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渠怨

自別以後,沈逍遙便再沒有方思明的消息。不是沒有想到重逢那日,可等他再找到那間小屋時,裏面早已是人去樓空,連半點居住過的痕跡也沒剩下。

失落渾噩度日之餘,沈逍遙接到了楚留香的飛鴿傳書,邀他往江南一聚。左右身上無事,沈逍遙便馬不停蹄地奔着江南去了。

誰知剛到渡口,就聽見那頭有叫陣纏鬥之聲。

“臭流氓!你出來!”

沈逍遙一聽,自覺耳熟得緊,他沒少被這聲音罵過,不是那金家的大小姐又是誰?

金靈芝站在渡口,沖一只烏篷船裏大聲吆喝着:“臭流氓!出來!”

原是胡鐵花正龜縮在那只船裏,抱着臂,洋洋得意道:“嘿嘿嘿……你追着爺,爺也不會對你負責的!”

金靈芝抽出鞘中長劍,威逼道:“你!你還不滾出來!”

誰想胡鐵花不但視若無睹,且更加肆意地挑釁道:“喲,這臭烘烘的船裏舒服的很嘛!哈哈哈……你有膽就進來啊!”

“你以為我不敢嗎!”金靈芝氣得腳下一跺,遂施展輕功,飛身進了船內。

一人披蓑戴笠,嘴裏銜着一根狗尾巴草,正蹲在船頭收拾着自己的漁網,見兩人打鬧,忙斥道:“你們這是幹什麽呢!別在我船上鬧啊!快下去!”

然而兩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此處,自是無人理他。沈逍遙站在渡口邊,默默地看着這對歡喜冤家,但笑不語。

被擒住一只臂的胡鐵花掙紮着:“你可別亂來啊!胡爺不怕你!幹什麽――幹什――嗷――”

“噓――閉嘴!”金靈芝擡手捂住胡鐵花那張叫嚷不休的嘴,“你們聽――”

“你們的船被征用了,船留下,人可以走了。”

有位船家上前:“這不成啊這位爺,我們船家靠水吃水,沒有船那就是斷了我們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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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尾幫看上你們的船,那是你們上輩子燒高香燒來的,還不快滾!”水匪惡狠狠地說。

那船家又道:“使不得呀!前年神龍幫雲從龍雲幫主也征用過船,但那都是按丁口給了補貼……”

“老東西,你還敢要補貼?!”那水匪不耐煩,朝着那老船家的胸口就是一腳,将人踢翻在地,“什麽雲從龍!早就是一條死蟲了,也不去打聽打聽神龍幫是怎麽被我們家幫主滅得門!”

“他們的小幫主此刻還在連環塢‘做客’,你看他還能不能來給你們補貼!哼,還不滾!”

沈逍遙在旁看了半天,唇角驀地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來,負着手上那水匪面前站定:“這位兄臺。”

那水匪:“幹什麽!你想生事?”

“不,我只是想給你看個東西。”沈逍遙一臉笑意不改。

“什麽東西?”那水匪猶疑地湊近。

“就是,這個――”沈逍遙出其不意,一拳中傷那水匪的右眼。水匪吃痛地捂住眼睛,腳下虛晃兩步,一邊叫罵道:“竟然敢跟我們鳳尾幫作對,你是不想在長江這塊兒混了是吧!兄弟們,給我上!”

身後的一衆水匪聽從號令一擁而上,沈逍遙提劍與之周旋,待張三等人逃跑以後,才遂後跟着躍入水中脫走。

金靈芝不會水,上岸之後已是昏迷狀态。胡鐵花摁着她的人中掐了半天也還不見醒,無奈之下,只得深吸一口氣渡過去。

哪知剛一觸上那人的唇,金靈芝就悠悠轉醒了過來,震驚與惶恐之下,接踵而至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

“臭流氓――”

……

“娘的!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胡鐵花氣急敗壞地用拳頭捶打着樹幹,似是還不解氣,又一一踢開腳邊的石子,“豈有此理!!!”

沈逍遙摸着下巴,站在一邊笑道:“胡大哥,你占了別人姑娘家的便宜,于情于理可是要負責的。”

“什麽?”

他還要為那丫頭負責?!

胡鐵花驚得臉都綠了:“我、我――那種女人,送給老子都不要!”

沈逍遙覺得戲弄他夠了,便笑着走開,又同張三搭話:“張三哥,方才跳水鑿船太精彩了。對方人多勢衆,如果不是你,我也護不住這麽多人。”

張三道:“鳳尾幫那麽嚣張,就是讓他們狠狠吃虧才長記性!搞沉了他們的船,一時半會兒也就不能來攪風攪雨了!就是連累我自個兒的船也……就好像老婆被人糟蹋了一樣!呸呸呸……晦氣!”

沈逍遙拍拍他的肩膀:“這點小事兒,就交給我吧。”

張三見沈逍遙來來去去半天,又是拾柴又是在船上張弄破舊的爛漁網,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約莫過了一刻鐘,沈逍遙從船頭躍下,沖張三招呼道:“張三哥,好了!”

“呀!你幫我修好了小美人!”見船身煥然一新,張三不由喜出望外,“你要我怎麽回報?”

沈逍遙擡手用衣袖抹去額上的汗:“張大哥客氣了,小事一樁。過去在華山這樣敲敲打打,修東西的時候多了,不足挂齒。”

“诶!這可不行!”張三想了想,道:“不是我跟你吹,我張三別的手藝吧,一般。烤魚的功夫,一流!我請你吃我親手烤得魚啊!”

沈逍遙擺擺手:“我不餓,就不麻煩了……”

“他盛情相請,逍遙你就坐下吧。張三兄的魚,不是一般人能吃到的。”

沈逍遙:“香帥?”

“老臭蟲!你怎麽也在這兒?”胡鐵花心中郁悶,一見到楚留香就忍不住想傾倒苦水,“胡爺剛被一婆娘削了!你快來給胡爺評評理!”

楚留香笑了兩聲:“是嗎?敢問是哪位女俠替天行道啊!”

胡鐵花:“少貧嘴!”

“瞧你,來就來吧。”張三摘下鬥笠,在胸口扇了兩扇,“怎麽還帶着掃興的尾巴?晦氣晦氣!”

楚留香回頭一看,發現身後正追着幾個水匪。

“站住!就是他!”

“喂,你別跑!”

沈逍遙嘆了口氣,香帥真是無時不刻不在給人找麻煩。他俯身随手從地上撿了幾顆石子,空投一擲,輕易将那幾名水匪擊暈在地。

楚留香打着扇,沖沈逍遙露出一個略難為情的笑來。

麻煩解決,終于可以略作小息,幾人席地而坐。

“嗯!老臭蟲說得沒錯,你烤得魚就是有瘾!要是有酒就更好了!”胡鐵花滿口魚肉,含糊不清地說。

他話音剛落,沈逍遙就将自己別在腰間的葫蘆扔了過去。

“這是什麽?”胡鐵花接住,剛打開來,一股清冽的酒香便從其中彌漫而出,尚未用飲,便叫人有幾分沉醉了。

“好酒!真是好酒!”胡鐵花啧啧稱贊道,“逍遙小子,你可以啊!這酒哪兒弄來得?改天我老胡也買幾斤回去嘗嘗!”

沈逍遙笑眯眯地說:“這酒跟張三哥的烤魚一樣,買不來的。”

“是嗎?”胡鐵花有些失望,“你說這真是,怎麽什麽好東西都絕無僅有!”

楚留香道:“若非絕無僅有,又怎能叫好東西呢?”

張三卻笑道:“我怎聽你們話裏意思是說我這魚烤得好吃啊?沈小兄弟,我可沒騙你?我張三烤得這魚如何?”

“不錯。” 沈逍遙剔着魚刺,“看來以後可以天天吃了。”

張三:“那可沒門兒啊!我可不輕易給人烤!”

“那你可小瞧他了!”楚留香扇着扇子,“逍遙過目不忘,步驟想是都記下了,還用得着你烤?”

“什,什麽?!”張三不可置信,“你竟還有這樣的本事?那我這獨門絕技豈不是……”

胡鐵花打趣他:“其實這樣也好,不怕你這烤魚的技藝失傳了!”

張三毫不留情地道:“滾!”

“哈哈哈……”

幾人圍坐着笑了起來。

“可是話說回來,”張三将新串的魚在火上架烤,一面抱怨:“連環塢真不客氣,真以為雲從龍死了,神龍幫散了,長江就是他們的天下了!”

胡鐵花:“嘿!雲從龍和連環塢武維揚不是好兄弟一輩子嗎?聽說兩人還曾互相約定誰若以後遭遇不測,就幫對方撫養遺孤來着!雲從龍的侄子雲鷹還在叔叔死後,被接到武維揚的水寨暫住。”

“非也。”楚留香說,“我曾親眼見那雲從龍與武維揚反目,武維揚壽宴血洗神龍幫駐地。所謂傳聞,也不可盡信。”

張三道:“連環塢那位主母手中有能提升十年功力的聖藥,武維揚可謂對她言聽計從。連多年結義的雲從龍都能下狠手殺了,雲鷹在他手裏,只怕是變相囚禁。”

“豈有此理!”胡鐵花一折手中串魚的樹枝:“要不是你們提起,全江湖都受他蒙蔽還給他豎節義碑!不行,此事胡爺我一定要管管!”

楚留香攔住他:“你可別逞能啊!那連環塢主母來歷不明,你知她底細?那雲鷹和神龍幫一幹元老都陷在裏面,你救了一個,其他救不救?”

“這……”胡鐵花聞言面露疑難之色。

卻在此時,沈逍遙腦中靈光一閃,道:“我有一計,咱們扒了方才那幾個水匪的衣裳,喬裝打扮一番,混進去看看如何?”

“老臭蟲?”胡鐵花看向楚留香。

“嗯……”楚留香襯度片刻,“我看可行。”

說幹就幹。換衣時,胡鐵花卻不經意間瞧見沈逍遙赤/裸的背部,上面皮開肉綻,交錯縱橫着觸目驚心的鞭傷,少說也有十來道,想想都能知道有多疼。

胡鐵花咽了口唾沫,雖知自己不該多嘴,但仍忍不得發問道:“逍遙小子,你背上……為何這麽多傷啊?”

沈逍遙聞言側首往自己背部垂眸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道:“逍遙過去頑劣,犯了門規,被掌門罰的。”

這還是結痂的傷口,估計剛受傷那陣只怕是趴在床上起都起不來吧。聽楚留香說這逍遙小子過去拜在華山門下,也不知他到底刺激到了那鐵仙姑哪根神經,竟然被罰得這樣嚴重。

沈逍遙匆匆穿好喬裝的衣物,轉頭離開了。胡鐵花原本還想繼續追問,卻被楚留香用折扇擋住了嘴,搖頭示意他莫要再刨根問底。

十二連環塢入口。

把門的水匪攔下幾人:“怎麽就你們幾個回來了?”

打小就在江湖行騙,說起謊來,沈逍遙自是面不改色,一本正經地道:“主母又征到一艘船,讓我們先擡回來了,更多的船還在後面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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