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七年後。

XX國際機場,一趟從南非飛向雍市的航班十分鐘前剛剛落地。

機場大廳人頭攢動,在出口處更是擁擠得一塌糊塗,聽說是哪位明星的粉絲接機,可苦了姚木棉。

她是一個大公司的實習助理,今天董事長帶着合作人來公司視察,所有人都身穿正裝,正襟危坐,只有她,還沒領到工作裝,在辦公室裏格格不入,所以為了公司的門面,她被打發來機場,接出差歸來的總經理。

姚木棉在狂熱的粉絲之中艱難的舉高接機牌,心裏在咆哮着:讓我一個剛大學畢業的社畜新人去接總經理這合适嗎?!莫非是看中了我的美貌,想讓總經理一踏上祖國的土地,就能第一時間品嘗國人的味道?

她很能瞎想,并且還會生動的帶入,一時間表情複雜,欲哭無淚。

突然粉絲群中炸開了歡呼,從最前排,像人浪一樣遞進到最後,那尖叫聲簡直要把耳鳴震薄了。

姚木棉也好奇了起來,是哪位明星那又有排場?她恰好在前兩排,便用力向前擠,面前把頭鑽到了第一排,就看見了在出口處,一個身着藏藍色西裝,修長的雙腿被包裹在深色西褲裏的男人。他身型挺拔,頭發稍長,戴着着一副金絲邊眼睛,遙遙看去,不能看清他的長相,但能看出他身上自然而優雅的氣質,是個吸睛體。

還蠻帥的嘛……姚木棉被圈粉了,想看下粉絲的燈牌知道是哪個明星。

接着粉絲們又傳出了此起彼伏的“搞錯了”“不是崽崽”“前面鬼叫什麽”“這人誰啊”之類的聲音。

姚木棉再看過去,對上了那個男人的眼睛。

呀,在看我!

姚木棉眼睛發直,心跳加速,臉也燙了起來。

男人向他走來。

糟了糟了!他走過來了!他想幹嘛?要我的手機號嗎?周圍都是粉絲耶!我會死嗎?!

那不适時宜的瞎想又不受控地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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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周圍的粉絲也呆呆地看着他。

姚木棉看清了他的五官。并不是多麽驚豔的臉,但那雙眼睛卻尤為漂亮,像蘊着一汪水,多情又溫柔,眼鏡則格外凸顯他的書卷氣,讓他有種介于青年和成年間的文雅和熙。

“你好。”他開口了,聲音非常好聽,音調略低,氣息平穩,“我是林既。”

“你好,我是姚木棉……”姚木棉像個傻子一樣回答。

林既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一笑,好像柔情能從眼裏溢出來,有種說不出的心動。

“你是來接我的麽?”林既指了指接機牌。

“啊?”姚木棉一看接機牌——熱烈歡迎林既總經理平安歸國!

“我們走吧,這兒人太多了。”林既說,他點了下下巴示意她跟上來。

姚木棉應着“哦哦”,然後抱着登機牌小跑跟着林既。

他們走出機場,林既站定了問:“車停在哪兒了?”

姚木棉迷茫地看着他:“車?”

“你來接我,難道沒開車來嗎?”

姚木棉誠實的回答:“我坐地鐵來的。”

“……”林既認真地打量了她幾眼,說:“你是新來的?我好像沒見過你。”

“是的,我上個星期剛入職助理,還在實習期。”姚木棉說。

“實習助理啊……”林既意味深長道。

姚木棉心裏一緊,瞬間想到了職場陰暗面,新人助理不是助理,是陪領導吃飯,陪領導唱歌,必要時還要陪領導睡覺的……三陪!不過對象是林總的話,好像也沒那麽可怕,他好帥,又年輕……

“姚助理,姚助理?”

姚木棉晃過神,“啊?”

“去那邊坐出租車吧,我們得快點趕回公司。”林既說,“身為助理,随時随地發呆的毛病可要改。”

姚木棉臉爆紅,“是。”

他們坐上了出租車,到市區要三百塊。

姚木棉更欲哭無淚,第一次接領導,坐出租車就算了,還坐了黑車!

林既安慰她:“沒關系,咱們找財務報銷。”

姚木棉苦着臉說:“公司沒說讓我開車來……我不是推卸責任的意思,下次我一定注意!”

“沒事。”林既說,“是誰讓你過來的?”

“是陳副總,因為董事長來視察,但我還沒有制服……”姚木棉聲音越說越小,她簡直就在說“我渾身毛病!快開了我!”

林既的胳膊支在窗沿,嗓音拉長:“老陳啊,怪不得。”

陳副總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而林既三十都不到,風度翩翩,一個晚輩直呼長輩,這也太——帥了。

一個小時後,他們回到了公司。

林既闊步走在前方,遇到的人都停下手裏的事叫一聲“林總好”,他點頭作回應,把行李交給姚木棉讓她拿到他的辦公室裏,然後來到了會議室。

林既敲了兩下門,接着推門而出,會議室了有八個人,有三位是合作方的人,剩下的則是總裁和各部門的經歷,還有陳副總。

看到林既進來,董事長宋廣峰起身笑道:“不是說十點就到了嗎?怎麽這個時候才回來?”

“在某個最基礎的環節出了錯。”林既自然一笑,他的目光毫無攻擊性,“越是小事就越要上心,你說是吧陳副總?”

陳副總臉上的橫肉顫了顫,憋出了一個笑臉。

林既不再和他計較,面向合作方伸出手說:“你們好,我是華福沅總部總經理林既,很高興見到你們。”

合作方握住他的手朗聲笑道:“久聞林總大名。聽說林總這次去南非拿下了南非北部最大的鑽石礦業的原産貨源,這下你們華福沅在珠寶界的地位又提升了。”

“您過譽了。”林既謙虛的姿态恰到好處,“合作共贏,不是嗎?”

之後林既又何他們去吃了一頓飯,在飯桌上把一些合同裏需要商榷的地方談妥了,合約順利簽訂成功。

吃完飯,林既看了手表,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以倒時差休息為由離開了。

他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驅車去了另一個區的日料店裏。

穿着和服的服務員尊敬地接待他,林既報了包間名,服務員領着他過去。

拉開門,是和風的裝潢,寬闊典雅的房間裏坐着一人,背對着林既,正吃着新鮮的壽司。

林既拖鞋走進去,他脫下了西裝外套,随手往地上一扔,坐在了那人對面。

那人擡眼,細長的單眼皮讓他有種刻薄的氣質,身上還帶着點兒痞氣,不太好接近的樣子。

他說:“老朋友見面還遲到,夠不夠意思?”

林既聳了聳肩,解開了襯衫頂上的扣子,說:“一下飛機就有個應酬,剛從那邊飯局下來,我就立馬過來了。趙歷先生,我撐着肚子來和你吃飯,還不夠意思?”

趙歷眯着眼睛,直勾勾看着眼前人的一舉一動。

不漂亮,卻耐看的長相,眉梢間帶着些許疲憊的懶倦,手指白皙修長,解開扣子時會碰到清瘦的鎖骨,有種莫名的勾人。

連手腕上通體漆黑的百達翡麗手表,都給他添了絲禁欲的氣質。

林既給自己倒了杯茶,擡頭,見趙歷愣愣地看着自己,便笑問:“怎麽了?喝蒙了?別眯眼睛了,本來就小。”

“啧。”趙歷把自己的眼睛瞪成兩倍大,“會不會說話?”

林既低下頭,悶聲笑個不停。

趙歷趁這個時候,在林既身上搜尋着高中時的影子。

找不到。

“你怎麽變了那麽多?”趙歷忍不住說。

林既笑夠了,支着下巴說:“變了嗎?我還是那個我啊。”

哪裏是?在趙歷面前的這個人,成熟英俊,溫雅大方,舉手投足都是成功男人的魅力,和曾經那個內向木讷的林既,根本就是兩個人。

“人總得成長不是。”林既輕描淡寫,他給趙歷倒了杯酒,舉杯說,“慶祝我們時隔兩年的重逢。”

趙歷和他碰了一下,不滿道:“我喝酒你喝茶,算什麽?”

“我開車來的。”林既說,“聽說你的工廠打算開到雍市來?”

趙歷說:“還沒有,不過打算和雍市的商家合作,看看在這邊的銷售怎麽樣,如果勢頭好,就搬過來。”

“雍市有名列世界前茅的市場,一定不會讓你失望。”林既說,“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直說。”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趙歷笑道。

“誰讓你以前也幫了我那麽多呢。”林既作出無奈的表情。

說起以前,趙歷想到了很多,“你說,高中時候我們還勢同水火,沒想到最後和我關系鐵到最後的,竟然是你。”

林既喝着茶,但笑不語。

“是因為什麽我們才緩和的呢?”趙歷陷入了回憶,“啊,我想起來了,是一張黑膠唱片,那唱片你還留着嗎?”

“送人了。”林既說,“本來我就是用來送人的。”

“送誰了?”趙歷露出了暧昧的神色,“哪個校花?我記得我們當年那個,是叫喬什麽的吧?”

“不是。”林既失笑搖頭。

“那是誰?”趙歷繼續問。

“你怎麽突然對我的情感史感興趣了?”林既有給他倒了杯酒,“喝。”

趙歷一飲而盡了,“情感史,你有麽?這兩年我都收到好幾個高中同學的百日宴了,你身邊有過伴嗎?”

林既認真說:“我兒子都三歲了。”

趙歷頓時驚了,“我靠真的假的?”

林既伏着桌子笑到顫抖。

趙歷反應過來,氣樂了,“耍我啊你?”

林既抖這手給他倒酒,“喝酒。”

這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酒全是趙歷喝的,林既只溫順喝茶,聽趙歷酒後絮絮叨叨地說着自己的經歷。

林既看趙歷也喝得差不多了,就打算送他回酒店,可同時他的手機響了。

“喂?”

對方那邊出來炸耳的音樂聲,“林叔,你、你過來接我……”

林既皺着眉,“理原,你在哪裏?”

“在XX會所,喝、喝多了……”

“你爸知道嗎?”

“別讓他、他知道……”宋理原含糊不清道,“我在……@#%樓¥%&間……”

“?”林既沒聽清,“你在哪裏?”

“……”估計不小心碰到哪兒,宋理原挂了。

林既只能嘆息,他叫服務員幫趙歷找了代駕,自己則開車去往宋理原在的會所。

剛才他好像聽到了四樓618號……算了,到哪兒再說吧。

林既從餐廳出來時,下雨了,一場來勢洶洶的雨。

那家會所在雍市也小有名氣,是有名的高檔會員制會所,環境就不用說了,能進來消費的人家世在雍市圈子肯定是有頭有臉的。

林既也是這兒的會員,他跟前臺說了房號,侍者立刻帶他過去。

還是頂級的包間,一個小時四位數的那種,宋理原要是在這裏請客,肯定得被宋廣峰罵敗家。

林既這麽想着,他推開了包間門。

和設想到轟鳴音樂聲不同,反而是很優雅的古典音樂,林既聽出了是門德爾松的《knight of the hobbyhorse》。而且在其中的人也不想是宋理原會接觸到的樣子,他們都安靜,端莊,都着以正裝,是正經的人。

林既在觀察他們的同時,也被觀察着,他簡明地問:“請問宋理原在這兒嗎?”

“宋理原?”回答他的是一個男人,他走向林既,“這裏沒這個人,走錯了吧?”

“抱歉。”林既心裏略窘,他想退出時,卻忽然一頓,有些怔忪道:“謝照風?”

男人詫異挑眉,“你認識我?”

林既擡了擡眼鏡,嘴角帶笑,聲音像潺潺緩緩的溪水,“我是林既,你還記得嗎?”

“林既?”謝照風蹙眉思索了三秒,恍然道:“林既!”

他對自己三秒的思索感到抱歉,“咱們有七八年沒見了吧?你變化可真大。”

林既坦然道:“你倒是沒怎麽變,長得和高中時候一樣。”

謝照風哈哈笑起來,側身邀請道:“進來坐嗎?我們在舉行一個歡迎會,也算是同學聚會,裏面也有不少高中同學呢。”

“真不好意思,我是來……”

“謝照風。”

林既的話戛然而止。

謝照風眼睛一亮,“主角終于登場了,朋友們,讓我們掌聲歡迎!”

林既身後的人聲音冷淡,“別幼稚。”

在這瞬間,林既的五感似乎提升到了極限,他能感覺到空氣中每一顆粒子的運動,能感覺到聲波的擴散,能感覺到他的周身正在被另一個味道浸染。

八年過去了,林既沒想到自己身體裏那個名為“相十方”的雷達感應,依然嶄新如初。

林既緩緩回過身,看到了那張深刻在心裏,連入夢都彌足珍貴的容顏。

相十方長高了,起碼一八五以上,他比高中時更孤冷,眼中是靜谧的寒潭。他的輪廓更完美成熟了,骨相優越傲人之上,俊美得令人生畏。

林既呆滞,他又變回了那個內向的少年。

相十方也看着眼前的人,是記憶中找不到的陌生人。

謝照風熱絡地介紹:“十方,這是林既,你還記得嗎?”

“林既。”相十方念了一遍,接着依舊冷淡,“是誰?”

林既眨了眨眼,想自然地笑起來,但嘴角沉重。

上一秒他還身在天堂,飄忽得忘乎所以,下一秒,他又被山頂的積雪重重拍下,連呼吸都是冷刺的痛楚。

相十方還是那麽厲害,僅四個字,就引發了一場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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