同鷹隼一般,勾着彩杏的心。
彩杏搖頭道:“怎麽能忘。”
徐氏這才丢開手,喃語道:“保住我的德哥就是了,我要看看,沈家究竟是什麽下場。”徐氏扯出一絲笑,改而輕輕撫摸彩杏的手背,揉開她手上紅痕,“如果不時時提醒自己他的模樣,他怎麽死的,我怕早就活不到現在了。恨才是我的命,你要陪着我,彩杏,你忘了我是怎麽死心塌地愛慕上的他嗎?”
彩杏閉上眼,握住徐氏的手,以掌心暖意搓暖她的手,“那夫人起碼要保重好自己,再徐徐圖之。”
徐氏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笑着重複:“是,徐徐,圖之。”
剛一進院子,三兩便跑了上來,向沈寒香說馬氏又吐了藥。
沈寒香忙忙過她娘處,見一屋狼藉,兩個婆子正蹲着收拾,馬氏臉色不大好躺在榻上,窗戶開着通氣,她面如金紙地閉着眼。
“去請林大夫來。”沈寒香打發了個人去,便在床邊坐着,服侍馬氏漱口。
馬氏漱過三回口,這才好受些,聲音虛弱地問:“夫人那裏說什麽了?”
“叫容哥一日過去住,一日仍在咱們院裏住着。”
馬氏躺在床上直是喘氣,沈寒香要了茶來,捂暖雙手,才将馬氏的手捂着,小聲問:“娘舍不得容哥,實在不成,向爹說一說,興許爹會答應……”
馬氏咳嗽兩聲,擺了擺手。
“鳥兒大了,總要離巢的。況且也只有夫人那裏請得到好的先生,能叮囑着柳容好好讀書。慈母多敗兒,我知道不能太寵着他,就是放心不下。”馬氏說了兩句話,就有些累了。沈寒香忙扶她先躺着。馬氏握着她的手,嘆了口氣:“只是容哥年紀太小,夫人那裏……終歸我有些不太放心,也說不好到底擔心什麽,大概是柳容從未離開過我這裏。到現在了,睡前還要來我這兒賴着撒會嬌的,他又不太會說話,我也怕他惹得夫人、老夫人不喜了,畢竟身份不同,庶子更要謹慎才好。”
沈寒香想了想,寬慰馬氏道:“容哥比娘想的要懂事許多,只是不愛說話,如今請了先生來,必會好些的。”
馬氏點頭,又問沈寒香餓了不曾,讓南雁去端廚房留的櫻桃肉,沈寒香叫人把沈柳容喚來,都吃了點,陪着馬氏說笑一回。
洗了殘妝要睡時,三兩把洗腳水倒出去之後,又回來了。沈寒香已換過了衣裳,看了她一眼。
見三兩頗躊躇不決,似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口。
沈寒香坐起身,只得問她:“你要有要緊的話,便快些說,今日累得狠了。”她向內挪了挪,向三兩道:“你上來說罷。”
正是夏天裏天氣大的時候,三兩解了褂子上床,将蠟燭吹去一根,只餘下一盞微火。沈寒香摸了摸她手涼,便替她捂着,恹恹打了個呵欠:“什麽事啊,該能說了罷。”
“下午姐兒不在時候,奴婢聽了件了不得的事,想着不說罷,又實在憋不住……”三兩仍是丫頭子心性,此時已憋得為難至極。
“那你說罷,我聽聽,要不是什麽要緊的,睡一覺我也就忘了。”沈寒香已閉了眼,懶懶側臉靠着。
“下午陪着容哥捉迷藏,容哥當鬼,我同南雁姐姐找地方藏。林姨娘窗臺下兩盆大花還不曾找到地方擺,我便躲在那後頭,略挪了挪花盆,掩住身形。沒一會兒,二姑娘過來找林姨娘,容哥找人最慢,他素來要去門外逛一圈才來找的。我便安心躲着。”三兩頓了頓,朝沈寒香那邊靠了靠,悄聲湊到她耳邊說:“老太太前些日子,打發人去老家找了個潑皮無賴,先付了八十兩銀子,托他為老太太辦事,如今事成,那無賴自己不方便來要銀子,使了個外人來,二姑娘便知道了這事,幫老夫人拿的銀子給他。”
沈寒香立時警覺道:“辦的什麽事?老太太為人端方,怎麽會與無賴扯在一起,難不成是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麽?”
“這我沒聽見說,只是覺得有些奇怪,究竟做什麽事情要足足一百兩銀子。便八十兩也夠咱們家裏全年上下這麽多嘴吃飯了。不過老夫人的事,憑誰敢過問什麽呢。”三兩嘆道,朝沈寒香那邊又湊了湊,低聲說:“姐兒要嫁人了,會帶着奴婢麽?”
沈寒香摸了摸她的頭發,“是要帶一個陪嫁的。”
“那就帶着我啊!”
沈寒香笑而未言,三兩年紀小,沒有南雁穩重,不過待沈寒香是很好的,心思簡單,一眼便能望穿。沈寒香喜歡她性子,卻也沒定主意是否要了南雁過去,想到孟良清,侯門必然不比沈家好應付。
“我都不急,你這麽急,禀了我娘,叫你先出嫁好了。”
“我才不嫁人,我就守着姐兒過一輩子得了。”三兩心滿意足地翻身躺着,喃喃道:“陳大哥這幾日也沒來了。”
沈寒香側頭看她一眼,随口便道:“你要喜歡川哥了,便更不能叫你随我嫁人了。”
“姐兒要是嫁給陳大哥,那不就成了。”三兩心頭撥着如意算盤,一時嘴角也彎翹。
沈寒香忙道:“這話別胡說。”
“有什麽說不得的,最近那裏頭夫人那邊也說姐兒許了李家了,老爺那裏底下人也說,還說是要給李家做妾,聽着就讓人生氣。還說二姑娘是要給那家做正妻的,叫勸着姐兒如今就去巴結着,還說些什麽将來不能趕在正妻之前生子……話說得難聽至極……奴婢要是個男兒身,早就把他們揍得滿地找牙……”三兩暗暗道。
“……”沈寒香閉着眼,心裏卻越來越醒,一面叫三兩就在屋裏睡,一面思索沈母打發人去找個無賴的事。剛朦胧有點睡意,腦海中乍然浮現起有人說過——
“班主說了,過幾日去大音寺請高僧給她念往生咒,來世不說富貴,清清白白的來去就是她的福氣了。”
沈寒香驟然坐了起身。
三兩被唬住了,趕忙坐起來,問沈寒香怎麽了。
待那股顫栗褪去,沈寒香才搖了搖手,要茶來喝,抿了口潤潤嘴皮,又倒下去睡。那晚上迷迷糊糊睡着,沈寒香做了個夢。夢裏公蕊坐在床邊,将幾頁信箋展開,手指細細撫平,看了又看,方才置于火上。
火焰将紙舔成灰燼,一時俱化為灰燼。
次日一早,沈寒香覺得身上汗重,一早叫三兩打熱水來擦過,方才起身。前頭說知縣夫人在老太太處,沈母叫她起了就去,早飯一并在那邊吃。
沈寒香忙收拾過了,走到門口,便遇見沈蓉妍,她笑迎上來道:“知縣夫人叫了個大夫來,給你看看眼睛。”
沈寒香微微蹙眉:“再高明的大夫也來瞧過了,都說無法的,怎麽又來看?”
沈蓉妍臉頰發紅,朝後看了眼,丫頭們都離得遠,才低聲道:“是要看看這是什麽緣法造的,不知将來要是生子會否傳下去。”
沈寒香登時頓了住腳,站在拱橋上愣了會神。沈蓉妍亦不催她,叫人拿魚食來,悠閑地喂了會兒魚,才過去搭沈寒香的手,“再不過去,要叫老太太和知縣夫人久等了。失了禮數,怕是不好。”
“二姐先過去,我忽想起來有樣東西不曾拿,先回去一趟,過會就去。”說罷也不顧沈蓉妍臉色,便下了橋轉回。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下午就應該二更的……後來去買食材做飯又看了武大頭……
就這會兒了QAQ
現實總是太過殘忍……
嗯,明天盡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