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案結

變故突生,沈逍遙甚至還沒來得及防備,轉身就見那女子替自己擋下一擊,順勢倒下,沈逍遙頓時大驚失色:“怎麽回事?不是讓你先走的嗎!回來做甚!”

“公子……我無礙的……只是你救了我……這份恩,我無論如何都要報……”

女子後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滲出一層鮮血,疼痛難忍之際,連站穩都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

她顫栗着腿,雙手扶住沈逍遙的臂彎,勉強支持着開口:“公……公子……他們……他們都是吃過那蟲子才變成這樣的……”

蟲子?

原來,這些金蟲名喚吞金蟲,産自東海,以琅軒玉為食。人若是被其蟄咬或誤食蟲卵,就會變得兇殘無比,嗜血成性。

不知這幕後究竟是誰,竟對人下如此毒手。

“都是可憐之人……公子仁義……也請公子救、救……他們……”

女子話音剛落,竟直直栽進了沈逍遙的懷裏,激得沈逍遙渾身一個震悚。楚留香見狀趕緊兩步上前,把她的脈搏。

沈逍遙僵硬着身體,不敢亂動:“香帥,她……?”

楚留香收回手,搖頭道:“無妨。就是氣虧體虛,暈過去了而已。”

而後兩人将女子擡置在鋪陳在地的稻草上。也難怪她,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身心都受盡了折磨,現下還負了傷,就是鐵打的身體也扛不住。

而周圍聚攏的那一衆吞食過蟲子的犯人,想是聞見了那女子身上的血腥氣,個個面露兇光,眸色也愈發猩紅,張牙舞爪的模樣像極了蓄勢待發的野獸。

有幾個出其不意地撲上前,沈逍遙迅速躲過,用尚未出鞘的劍往那些犯人的腹部狠命一擊,迫使其将肚裏的蟲吐了出來。

一連放倒數十人,沈逍遙的額上已滲出許多細密的汗,一口氣尚未喘勻,卻察覺身後有股肆意的劍氣。

眼睛的餘光瞥見一片光影,沈逍遙連忙閃身躲開,下意識地提劍便擋,兩把長劍相撞,兩人被震得皆是後退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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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賊!還我盆景!”

沈逍遙:“是你?”

“是我又怎樣?”金靈芝橫眉豎目,“我本只當你是個小偷,沒想到還為劫獄打殺這些無辜之人!當真是無恥鼠輩!”

偷?

聽見這話,沈逍遙霎時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陡然提高了音量:“我早不做那些破事!你少污蔑我!”

“還有,什麽叫打殺無辜?你自己看,這些明明都是被吞金蟲操縱的傀儡!”

橫七豎八躺倒在地上抽搐的犯人,透明的酸水與金色的蟲屍,滿地狼藉,無一不證明着沈逍遙所言非虛。

“無憑無據!你憑什麽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潑人髒水?堂堂金家,如此教養禮數!張口閉口狗賊鼠輩,也不怕遭人笑話?”

金靈芝一時啞口無言。

“逍遙!”還是楚留香出面充當和事佬,“對方怎麽着也是個姑娘家。瞧瞧!被你吓着了不是?”

沈逍遙哼了哼聲,沒好氣地道:“香帥的意思,倒是我不解風情了。”

“好啦!小友總得給楚某一個面子。”楚留香拍拍沈逍遙的肩膀,“事結之後,楚某帶你去金陵最大的酒樓喝一杯怎樣?咱們不醉不歸?”

“香帥當真?”沈逍遙睜開一只眼睛。

楚留香笑道: “自然當真!”

之前在點香閣都未喝個盡興,這路奔波勞碌,也總該祛祛風塵。

沈逍遙:“香帥,這可是你說得。”

楚留香記得六年前華山論劍初遇沈逍遙的時候,按理說來正值意氣風發的年紀,他瞧着卻毫無生氣,重疾纏身,滿身瘡痍。許是如今好了,才會歲及弱冠,還這樣孩子氣。

楚留香無奈笑道:“是,我說得。”

“三兩好友,花前月下,把酒言歡,真是一副良辰美景!不錯不錯!就是可惜……你們只怕沒機會了!”

聽見有人說話,幾人瞬間提高警惕,循聲望覓,一個男人自暗梯上緩緩步出,正用手仔細抹拭着刀上殷紅的液體――

金靈芝愕然:“刀捕頭?怎麽是你?”

楚留香皺着眉,面色不善:“這些血……你竟然殺了他們?!”

刀鎮惡笑:“有些秘密總不能讓外人知道,死人是不會說話的。與其放他們走,倒不如這樣做,我才比較安全不是嗎?”

沈逍遙:“刀鎮惡!你號稱除暴安良,背地裏竟用無辜之人幹出如此喪心病狂的勾當!你枉為人!”

“哈哈哈哈哈哈……”刀鎮惡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無辜?他們哪個都不無辜!”他大聲地控訴着,雙目通紅,憤懑地咬牙切齒,“我所謂的兄弟構陷我,出賣我!我的左鄰右舍聽到我妻子在火海裏的哭喊卻連報官也不敢!這是他們欠我的!”

與此同時,不遠處傳來一陣駭人的騷動。低沉嘶啞的悶吼聲在封閉陰暗的地牢內回絕,有什麽東西正朝這裏直逼而來,黑壓壓的一片。

金靈芝顫聲道:“這,這些是……?”

楚留香:“是屍傀!”

這座囚牢已然成了飼養怪物的圈地!

刀鎮惡自暴自棄地笑道:“事情敗露,想來我已是脫不了幹系,今日一死,有威名震八方的楚香帥作陪。我刀鎮惡也算值了這一條命!”

“爹爹――”

是稚嫩的童音。

刀鎮惡渾身一震,有那麽一瞬,他以為自己在幻聽。

刀鎮惡極緩慢極緩慢地轉過身,唇齒微張,吐露出兩個沙啞的音節:“……正義?”

“爹爹!”

小小的正義懷裏正抱着一把足以有他一人身長的捕快佩刀,蹒跚着向自己的父親奔來。

刀鎮惡下意識地蹲下身,将刀正義迎進自己的懷裏,不過片刻溫存。下一秒,刀鎮惡便猛然驚醒,将刀正義一把推開:“你來做什麽!快走!這裏很危險!走――”

刀正義攥住他的衣袖不放:“不要!我不走!娘親已經丢下我了,爹爹不能再跟娘親一樣抛下正義!”

“就是死,正義也要跟爹爹死在一起!”

眼看大批的屍傀即将湧來,刀鎮惡眉頭一皺,似是在瞬間下定了什麽決心。他抱起刀正義,用力向後一扔,好在楚留香輕功了得,電光石火間,将刀正義穩穩接住。

金靈芝:“刀鎮惡你瘋了?!他可是你兒子啊!”

刀鎮惡沒有說話,自顧自地撿起地上那把跟随了他多年的捕快佩刀,邁着铿锵的步伐,背影決絕,義無反顧地朝屍群走去。

……

刀鎮惡死了。

衆人踏出天牢,刀正義抱着父親僅剩的遺物――那把捕快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方思明站在一處隐秘的房檐,靜靜地看着這一切。最出乎他意料的是,沒想到刀鎮惡會在最後關頭為自己的孩子做出這樣的選擇。

“情,究竟是什麽呢?”

是蜜糖?是毒/藥?

方思明不知道,因為他從來沒有得到過正常的愛,甚至沒有正常的身體可以去享受男歡女愛。

但他覺得,“情”之一字竟能讓一個深陷困頓的人拔除泥沼,放下屠刀,定是件可怕之物。

與刀鎮惡不同,他手裏的刃是為朱文圭而舉,也為朱文圭而落。他是朱文圭手下最利的一把刀,愛只會讓他鈍鏽,所以這一輩子,他都絕不會想要去沾染。

此次由于楚留香牽扯其中,琅軒玉案一破,便成了江湖裏的一樁奇談,沈逍遙也是跟着聲名鵲起。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況金陵帝都,天子腳下,竟有人敢在天牢圈養屍傀,皇帝震怒,下令全面徹查此事,萬聖閣只得暫時罷手,銷聲匿跡,窺探風聲。

刀鎮惡的死訊傳至萬聖閣時,方思明與朱文圭正在屋中談話。方思明坐在一旁,正想着如何應對義父之後的雷霆震怒,熟料朱文圭聽罷像是早知如此一般,負手站在窗前,一言不發。

朱文圭喜怒無常,與他生活這麽多年,方思明自是知道的。所以他愈是這樣,方思明心中就愈是沒底。

靜待半天,朱文圭才終于開口:“那沈逍遙,我似乎聽你說起過。”

沒想到朱文圭在意的竟是這個,方思明愣了愣,随即起身拱手道:“回義父大人的話,當年華山,孩兒曾與他同窗。”

“這就是了。”朱文圭點點頭,“我記得你當初告訴我,他有過目不忘的之能?”

方思明:“不錯。”

朱文圭轉過身:“萬聖閣需要這種人才,以後必有大用!不論你用什麽辦法,一定要将沈逍遙給我帶回來!”

“相信這一次你是不會讓為父失望的吧?”

“……”

見那人半天沒有動作,朱文圭奇怪,方思明對他從來有求必應,此次為何……

方思明抿着唇,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請恕孩兒,不能從命。”

“你敢忤逆我?”

方思明俯下首:“孩兒不敢,只是……”

只是他覺得這樣一踏即陷的深淵,沈逍遙他不會來,也不該來。

可朱文圭卻打斷他,不容置喙道:“沒有可是!帶不回人,便不要回來見我!”

“……是,義父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方思明:“有義父您這樣急着見女婿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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