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繁華過後成一夢
卿塵輕輕的扭頭看夜天湛,卻猝不及防遭遇了他的眸光。那眼底仿佛被晴衫映透,清藍一片,這滿天滿地的雨都似落入了他的眼中,帶着某些叫人無法琢磨的神情,叫人無法對視的溫潤和那一點兒深藏的無奈或者說,憂傷。
而這一切只在瞬間,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再說話的時候,他淡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我魯莽了。”
卿塵搖頭道:“抱歉,我并非有心讓你失望。”
夜天湛面上早已恢複了之前的俊朗平靜,說道:“她沒有說清楚原因,所我想來找你,可走到這兒,又覺得不知要問什麽。”
卿塵手指随着手中紫竹傘柄細致的花紋輕輕撫動,黯黯嘆了口氣:“你我不是屬于一個世界的人,你要的我給不了,我要的你也給不了,便不如不要破壞本來還有的美好。”
夜天湛手微微一擡,又放了下來:“卿塵,你到底是誰?”
聽到這話卿塵突然像是很開心的笑起來,似無聲無形嘲弄什麽,她答道:“我也不知道。”
夜天湛終于皺了眉頭:“你也不知道?我看不透你,連莫先生都看不透你,而你自己說不知道。”
卿塵伸出手讓雨滴劈劈啪啪在手掌敲落:“是的,我不知道。”
“那你要的是什麽?”夜天湛清平神色下不打算給她空隙逃避,再問。
“我要的?”卿塵面無表情的盯着空曠處:“還可不可以回答不知道?”
“不。”
“那或者你該告訴我想知道哪方面。”
“所有的。”
“我只是要我想過的日子……”卿塵頓了頓,很認真的說:“和專一的……感情。”
夜天湛的眼底微微一波:“因為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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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吧,卿塵扭頭問:“你給的了嗎?”反客為主,她覺得自己很殘忍,向一個人要他沒有并且也不能有的東西。
夜天湛的手握上了凝翠亭涼意十足的欄杆,卿塵清晰的看到他皮膚下微微突起的血管和手骨,洩露了他些許的情緒。她很少看到夜天湛皺眉,但是現在分明看到他微緊着眉頭,大概從來沒有女子對他要求過這樣的東西,或是用這樣的口氣說話,這是個很好的借口和方式。
“我先回房了。”見他不回答,她放棄了詢問。
“卿塵。”夜天湛在她轉身時低聲叫了她的名字。
紫竹傘撐開一半,幾點雨斜斜的落上傘面。
暮霭沉沉,卿塵回眸望他,見他目光遠遠的投向迷蒙天際:“你可知道,我娶的女子,本該是靳慧的姐姐?”靳慧是靳妃的閨名,卿塵不知他為何突然說起此事,不解的搖頭。
夜天湛從天際收回目光:“當朝靳家正室所出的二女兒,仕族之中有名的才女,靳慧的姐姐靳菲。我曾經很欣賞這個女子,才華似錦,品貌端莊,當時父皇将她指做我的妃子,我們也算情投意合,天都之中相傳而成一段姻緣佳話。可是她在大婚兩天前進宮,回府後引鸩自盡,當夜靳府傳出女兒暴病而亡的消息,後來我的妻子便換做了靳慧,因是庶出封了側妃。”
卿塵心裏一沉,從未聽說過他和靳妃還有這樣一段故事,不由得問道:“她為什麽?”
夜天湛嘴角輕輕牽動,似笑非笑:“我一年後方才知道其中緣由,只因她身患不孕之症,母妃知道後召她進宮不知說了什麽,她便引鸩自盡去了。”
卿塵一時沒從事情的荒謬中反應過來,夜天湛突然轉身直視她:“若是你,會不會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她幾乎被這句話問堵到,毫不猶豫的一搖頭:“我?怎麽可能?”
夜天湛一笑:“所以說我要的你能給我。我身邊的所有女子,她們身上有着共同的一種難以明說的東西讓我厭倦,似乎總是隔着很遠的距離,遠的人根本就不想去走。而你沒有,我從一見到你便覺得你就在身邊,但偏偏實際上,你總是一步步躲着我,甚至離我越來越遠。”
卿塵選擇了沉默。
夜天湛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伸手輕觸她的臉龐,用那溫潤如玉的聲音低低地問:“若我願盡我所能給你你想要的,你可願答應?”
他手心的一點雨水在卿塵臉上留下了細微的涼意,那一瞬間她仿佛只能聽到整個世界雨絲落下的聲音,淡淡的,靜靜的,如同他語氣中的可以包容一切的溫柔。她被他說出的話震驚了,那短短幾個字後面意味着什麽她一時間無法估計,在大腦幾乎變得空白時她輕輕向後退了一步,一陣細雨打來,讓她恢複了清醒。
她擡眸,在雨中露出一個冷靜到可謂無情的微笑:“我不會,你也不會。我不會去傷害別人,你也做不到。”
夜天湛收回手:“你怎知我做不到?”
卿塵淡淡道:“因為你不僅僅是夜天湛,還是天朝皇子,更是多少人眼中的七殿下。”
夜天湛愣了稍許,突然嘆了口氣,而後揚起嘴角:“你的确和她們每一個都不同。”
卿塵亦保持着微笑:“或許我可以看做這是你的誇獎。”
“你可以不走。”風神如玉溫文爾雅,些許的情緒波動之後,他又變成了朝堂上衆人前的湛王殿下。
卿塵搖頭:“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很重要?”
“或許吧。”卿塵想了想答道。
“可要我幫忙?”
卿塵再搖頭。
“你曾說自己無處可去,此時又要去哪兒?”
“我也說過天下之大,不是嗎?”卿塵暗擰眉心,每當夜天湛溫雅背後時現銳利,總需要你盡全力去招架,即便這銳利是很久也難得一見,她相信任何人也不願應付眼前這樣的夜天湛。
夜天湛失笑:“看來我這裏是不能待了。”他自懷中取出那個裝着冰藍晶的小玉盒,遞給她道:“送于你的東西,豈有收回之理?”
卿塵看着他輕輕将玉盒托于掌心,她雖然很需要那串冰藍晶,但記起靳妃的話還是搖頭道:“這是給……”
“這并非給什麽王妃所備,”夜天湛打斷她的話:“不過是送你而已。”
卿塵皺眉,擡眸看夜天湛的神色。以這些日子對他的了解,每當他眼梢微微上挑之時,便是有什麽事情下定決心不打算再更改,而現在這正是他臉上的表情。
攤開手掌任他将玉盒放入手中,玉的微涼握上去還帶着他掌心的溫度。
“無論何時,你可憑這冰藍晶在任何一家殷氏錢莊提取足夠銀錢,當我送做你的禮物。”夜天湛說道,他的母親殷貴妃來自富甲一方的殷氏閥門,天朝銀錢流動十有過半與殷家有關,伊歌城幾乎所有的錢莊亦都在殷家名下。
卿塵待要說不需要,卻又想反正自己不去取用就是,何必當面拒絕他的一番好意,便說道:“多謝你。”
夜天湛深深的看了她一會兒,而後向亭外雨中走去,待到她身邊,腳步一緩,低聲嘆道:“卿塵,我不管你是誰,這世上只有一個你,但願有朝一日,這冰藍晶真的能成為湛王妃專有的飾物。”語氣中帶了無盡感慨,舉步沒入雨中。
卿塵失神的望着白玉橋上夜天湛越走越遠,雨意下漸漸模糊了的身影像是他的眼睛,淡淡的,無端的憂郁。
有時候拒絕一個人的愛,幾乎比愛一個人還要難。
情不重不生娑婆。紅塵之中偏偏有幾多執迷不悟,人人不得超脫一情字,生生世世千百年輪回的烙印,終究苦苦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