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想接近相十方,并且和他說上話的想法,在林既的心裏只存在了兩天,這個一時興起的沖動過後甚至讓林既覺得可笑,相十方是什麽人?對方從外在的家境、容貌,到內在的學識、氣質,林既與他不在一個層次,非要用一句話來形容林既的想法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事後林既認真揣摩了自己這此生頭一次的情緒波動,大概可以歸類為對美的欣賞,畢竟在那個陰暗的午後,相十方的琴聲幾乎有拯救陽光般的神聖,實在太耀眼了,沒人能在見到那一幕還能內心平靜。

林既認為,這種悸動的情愫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消失。

不過在這一過程中,能偷偷看着相十方,也是一件愉悅且享受的事。

課間,林既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放松,雖然他堪堪踏進理科尖子班,但他對物理課有個大弱門,那就是對課堂的注意力最多保持半個小時,剩下的時間全靠掐大腿硬撐。

正當林既準備爬下來小睡一會兒時,忽然聽到了一陣磕磕巴巴的小提琴聲,音符可以具像化的話,那一定是憋尿的音符。

林既勉強聽出了《小星星》的調子,還有班上男生的哄笑聲。

他擡起頭看過去,聲音的源頭在相十方的座位,那兒圍了幾個男生,在中間的那個肩搭小提琴,閉着眼拉得一臉陶醉。

能出現在教室裏的小提琴,必然是相十方的,聽說他的那把琴價值二十萬以上,能把這樣的琴随手挂在課桌邊上,就充分說明了他殷實的家境。

林既眯着眼,看出了拉琴人是誰,謝照風,相十方的好友,從他們平日的相處來看,應該認識超過五年了。

這樣的人才敢肆無忌憚的折騰相十方的小提琴。

“你小心點兒別把琴弦給拉斷了。”起哄的旁人說。

“斷不了。”謝照風秀完之後還用手指勾了一下琴弦,“要是斷了我賠他一把。來來來,點歌兒了,想聽什麽?”

一瓶礦泉水咻的一下正中謝照風的門面,謝照風嗷的一聲臉後仰,小提琴差點脫手。

相十方面色平靜的走過來,仿佛那瓶精準的礦泉水不是出自他的手。

“鼻子都給你砸歪了!”謝照風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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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十方拿回自己的小提琴,檢查了一下,斜謝照風一眼,“你磕壞我的琴了。”

“怎麽可能?它在我手上穩穩的!”謝照風想搶過來看,但相十方更快一把收進琴盒裏,再撿起礦泉水拿出紙巾仔細擦拭。

謝照風明白了,又搶走相十方的礦泉水,“你訛我啊?”

“訛你?”相十方擡眼,剔透漂亮的眼睛薄涼地看着謝照風,“從小到大,你弄壞我的東西還過那樣了?”

謝照風吃癟的摸了摸鼻子,主動把礦泉水還給他,“小時候的事都記那麽久,真小心眼兒。”

相十方皺着眉,表情不怎麽耐煩地推了下謝照風的肩膀,也不知道是他用勁兒巧還是謝照風讓他,看上去比較健壯的謝照風竟然退了兩步。

相十方坐下喝了口水,表情并不太想理人。

謝照風早就看慣了他這副模樣,有一臉欠欠的湊上來,“這周末定市有場球賽,一起去看嗎?”

“不去。”相十方直截了當道。

“為什麽?”謝照風瞪眼,“上次我還陪你去理市看音樂會了呢。”

“那是你自己想去理市玩。”相十方說。

謝照風啧了一聲,“我好不容易搞到兩張票,最前排呢,我媽非要我找個人才讓我去。”

“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相十方說。

謝照風嘴角挑起壞笑,一手勾過相十方的脖子說:“主要是幫我搞到票的人想讓你也來,算是幫幫兄弟,嗯哼?”

相十方拿開他的手臂,不說話也不看他。

這樣子就是拒絕了,謝照風也不強求,又問:“聽說這幾天你中午都不回家,又有什麽活動呢?”

“家裏有點事兒。”相十方言簡意赅。

謝照風眼睛一轉,就明白了,“不會吧?是有多厲害,你都不能呆了?”

“眼不見心不煩。”相十方說。

“來我家啊。”謝照風說,“離得又沒多遠。”

“不去。”相十方幹脆利落。

謝照風故作哀傷捧着心哽咽着說:“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你這個負心人……”

相十方拿出耳機帶上。

上課鈴響了,謝照風的表演到此結束。

林既也慢慢坐直了起來,其實他一直沒睡着,耳朵悄悄豎起來偷聽相十方的聲音,就算是和熟悉的人相處交流,相十方也帶着幾分清冷,話不多,也不喜歡肢體接觸。可他和謝照風的關系好是毋庸置疑的。

林既有點兒羨慕謝照風。

不僅羨慕他和相十方的親密,也羨慕他的開朗明快,這樣的人和相十方做朋友正好,不像自己,內向木讷,就算有朝一日真的和相十方做了朋友,也是一張冷臉對一張木臉,太無趣了。

不過,就算是幹看相十方的臉,也是非常美好的事。

林既小心地看向相十方,窗外的風吹起了他的發絲,他的側臉英俊得讓人下意識屏息,仿佛相框中安靜的畫。

林既怔忪地望着。

忽然相十方眼睛一擡,視線輕而快的掃過去。

林既迅速低頭,心髒的劇烈跳動似乎傳達到了指尖。

相十方受歡迎是人盡皆知的事,每節課間,都會有別的班的女生“路過”高二一班的教室無數次,只為能從窗戶看幾眼相十方。

大膽的還會趴在窗沿,通過大聲說話或者笑聲來吸引相十方的注意,不過這種方法通常沒用,因為相十方課間一般會戴上耳機。

每當這時林既會覺得自己很幸運,就算說不上話,至少他和相十方是一個班的同學,他們之間道距離雖然很遙遠,但最起碼沒有那道門的限制。

而且相十方中午回留校這件事,目前只有班上的少數人知道。相十方是器樂社的社員,月底學校有場文藝彙演,相十方會上臺演奏,曲目就是他每天中午都會拉的那首。

于是林既在內心自以為是的想,至少在彙演開始前,他是相十方唯一的聽衆。

唯一。

這個代表着特殊的詞讓林既又是一陣面紅心跳。

繼而又嗤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因為當事人相十方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不過單方面的yy有時候能帶給人美夢一樣的體驗,林既對此樂此不疲。

午休的這段時間,是林既在學校最期待也最緊張的一段時間,因為這個時候,相十方會在教室裏坐一會兒,于是整個教室裏只有他和相十方兩個人。

雖然這樣的獨處只會存在短短幾分鐘。

并且林既絲毫不會把握,只會呆板地看書,存在感低得像透明人。

相十方則對這個時間教室裏的另一個人完全沒興趣。

一連幾個中午,兩人只字未聊。

意外出現在今天。

林既聽完相十方的演奏了,也度過了和相十方獨處的五分鐘,看了二十分鐘小說起身去廁所時,第一個變故來了。

在教室門口,他差點和正要走進來的相十方撞個滿懷。

差點,是因為相十方反應極快的避開了。

林既微微睜大眼,近在咫尺的相十方不真實得像是他午睡做的美夢。

“抱歉。”相十方低聲說了句,便繞開林既走進教室。

他和我說話了。

僅僅是生疏的兩個字,也足夠在林既的心頭放起盛大的花火。

林既的勇氣在這個刻陡然放大了無數倍,這次機會他要是再放過,他就真是一根木頭了!

“你……”林既回身,僵硬的表情和僵硬的聲音,“你也不回家嗎?”

相十方從桌肚裏拿出耳機和樂譜,應了一聲:“嗯。”

結束。

林既的大腦此時轉得從所未有的快,幾乎要找火了,也終于轉出了下一句話:“我聽到你拉小提琴了,很好聽。”

“謝謝。”相十方擡眼看向林既,對他緊繃的姿态稍稍挑眉。

林既接觸到相十方的目光,就像逢源的枯木,靈魂似乎得到了蕩滌,有種如願以償的滿足。

“可以告訴我,你拉的曲子叫什麽嗎?”林既說。

“《my own true love》。”相十方答道。

“好,謝謝。”如果仔細聽,能聽出林既尾音的輕顫。

相十方點了點頭,拿着東西又離開了教室,在擦身而過時,林既聞到了相十方身上淡淡的,像薄荷一樣的味道。

又只剩林既一人。

他按着胸口,感受心髒幾乎要沖破胸膛的跳動,嘴角卻翹了起來。

終于,終于和相十方說話了。

但,下一個星期,林既就再也聽不到樓梯間傳來的小提琴音了。

從相十方和謝照風的談話中林既得知,相十方家裏的問題解決了,自然也不用每天中午都留在學校。

于是林既每天中午都會在耳機裏循環那首《my own true love》,就仿佛相十方就在距他不遠處。

在林既心裏投入巨雷的短暫對話,最後也并沒有引發什麽連鎖反應,他和相十方依然保持着平行的關系,或許相十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林既很有自知之明,他于相十方而言,只是無數個路過生命的灰色人影之一。

時間平穩流逝,但他對相十方那不受控制的澎湃心情依然處于一百度的沸騰狀态。

可能再過一個月,就會降下來吧。

林既這樣回答自己。

一個月後,分班以來的第一次大考——段考結束。

老師的判卷速度極快,考完的第二天成績排名就全下來了。

林既的發揮正常,可一看班級排名,第四十三。

班上統共就四十五人。

再看相十方的排名。

第一。

這是理所當然,學號本身就是看成績排的,相十方是一號。

林既的成績也是正常範圍內的浮動。

可一個第一,一個倒數第三,這樣的差距,林既無法說服自己接受。

看着兩個名字相隔了那麽那麽多的人,仿佛一道天溝。

太差勁了,太差勁了……簡直都不配去肖想和相十方成為朋友。

他幾乎要為自己這段時間的所有暗自竊喜而感到羞恥,甚至不敢再多看相十方一眼。

即使相十方完全沒有在意有個人對他情感的巨變。

只有成績,只有這個,是他可以靠努力去縮短和相十方的距離。

林既握緊拳頭,把卷子上的所有錯題都摘抄下來,每一題都要鑽研透徹。

為此他克服了不主動與人交流的毛病,拿着題目向對應的課代表讨教。

“……不好意思,我又來打擾你了。”林既抿了抿唇,拘謹地對物理課代表說,“這道題我不太會,可以給我講講嗎?”

“來來!”物課代是個爽朗的人,立刻停下手中的事看向林既指着的題目。

“啊……這題……”物課代的眉毛皺了起來,表情有些為難,“這題我也做錯了,等着明天老師講呢。”

“這樣啊。”林既說。

“你也可以等明天的物理課。”物課代說,“或者去問做對的人,據我所知全班寫對這道究極變态的難題的人只有一個。”

林既眼睛亮了起來,“是誰,我去問他。”

“相十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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