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那時楊澤義五歲,相十方六歲,雖說是表兄弟,但因為兩家公司不在同一個城市,楊澤義的父母還在為工作奔波的階段,所以他們在姥爺的六十歲壽宴上才第一次見面。
宴會上,大人們坐一起談事情,小孩們也紮堆一起玩兒。在幾個孩子中,相十方是最大的,但楊澤義是孩子王,他小小年紀,性格就顯現出霸道乖張,說一不二的特點,所以自然而然的是發號施令的那個人。
小妹妹說想玩過家家,弟弟說想玩下跳棋,相十方只是安靜地呆着,不發表意見。
楊澤義一錘定音,要玩槍戰。
說是槍戰,但幾個小不點也不過是拿着音效玩具槍“嗒嗒”的對射,相十方被劃到楊澤義這方,其餘的都是小小孩,楊澤義本着公平原則,讓他們抱團。
相十方意興闌珊的模樣,好像在神游,好像又沒睡醒,态度非常敷衍,身為最大的孩子,他是第一個被‘擊殺“下場的。
“喂!你怎麽死了?!”楊澤義氣沖沖地朝他喊。
相十方放下槍,對于他的質問不管不問,“你們玩得開心,我去書房看看。”
說完,就走了。
楊澤義哪忍得下有誰這麽忤逆自己,立刻就追了上去,在書房門口抓住了相十方的手臂,“你給我站住!”
相十方皺了皺眉,說:“請放手。”
“你什麽意思啊?”楊澤義自顧自的暴躁,“我是老大你敢不聽我的指揮?”
“請你放手。”相十方依然這麽說。
“你別以為比我大一歲,就能不聽我的話了!”楊澤義目眦欲裂,真不知道他這麽一個小屁孩,怎麽學會這麽可怕的表情。
相十方卻平靜地不像一個六歲的孩子,他說:“那你想怎麽樣?”
“當然是要教訓你!”楊澤義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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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告訴你媽媽。”相十方說。
楊澤義聽了之後哈哈大笑,他徹底看不起這個長得像瓷娃娃一樣精致漂亮的表哥,其實裏面裝的都是草包吧?
“我三歲開始就再也不跟家長告狀了!你真沒用!”
“好吧。”相十方嘆了口氣,看他的目光帶着憐憫,他指了指書房,“我們進去解決吧。”
正合楊澤義的意,他拽着相十方走進書房,把門一關——
五分鐘後,楊澤義哭着跑了出來,“救命!救命!”
樓下的大人都好奇地擡頭一看,就見楊澤義幾乎是滾了下來,嗚嗚哇哇地撲倒母親的懷裏。
“怎麽了這是?”相姥爺關切地問。
楊澤義回頭指着正從樓梯上走下來的相十方哭喊道:“他打我!打我好疼!”
相十方駐足,茫然地望過去,他長得極好,這麽一眼,只叫人心生憐愛。
“十方,快來姥姥這兒。”相姥姥朝他招手。
相十方走過去,靠近姥姥的懷裏,安靜乖巧。
“十方,跟姥姥說,剛才發生了什麽?”
相十方的聲音軟軟的,“剛才我和表弟在,他想拿的書很高,我幫他拿下來,一不小心砸到了他,他就哭了。”
楊澤義媽媽給了自家兒子屁股一巴掌,“被砸了一下而已,哭什麽哭?收!”
楊澤義哭得更大聲:“是他打我!他打我好疼!”
其他孩子也圍了過來,一言一語地說:“剛才玩游戲的時候澤義哥哥好像生十方哥哥的氣了。”
“澤義哥哥很兇。”
“他都不讓我玩過家家。”
楊澤義小小年紀,就體會了什麽叫衆人推牆倒,相十方向來是長輩啧啧稱贊的好孩子,而他楊澤義早就是反面教材,大家自然是不相信他。
于是他只能吃了啞巴虧,憤憤地擦了把眼淚。
但當他不甘地瞪向相十方時,對方也看了過來。
那眼睛漂亮得像星星,可目光卻如同浸了毒液的冰,令他不寒而栗。
這一瞥,在楊澤義心裏留下了陰影,從此他再也不敢招惹相十方,即使長大後關系變親密了,他也對相十方非常馴服。
再說林既。下午五點,他終于從趙歷家出來,活着,完好無損。
并且手裏還抱着一張封皮泛黃一看就年代久遠的唱片。
正式1953年de發行的,全球不到一千張的《雨中協奏曲》。
林既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找到并且拿到了這張黑膠唱片。
讓我們把時間撥回到早上。
林既被趙歷拽進屋子,他妄想逃走,就聽到“嘭”的一聲,趙歷用雜志用力拍了下桌子。
林既小腿發抖。
“過來。”趙歷命令道。
林既躊躇不定,在趙歷再度不耐時,惴惴不安地問:“要換鞋嗎?”
“……”趙歷眉毛抽搐了一下,隐忍道:“自己從鞋櫃裏拿!”
林既只好慢吞吞地穿鞋,再慢吞吞地走過去。
“坐啊。”趙歷說。
于是林既挑了個離他最遠的角落坐下。
這讓趙歷嘴角也一抽,他說:“你那麽怕我幹嘛?我說要揍你了嗎?”
林既低着頭,什麽話也不說。
趙歷最看不慣的就是他這副模樣,便毫不客氣道:“你再跟我玩沉默是金,我就真揍你了!”
林既暗暗咬牙,擡起頭不屈地看着他。
趙歷沖他攥了攥拳頭,威脅意味滿滿。
“我今天來找一位姓趙的先生。”林既低聲說。
“我啊,我姓趙。”趙歷說。
“不是你。”林既想了想,“應該是你爸爸。”
“我把出去了,下午才回來。”趙歷說。
“那我先回去了。”林既起身道。
“坐下,誰讓你動了?”趙歷一揚眉。
林既僵立片刻,只能選擇坐下,他皺着眉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聊聊呗,咱們好歹也有一段同學情,聊個天兒過分吧?”
林既不喜歡和他聊天,因為以往的經驗告訴他,每次趙歷來搭話,就只會以羞辱性的話語結束。
“上次你們班那相十方,耍我了是不是?”趙歷說。
聽到這個名字,林既條件反射一樣目光凝聚心跳加快。
“他根本沒跟老師說。”趙歷繼續說,“害得老子提心吊膽了一陣,操。”
“你別找他麻煩。”林既警惕道。
“我閑得慌啊去找他麻煩?”趙歷翻了個白眼,又說:“你倒是對他挺有同學愛的。”
林既又沉默下去。
“剛才跟你說了什麽忘了是不是?”趙歷揚高了嗓門。
林既咬了咬嘴唇,說:“你讨厭我,我說什麽都不對。”
“誰說我讨厭你了?”趙歷竟然說了這麽一句。
林既驚詫地看着他。
“我讨厭的是你那張擠牙膏一樣的性格!”趙歷不耐煩地說,“磨磨唧唧的不想個男人!好好說話會不會?!”
林既膽子稍稍大了起來,“你打人,我為什麽要和你好好說話?”
“我現在打你了嗎?!”
林既無話可說,他跟趙歷合不來。
趙歷也不是屬炸藥的,況且還是在家裏,在這個環境下他看林既比在學校看他要順眼些,過了會兒他問:“你找我爸幹嘛啊?”
謝天謝地,總算回到正題上了。林既在心裏似嘲又似無奈,他答道:“我聽說你爸爸手裏可能會有一張1952年發行的黑膠唱片,如果可以我想買下來。”
“1952年,那可是老古董了。”趙歷啧了兩聲。
“聽說你爺爺年輕時候是做唱片中介的,或許會有這張。”林既說。
“打聽得夠清楚的。”趙歷皮笑肉不笑地瞅他一眼。
正當林既以為趙歷又要刺自己幾句時,他竟站起來走向一間房間,“我爸的存貨都在這裏面,你把那唱片的特征說清楚。”
林既不敢相信,趙歷是要幫自己?他震驚得都忘記接話。
趙歷回頭表情不善的對他說:“你到底要墨跡到什麽時候?要不要找了?”
“啊?要!要!”林既連忙點頭,他跟着趙歷一起進入房間。
趙歷只幫林既找了二十分鐘,剩下的一個多小時就是林既一個人的奮鬥,可當他真的找到了那張《雨中協奏曲》時,那種激動喜悅的心情沖垮了他對趙歷之前對種種不滿。林既跑出房間用要蹦起來的語氣說:“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趙歷不明白他為什麽能開心成這樣,但還算捧場的點了點頭,“恭喜你。”
林既抱着這張封皮泛黃有些黴斑,并且沾滿灰塵的黑膠相片,開心地想轉圈。
但趙歷很快就潑了盆冷水,“雖然你找到了,但賣不賣給你還沒定呢。”
林既激動的心冷卻了下來,他小心翼翼,帶着些許懇求說:“請務必賣給我,多少錢都行。”
“這東西是我爸的,他說了才算,不過——”趙歷吊了個長音,“如果你表現得好,我沒準被幫你在我爸耳邊吹吹風。”
“你想要我做什麽?”林既快速問。
基于林既對趙歷的了解,他以為會讓他學狗叫或者抗揍之類的,可未料趙歷只是叫他打掃了一遍家裏的衛生。
林既打掃完後,他又讓林既幫他寫作業,這也不算什麽。
但還沒完,寫完作業了,趙歷又叫林既做飯,把他下人使喚了。
不過這都在林既可接受的範圍,他任勞任怨的煮了四個菜,等趙歷上桌,他還站在旁邊等待下一步指令。
趙歷嘗了一口,有些意外地說:“味道不錯。”
林既說:“這是我媽教我的。”
說完林既像說到了什麽禁語一樣噤聲了,他和趙歷之間的不愉快從一聲“媽寶男”開始,在趙歷面前提起母親,林既反射性的不愉快。
趙歷卻沒意識到這點,已經大快朵頤起來,還叫林既別站着,也一起吃。
林既吃不準他的脾氣,只低調地吃了半碗飯。
再之後,趙歷又叫林既一起打游戲,林既不玩游戲,所以玩得很糟糕,被趙歷嫌棄了一頓。
但沒玩多久,趙歷的父親終于回來了。
之後的事情比林既想象中順利一百倍,趙歷還真兌現了他的承諾,幫着林既勸他老爸把唱片賣給他,他爸沒怎麽猶豫就點頭了,甚至連錢都沒打算收,還是林既硬塞了一千塊。
離開的時候,趙歷送林既到門口,見林既雙手抱着這張黑膠唱片,寶貝得不行。
“現在這東西不流行了吧?你要來幹嘛?”趙歷随口一問。
“送人。”林既不自覺露出了笑容,“他應該會喜歡。”
趙歷沒管太多,只是在林既要走時,有些別扭地開口:“那什麽……咱們之前的恩怨,從今天起就一筆勾銷了吧。”
林既頓了頓,他低頭看了眼懷裏的東西,才輕輕點頭:“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