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人還能降鬼的估計就是天師了，梵格稍微放下心，準備坐下來耐心等一下陰兵的到來，他想問一下自己為什麽沒有通行證的事情。
“你是哪個派系的呀？”
“……”男人很認真的想了想，才謹慎的回答：“單身派。”
雖然沒聽過這個派系，不過一般很多電視劇裏面，世外派系都名不見經傳，想必單身派應該也是很厲害的。
梵格還想問些什麽，突然聽到了遠處傳來鈴铛的聲音。
“追魂鈴，三步一搖，惡鬼難逃。陰兵來了。”
梵格估摸這玩意兒大概就跟警鈴一樣，認真朝着前方看過去，發現黑暗之中隐約透出來一條灰白的路，遠遠有兩個影子飄了過來，兩個人穿着一黑一白的正裝，黑影拿着追魂鈴，白影拿着勾魂鎖。
“黑白通陰陽，此乃無常雙鬼，來去陰陽兩界，暢通無阻。”
梵格的心情有些激動，他攥緊了手指，看到那兩個影子漸行漸近，終于二人露出來了真面目，是兩個很年輕的男鬼，與人沒什麽兩樣。
兩個陰兵把老鬼擡了起來，白鬼用鐵索将他栓住，二鬼分別看了一下他們，梵格鼓起勇氣上前一步，那黑鬼卻先一步開了口，仿佛已經被無數人問了這個問題：“自殺為不恕之罪，我們也無可奈何。”
梵格因為馬上要跟陰兵說話而懸起來的心髒啪叽一下子掉回去，臉色也垮了下去：“我不是自殺的。”
陰兵搖搖頭，很敬業的轉身，追魂令三步一響，老鬼的魂在鐵索上風筝一樣飄着，很快消失在了視線中。
梵格沉默了一會兒，想到自己跟李玉的約定，估計她的牌子自己也不能用，心裏更加難受起來，問道：“天師，你有辦法嗎？”
“可以偷渡。”
梵格猛地擡起了眼睛：“偷渡？”
“陰陽水路每七日換一次崗，時常會有棄魂趁此潛入，算算三天後就是換崗日，我可以帶你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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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格跳了起來，突然又反應過來：“你不是人嗎？能去陰司？”
“……能。”
“謝謝天師！”梵格眼圈發紅，道：“我先去見了我媽，給她托夢讓她付你一大筆錢，只要你能帶我去陰司轉世。”
“……”去了陰司也不是說肯定就能轉世的，男人低聲道：“我叫夷華。”
“夷華？”
男人臉色發紅，一板一眼的告訴他：“姜夷華。”
“這名字可真夠複古的。”梵格嘀咕完，臉上閃現出高興的光：“我叫梵格，有大師說我五行缺木，又生氣外洩，所以取了格字，意思是把我的生氣封在木格子裏，可以活的久一些……可惜還是沒行。”
姜夷華沒吭聲。
梵格繼續朝家裏趕，因為有姜夷華在，這一路都沒有遇到什麽亂七八糟的鬼。
梵格的性格百折不撓，這也是他這麽被折騰還能活了十九年的原因。
家裏面此刻十分安靜，保姆不在，父母也不在，梵格在屋內反複的繞了很久，最後默默的坐回了自己的床上。
姜夷華按捺着好奇，不去打量他生前生活的地方，默默的站在他身邊。
“沒人在。”梵格剛剛說完，突然感覺身體一陣滾燙，下一秒又清爽了起來，他陡然站了起來，透過窗前照進來的光線中，他看到自己的身體陷入了火焰之中。
“命魂歸位。”
人皆有三魂，天魂，地魂，命魂，人成了鬼，只有兩魂存在，命魂仍留在肉身之中，陪伴直到肉身消失的那一刻。所以想吃魂的厲鬼一般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因為暫時失去命魂的鬼相對脆弱，也因為沒有命魂，而相對美味。
看着自己的身體被火化的感覺不要太酸爽，梵格默默的蹲在火葬爐上面，望着捂着臉哭泣的母親和虛僞安慰的父親，心裏的難受一陣翻過一陣。
“你死的時候看着自己的親人會難受嗎？”
“……”
“我又不傻，你能跟我一起穿牆，這會兒站在我爸媽們面前他們又看不到你，你肯定也是鬼吧。”
命魂歸位，整個鬼腦袋也都清醒了。
“我……”姜夷華羞愧的道：“一般都死的比別人晚。”
梵格：“……”
“那你眼睜睜看着親人死去……應該也很難受吧。”
點頭。
梵格的心情稍微平衡一點，又忍不住道：“你一般都活多大啊？”
“兩界初開之時，人類的壽命都普遍在一千到一千五百歲的樣子。”姜夷華皺着眉道：“……我都是活兩千歲。”
“……”
“後來人類壽命縮減，一百歲為高壽的時候，我是活一百三十歲的。”
“……”梵格紅着眼睛嫉妒的說：“……真好。”
“其實做人太久也不好。”姜夷華十分認真的說：“會很孤獨。”
“也是。”梵格挖苦說：“你對象估計沒你那麽好命。”
“……”姜夷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頗有幾分剜心的感覺。
梵格重新看向父母，托腮道：“世界上為什麽會有對自己妻子不忠的男人呢？”
“魂池每次向陽間投新魂都是成雙成對的，有些人能找到自己的那一半，有些人則因為各種外在原因而遺忘了自己的心，把別人的那一半将就來給自己用，所以才會産生感情悲劇。”
“每個人都能找到命定的另一半嗎？”
“不一定。”姜夷華跟他一起坐在火葬爐上，道：“有人未出生就被流産，有些人出生之後不久就夭折，還有些人因為生長環境和接受的教育不同，注定與另一半無緣相見，也有可能，人海之中擦肩就過去了……很難的。”
姜夷華的聲音很低沉，溫和，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也變得柔和了點兒，梵格轉臉看向他，忍不住笑，道：“我一開始覺得你應該不喜歡說話的。”
姜夷華：“……看人。”
“……”這又很奇怪了啊，梵格撓了撓頭，道：“那你轉世的時候，有遇到過那一半嗎？”
“從未。”
“……”可憐見的。
梵格托腮轉過去繼續看，看到父親把母親扶了起來，緩緩朝外走去，看來那些照片并未被母親發現，這就更可疑了。
不過，他忍不住想，自己這種短命鬼估計跟這個長命鬼一樣很難找到對象吧？可夠遺憾的。
梵格計劃晚上給母親托夢，臨到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麽實行，問了姜夷華，後者方道：“除了記憶之外，你跟她已經沒有關系了，托不了夢。”
梵格愣住了：“為什麽？”
“陽間事陽間畢，你既然已經成魂，就無法再管陽間的事。”
“可我已經查到證據了，我爸背叛了我媽。”梵格坐在母親床邊，下意識去握她的手，道：“我要不管她，她可能會被害死的。”
“這就是陽間事了。”
“真的無法通融了嗎？”
“……”姜夷華轉開了臉。
“夷華……”梵格的鼻音不小心洩露出來，道：“一直以來都是她在保護我，我也想保護她一次。”
姜夷華重新轉過來，對上那雙通紅的眼睛，又默了一下，才下定決心道：“我把你生前最後二十分鐘發生的事情呈現在她的夢中，這是陰司政法的底線了。”
“好。”梵格立馬站了起來，破涕為笑：“謝謝你。”
姜夷華扶了扶鼻尖，腼腆的笑了一下，轉身的時候悄悄撫了撫胸口。
……好可愛。
如意在他肩膀嫌棄的跳了兩下，又蹦恰恰跳到了梵格的肩膀，梵格戳了它一下，輕輕抿了抿唇。
裘真午夜從夢中驚醒，枕邊濕了一大片，她坐直了身子，呆呆的叫：“格格？”
梵格坐在她面前，伸手去碰她的眼淚，手指卻穿了過去，他只好收回手，用她聽不到的聲音叫：“媽。”
裘真捧過床頭梵格的照片，抱在懷裏又哭了起來，纖瘦的身體瑟瑟發着抖，眼淚不停的掉下來，很快又将被子打濕。
梵格默默坐在一邊兒陪着她，約莫淩晨四點的時候，裘真擦幹了眼淚，把照片重新放在床頭，眷戀的撫摸了一下兒子的臉頰，起身走了出去。
她是一個比較迷信的人，也是因為她的迷信，梵格才能活到這個歲數。當年她懷孕的時候遇到過一個道士，那道士看了她的肚子之後，就告訴她孩子即使生下來也活不過一歲。
但她已經是高齡産婦，雖然心中犯嘀咕，但卻斷斷沒有把孩子打掉的道理，後來梵格早産，老道士不知道怎麽得到消息，又匆匆趕了過來，給他取了名字，還送了寶玉，最後留下一句：“能活多久，看命吧。”
裘真一直盡心照顧，結果梵格最終還是沒能活過二十歲。
所以這次姜夷華顯生事入她的夢，她是相信這是梵格在跟她預警的。
裘真先是派人去查了梵震名下的房産，很快就找到了那個懷孕的女人，當确定這件事的時候，裘真的臉上毫無表情，她擡手把照片丢到了桌上，道：“讓梵震來見我。”
梵格站在她身邊，輕輕拍着她的肩膀，裘真突然若有所覺的仰頭看過來，低喃了一句：“今天是格格頭七了。”
梵格這才反應過來，按照姜夷華說的，人死後只能在陽間呆七天，再長了，陽氣就會漸漸腐蝕陰魂，為了避免受到陽氣影響，最好今天就走。
梵格相信，他能想到自己的死亡并非意外，裘真也一定能夠想到，而裘真把梵震叫過來，也一定會問清楚這件事。
他耐心的等待着，姜夷華卻擡眼看了看時間，提醒他：“陰陽水路快開了，今天正是換崗日，我們要趁着換崗的時候潛進去，所以要提前趕去。”
“這是證明我不是自殺最好的證據。”
“陰司一日，陽間一年，錯過這次機會，你就要在陽間呆七年，如果你不捕殺其他魂鬼，七年時間足夠腐蝕你的一切，将你變成無智的游魂。”
梵格呆了一下。
姜夷華定定的望着他：“是否是自殺的，早晚會有論證，但去陰司，就只有把握住眼前的時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