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個名字,先是讓林既反射性的心跳加速了一瞬,在他還沒來得及回答時,物課代站起來沖着前方招手:

“嘿!相十方!這兒有個問題想請教你!”

林既看不到身後的情況,但卻能感覺到一種奇妙的氣場在靠近自己,非常熟悉,就像上次他莽撞沖出教室,不小心要撞上相十方一樣。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了,貪婪地汲取着。

“怎麽?”

一道清冷、略低沉的聲音從林既身後傳來。

林既的手在看不見的地方揪緊,似乎把呼吸也揪住了。

物課代拿起林既的試卷展示給相十方看,“這道題,上次我去老師辦公室的時候聽到了,他說全年級只有你一個人做出來了,真的假的?”

相十方垂眸看了一眼,說:“是不是只有我一個我不清楚。”

“你答對了就行!”物課代眉開眼笑,“給我們講講呗。”

“這道題用到能量守恒定律、胡克定律和牛頓定律,p1、p2碰撞前後的要交換速度,知道這點就能解開。”相十方說。

物課代一臉茫然地看向林既,問他:“你解開了嗎?”

林既有些局促的搖頭,“沒、沒有。”

相十方嘆了口氣,說:“筆和草稿。”

林既這時的反應很迅速,他立刻送上了自己的筆和草稿紙,相十方接過,彎腰寫了起來。物課代專注地看着相十方筆尖寫出的過程,而林既則緊張地看着相十方的側臉。

他們靠得好近,幾乎只要再挪一厘米的距離,他就可以碰到相十方的手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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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林既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看到相十方的五官,他的輪廓清晰峻挺,就像上帝無心落下最完美的一筆,低垂下的眉目斂去了眼中的清冷,纖長的睫毛投映下來,林既幾乎能品出一絲溫柔的意味。

林既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容顏,竟然就在自己的身邊。

相十方解得非常快,而物課代的思維一直跟着他的筆尖走,在相十方寫下最後的結果,物課代也同時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我懂了!”

相十方放下筆,說:“這道題的難度是競賽級別,正常考試不會出。”

“怪不得。”物課代舒心不少,他才想起來林既還在,便問他:“林既,你明白了嗎?”

林既羞愧得要把下巴戳到胸膛,他剛才全程偷看相十方的顏,解題過程全錯過了,簡直糟糕透頂。

“我一直……不太擅長物理,所以……沒看明白……”林既的聲音有些弱,其實他也沒有說謊,就算他剛才一眨不眨的全看完,也不會像物課代那樣立刻明白。

物課代看過他的物理卷面,知道他的水準,說:“這道題你不弄明白也沒關系,畢竟以後也不會考。”

“……也是。”林既說,他感覺自己的自尊心在被淩遲,和相十方的近距離接觸的喜悅也抵消不了他的缺漏被一覽無餘的展現在相十方面前的難堪。

每次他以為自己能靠相十方近一公分,現實下一秒告訴他一公分在天塹面前無比渺茫。

林既用力咬下內唇,他邊疼用輕松的語調說:“雖然這麽說,但整張卷就這題沒弄明白,心裏總有點不舒服。”

他望向相十方,誠懇又有些腼腆的說:“謝謝你寫的過程,我的腦子很笨,所以能不能再耽誤你一點時間,給我講解一下?”

林既帶着九十九分的真誠和一分私心,他長得不漂亮,不過臉小,膚色偏白,是能讓人放松警惕的無害長相,話也有禮貌,如果相十方不讨厭他,應該不會拒絕。

果然,相十方沒怎麽猶豫便點頭了,這對他而言只不過是對同學的舉手之勞。

“快上課了,下節課間你來找我。”相十方說。

“好,謝謝你。”林既微笑道。

天知道他的背脊有多緊繃,雖然和相十方說話是件夢幻的事,但他必須得把身體素質調動到極限才能進行下去。

林既你做到了,真了不起。

下課後,林既便捧着試卷和草稿本來到相十方的座位旁,相十方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用簡潔明确的語言為他講題。

這次林既不敢分心,以百分之兩百的注意力去跟着相十方的思路,但繞是如此,競賽級的物理題對他而言依然理解困難。

不過林既的腦子還算靈活,可以通過記下其中用到的公式而進行串聯,至少能明白大半。

“清楚了嗎?”相十方問。

林既抿了抿唇,給出誠實的回答:“清楚大半了。”

“才大半?”相十方微蹙眉,對自己的講解産生質疑,他以為他講得很明白了。

“我物理一直不好,這樣的題能清楚大半已經很不錯了,你講得很好。”林既真誠的說。

“是嗎。”相十方的回答不鹹不淡。

林既只敢短暫的看了眼相十方的臉,然後視線一直停留在相十方的手上——他的手當然也是頂好看的,白皙修長,自然放在桌面時,連凸起的關節都那麽精致漂亮。

林既想,這雙手做什麽,應該都是對的。

鬼使神差般的,林既開口說:“相十方,我覺得你特別優秀,方方面都是,學習成績好,小提琴也很厲害,在認識你之前,我一直以為‘完美’是不存在的……”

相十方擡眼看着林既,眼裏有一絲詫異,僅在講解了一道物理題後得到這樣盛大的誇贊,顯然是奇怪的。

好在林既也及時意識到這一點,力挽狂瀾地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說:“所以,以後我有不明白的問題還可以來問你嗎?”

原來只是為了這句。

相十方的那一絲詫異消失無蹤,淡然點頭說:“可以。”

“謝謝。”林既的笑容擴大,無比真摯。

到晚上他回想起這一刻,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原來他也能主動邁出第一步,去拉進和別人的關系,還是對相十方這樣的人。

最最關鍵的是,他和相十方說了好多話。

每一句,他都要儲存起來,那是他的寶藏。

這時的林既還天真的以為,他只是想交一個優秀的朋友而已。

雖然林既在相十方那裏得到了“可以”的回答,但他并不會一股腦拿一大堆題目去問相十方,一方面這會顯得他很愚笨,另一方面也會消耗相十方的耐性,畢竟不會有人喜歡一個不算熟的人總耽誤自己的時間。

一周林既最多只會問相十方三次,拿的題目是難度很大但他已經鑽研透徹的,這樣至少能給相十方營造一個“孺子可教也” 的好印象。

這種帶着目的的接近偶爾會讓林既心虛,不過這種心虛只要看到相十方就自動瓦解,非常脆弱。

一周三次并不頻繁,但在林既看來,這也足夠建立起一道必一般同學更密切的關系,這在某次大課間體現了出來。

林既帶着試題來到相十方身邊,笑着說:“我又來麻煩你了,這道函數題,我琢磨了一節課都沒琢磨明白。”

相十方随意接過卷子,這時有人叫他:“十方!超市去嗎?”

林既看過去,是謝照風,他在教室外,一手撐着窗沿朝這邊喊。

他還看到在謝照風身邊,還站着一個人,但靠着牆,林既只看得到一邊纖細的肩膀,是個女生。

相十方只看了一眼,邊收回視線,“自己去。”

謝照風啧了一聲,可不樂意,“別啊,我沒帶錢,你請我喝!”

相十方拿起筆在林既的題目上劃出關鍵點,不理謝照風。

謝照風還在鬧騰:“你不去起碼出來啊!有沒有禮貌?我回去告狀了啊!”

林既感到歉意,覺得是自己耽誤相十方的時間了。

“你要不要過去一下?”林既說。

“別理他,他事兒最多。”相十方淡淡道,“看這裏,取出它們的函數值……”

教室外。

“行了,謝照風子你別叫了。”靠牆站的女生嫌棄地看着謝照風,“幼不幼稚?”

謝照風瞪大眼看她,“不知道是哪位大小姐非要找相十方,不然我至于在這嚎嗎?”

女生束着高高的馬尾,頭發烏黑順滑的落在肩頭,她的手指挑出一縷繞在指尖,有種漫不經心的玩味兒。

她長得非常秀麗,眉眼隐約可見一絲傲然,也是個只可遠觀的美人。

“因為你欠我個人情,沒還上就得替我做事。”她說。

“就一次球賽,你們女生可真小氣。”謝照風翻着白眼,因為拿了喬諾的兩張球票,他就跟把自己賣出去似的。

“小氣也比你沒用好。”喬諾皮笑肉不笑的嘲諷,“連個人都叫不出來。”

末了她還嗤笑一聲,轉身離去。

謝照風氣得捶牆,又把目光投會教室裏,相十方還坐在位置上,而站在旁邊的是一個沒怎麽說話過的人。

似乎是叫林既?

最近好像經常出現在相十方身邊,還總拿着題目。

問題寶寶。

這是謝照風對林既的第一印象。

與相十方的交流變多了是件好事,但林既要是以為自己的存在變得重要起來,那可就自作多情得愚昧了。

事實上,相十方作為一班的頭號種子,每天都會有同學拿着題目找他答疑解惑,相十方當然不會來者不拒,而且拒絕的時候還相當直白果斷——

“現在不方便。”

“這題等會兒老師來了去問他。”

“去找學委。”

但他在給別人解答的時候,林既并不覺得和面對自己時有什麽區別。

不過至少通過這樣零零碎碎的接觸,林既在教室外遇到相十方時能自然打招呼,甚至在上體育課時偶爾能和他通行一段路。

“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再聽你拉一次小提琴。”林既轉頭對相十方笑道,“上次彙演之後就再也沒聽到了,我非常念念不忘。”他用玩笑的口吻,說出了真心話。

“我每天會在家拉二十分鐘。”相十方說,“沒別的情況我不會帶小提琴來學校,沒時間碰還會被謝照風亂玩。”

“原來如此,真是太可惜了。”林既遺憾道,不過要是再想看到他初見相十方的畫面,應該不可能了,就算之後在舞臺上的相十方,身着黑色西裝,耀眼奪目如王子,小提琴的琴音依然華麗婉轉,可怎麽也替代不了林既心中珍藏着的,那個在陰暗之中漸漸以溫柔悠揚的琴聲引來光明的相十方。

“嘿!十方!等會兒體育課一起打球啊!”

身後走來幾人,一下攬上相十方的肩膀,舉止親密。

這幾人也是一班的學生,只是林既沒有說過話,但知道他們和相十方的關系不錯。

相十方掙脫了手臂,但嘴角是勾起來的,“行啊,只要某人別像上次輸球還耍賴就行。”

“上次?什麽上次?我不記得啦啦啦啦。”那人嘻嘻哈哈道。

其他人都笑了起來,他們都沒注意到相十方身邊還有個人。

林既佯裝蹲下系鞋帶,相十方沒看到他,沒有絲毫停頓的與朋友們前行,就像和一個路人擦肩而過。

也是啊,一開始也不過是他自己先湊上來,相十方本就沒打算和他同行。

林既擡頭望着相十方的背影,他永遠都是最出衆的那個。

直到他們消失在拐角,林既才站起來,他深呼吸着。

沒事,這不算什麽。我不能因為一次無視,就天塌了一樣,我沒那麽脆弱。

只是一點點難過而已,就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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