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先生?先生?”

“……嗯?”林渡眨眨眼睛,“抱歉我走神了……你剛才說什麽?”

“這是您的戒指……請您驗貨。”櫃臺小姐笑容可掬的看着他,将包裝精美錦盒推過來,墨藍色的盒蓋翻開,其中盛放着兩枚銀色的指環。

林渡拿起其中一枚,白金的指環上鑲嵌着幾枚碎鑽,款式大方耐看,內圈刻有彼此名字的縮寫,應了那句“把信任銘刻指間”的廣告詞。

林渡的手指要比易然稍細,他取起自己那枚試了試尺寸,剛好能套入中指末端,襯得手白皙修長。

“就這個吧。”林渡點點頭,将戒指褪下來放進盒子裏,與另一只并排。

他的機票定在下午三點,原定計劃是可以趕上晚飯的,結果十分不湊巧,當地暴雨導致飛機晚點了整整五個多小時,八點起飛十點才到,加上路上花費的時間,十二點前能不能到都是問題。林渡自然不想錯過,但無奈改變不了現狀,只好在VIP待機室休息。

那時候他一直在想,自己要用什麽樣的開場白來送出這枚戒指,告白的話他對很多人說了太多遍,以至于真正想要認真的時候拿捏不準心态,是溫柔一些還是強硬一些?怎樣才能更打動人?他翻來覆去的想了許久,最後只剩下短短四個字:順其自然。

林渡閉上眼打算眯一會兒,卻死活睡不着,幹脆将那兩枚戒指翻出來看,越看越是喜歡,嘴角止不住上揚,微笑着的模樣十分溫柔。

偏偏這時候手機響了,他低頭一看,是先前的事情有了進展……陳宇輝的公司資料被以文件的形勢發到了林渡的郵箱,依次點開游覽。

這幾天陳宇輝陰魂不散的跟在他身邊,林渡沒給他好臉色,但也礙着其他人的面子沒撕破臉……但就這麽放過對方,他是萬萬不樂意的,這不,很快從中找到了相關突破口,林渡打了幾個電話,周旋了一下人事方面,打算正式對陳宇輝下手。

他已經留了足夠多的情面,是對方不領情,怪不得別人。

處理事情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林渡在七點半的時候登上了飛機,臨起飛前,他看了眼微信,發現自己被易然從黑名單裏放了出來,猶豫幾秒,還是發了一條消息。

“乖,等我回來,給你個驚喜。”

發完之後林渡将手機關機,戴着眼罩靠在座椅裏小眯了一會兒,迷迷糊糊的做了個夢。

夢裏的易然穿着他們初次見面的衣服——很普通的牛仔褲與襯衫,站在陽光裏,笑起來時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看起來特別幹淨。

那是他對易然的第一印象,雖然後來被證實看走了眼,可有些東西被永遠刻在了潛意識裏,直至如今他才發現,那叫做一見鐘情。

這一次的飛機餐特別難吃,林渡幾乎沒怎麽碰,并且在下機之後拒絕了樓晉他們的宵夜邀請,打了輛車急急忙忙的往回趕。

機場離家的距離較遠,就算不怎麽堵車,也要足足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越靠近熟悉的街道,林渡發現自己居然破天荒的緊張了,像是小學時第一次上臺演講那樣……他捏了捏滲出汗水的手心,盡量平複着有些激烈的心跳,悄悄抽了口氣。

手指不由自主的摸進包裏,握着那小巧的錦盒,一遍遍摩挲着表面的絨布。

十一點半的時候,林渡到了公寓樓下。

他走進電梯,就着鏡面的牆壁整理了一下有些皺巴的領口,并重新打了領帶……到一半時突然想起對方似乎說過,不喜歡他太正經的模樣,顯得古板。

于是那領帶又被揉吧揉吧收起來,揣進兜裏。

林渡來到家門口。

他本來想按門鈴,後又覺得既然是驚喜,就應該主動點……從公文包裏摸出了鑰匙,試了三次才捅進鑰匙孔,林渡深吸一口氣,發現自己的手有些抖。

沒關系,最壞的結果不過是——

“咔噠”一聲,門被打開了。

像是被人開啓的潘多拉盒,在這之後林渡有無數次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麽要趕在那樣一個時間點,回到家裏。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

被無數腳印踩過的玄關,四處飛揚的紙屑,以及堆積在走道裏亂七八糟的禮物盒。

林渡面無表情的邁過這些障礙,來到光線昏暗的客廳……

易然在家裏。

他叼着一根粗雪茄,橫刀闊斧的坐在沙發裏,褲扣敞開,半勃起的性器被一人含在口中,上下吞吐着……

淫靡的水聲回蕩在這仿佛被飓風卷過的客廳裏,Randy癡迷的張開嘴唇,盡可能吞下對方的那根,發出斷斷續續的、甜蜜喘息……

好一副活春宮。

林渡預想過很多種最壞的場面,被謾罵的、被嘲笑的——但唯獨沒有眼前這一幕,甚至連被拒絕的機會都沒有……他這顆心還未來得及送出,就被狠狠摔在地上,摔個粉碎。

血管裏沸騰的液體一點點涼了,躍動不止的胸腔凝上冰霜,甚至連腳下都一陣虛軟,林渡緩緩地、緩緩地靠在身後的牆壁上,脊背筆挺,艱難的維持着最後一絲體面。

他将原本插在口袋裏、握着錦盒的手指抽出來,轉向外套內兜裏的打火機……此時的林渡無比慶幸身上還留有半盒香煙,讓他好歹有些事做,至少……至少還沒有那麽的難堪。

點煙的手有幾許顫抖,林渡深深吸氣,又吐出,他做得不動聲色,表情冷靜得甚至泰然自若,可不甚平穩的呼吸終究暴露了他真實的情緒……但是易然不會發現了,永遠也不會發現了。

就在猩紅的火苗竄起的剎那,那個大爺似的被人伺候着的家夥冷不丁擡頭,遙遙與他的目光相撞——林渡抽了口煙,白霧氤氲間,露出一個說不清是諷刺還是自嘲的笑。

他說:“繼續啊。”

易然出了一頭的冷汗。

他沒想到對方會提早回來,也甚至不知道那人是何時站在那裏的——今晚他喝了太多的酒,白的紅的洋的啤的,亂七八糟的酒精混在一起,沖擊着他的大腦,理智不翼而飛之後,留下的只有随性與放縱……于是趕走所有賓客之後,Randy擅自留下他也沒管,甚至默許對方為他口交。

易然想說點什麽,但他開不了口。

原本勃起的器官因驚吓而有些萎頓,Randy有些不服氣的張嘴,試圖将其吞得更深……接着他覺得後腦一痛,易然抓着他的頭發,強迫他擡起頭來。

“唔……呼……”

透明的唾液沿着泛紅的嘴角淌下,Randy擦了把臉,喘息着望向牆邊的林渡,目光滿滿都是挑釁。可對方似乎并不把他放在眼裏,甚至還很詫異的開口,“……這就結束了?”

“……”

易然沒有說話,扣在Randy後腦的手指緊了緊,疼得他直皺眉,突然就有些委屈。

于是他冷嘲熱諷道:“你要是再晚幾秒現身,就能看到……啊!”

“閉嘴。”易然扯着Randy的頭發将人拽到一邊,看着林渡,嘴唇顫抖幾下,“……你怎麽回來了?”

林渡覺得這個問題無比荒謬,于是他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小朋友,你知道你這是在我家嗎?”抖了抖煙灰,換口氣,讓語氣聽起來盡可能平穩,“既然這是我家……我什麽時候來,什麽時候走,需要向你報備嗎?”

“你是我的誰?”

“我……”

“還記得我們的合約嗎?”林渡飛快的打斷對方,冷笑道:“在你選擇帶人回來的那一刻,就已經結束了。”

易然眼睛通紅,他喘着粗氣,聲調古怪的笑了一下,“結束?我們……真的開始過嗎?”

“你不也是一邊吊着我,一邊去跟你那個什麽……狗屁情人約會,這麽長時間來你們的聯系一直沒斷過吧?之前在電話裏為了安撫我,把話說難聽了……立馬就打着出差的名號去跟他約會?你他媽是當我傻子還是當我好欺負?我易然就這麽給你白吊着?”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

“他、都、把、照、片、發、我、郵、箱、了!”易然咬牙切齒的咆哮,像是暴怒的野獸,渾身毛發都豎了起來,“我他媽這一輩子……還沒被人這麽挑釁過……只有你林渡,只有你他媽敢這麽對我……”

手裏的煙燒盡了,林渡垂下眼,看着指間閃爍的火星,以及那道……被烤盤灼出的、還未好全的傷。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再多的解釋也無法彌補兩人之間的溝壑,他的感情燃燒過,在最熱烈的時候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現在只剩一片疲憊寒冷的灰燼,連丁點兒的星火也無,再沒有什麽能将其點燃了。

他想他處心積慮孤注一擲的賠上了這麽多,到頭來卻比不過一封郵件,幾句挑釁,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如此脆弱,脆弱到任何風吹草動便能将其打碎,甚至不等挽回或解釋,便已成粉末。

他累了。

累到不想去糾結誰是誰非,只想迅速的、果斷的、将這已經亂成一團的鬧劇潦草收場。

“現在,收拾好東西,帶着你的小情人從我家滾出去。”林渡掐滅煙頭,“我不想再看見你。”

易然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如果我不走呢?”

“那我會給易總打電話。”林渡面無表情,“我管不了你,那就請你爸來管。”

易然徹底說不出話了,他閉上眼,胸口起伏幾下,嘶啞道:“……你夠狠。”

“比不上易少請我看的這場活春宮。”說到最後幾個字時聲音有些發顫,林渡心裏說不出的難過,偏偏還得若無其事的笑着,不願意輸這最後一步。他甚至有那麽一瞬間的沖動,想要問問對方,你就這麽半點兒也不願相信我,千言萬語滾到嘴邊,最終只化作兩個字:“滾吧。“

他是商人,明白及時止損的道理,易然于他來講是一個填不滿的黑洞,他不想再付出更多了。

易然抹了把臉,從沙發上站起來,穿好褲子。

他一步步走向林渡,暧昧的光線從頭灑下,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出一道陰影,林渡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他只能看着那人緩緩走近,看着那張讓他心動的臉慢慢清晰——最終,與之擦肩。

他聽見自己小聲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門被大力甩上,發出的巨響連腳下的地板都在震顫,等那最後一絲餘音消失耳畔,林渡閉上眼,後腦磕在冰冷的牆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再睜開眼時,他被迫面對滿屋狼藉——到處擺放的酒瓶、吃到一半的蛋糕、禮花炮的碎屑、以及被奶油等不明液體弄髒的地毯、家具、抱枕……林渡看到了他們第一次采購時一起挑的花瓶,不知被誰打碎在地,鮮豔的永生花埋在碎片中,顯得十分凋零。

林渡點燃第二支煙。

他默不作聲的吞雲吐霧,試圖用煙頭的星火溫暖冰冷的胸腔,努力放空大腦,什麽也不要去想。

他已經太多年、太多年沒有試過這樣的滋味,談不上被辜負,只是很傻的賭上一切,然後一無所有。

最諷刺的是這麽多年過去,他仍然蠢得可以。

一不留神抽完了小半包煙,将空掉的煙盒捏碎,林渡直起身來,拖着疲憊的身心走進房間,草草洗了個澡,到頭就睡。

第二天一早,他喚來清潔公司打掃房間,自己則去寵物店把軟糖接回來……一個星期不見,對方似乎又胖了一點兒,毛發水光油亮,見着他是哈斯哈斯的吐着舌頭,尾巴甩得跟螺旋槳似的,憨傻的模樣硬是讓林渡露出了一絲笑意,彎腰接住急速撲來的大狗。

“乖孩子……別舔……”揉着對方柔軟的長毛,林渡給它挑了些玩具,也不急着回家,而是牽着狗、沿着綠化帶慢慢悠悠的走,順帶還在外頭吃了個飯。

餓到失去感覺的胃被溫暖的食物填滿,頹到低谷的心情稍稍有些回轉,林渡喝着冰鎮的黑咖啡,漫不經心的游覽着手機上滾動的信息,時不時回個微信。

一蹶不振從來不是他的作風,感情也不是他生活的全部,日子還是要繼續過。

情之一字,不過淺嘗即止,便已是如此之痛——而林渡唯一感到慶幸的是,自己還沒有陷得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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