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岸邊鬼魂正在接受檢閱，跳板上面斷斷續續的不斷有人下來，過了一會兒，梵格突然感覺自己的手微微一緊，，夷華示意可以上去了。
梵格忙叫上何忌。
這是一艘表面看上去很古老，內部裝修卻十分現代化的船，梵格爬上去之後立馬埋下了身子，屏息凝神。
岸邊的男人還在喊：“……一旦有人看到偷渡者，一定要向我報告！包庇以等罪處理！”
梵格聽到偷渡兩個就緊張，忙又偷偷擡眼看去，不經意見到一個長身玉立的古裝服飾的男人，他正緩緩從跳板走下去，背影雍容華貴，帶着無從抗拒的威嚴氣勢。
“到了陰司，我會照應你的。”姜夷華以為梵格在擔心，安撫道：“我們現在去船艙底部，下面都是無智鬼，他們一般被當做工人使用。”
梵格回過神，連連點頭，何忌卻道：“我從另一邊走，一起目标太大了。”
重要的是，身邊有個黑魔也太恐怖了。
梵格不知道他的想法，友好的與他告別之後跟上了姜夷華的腳步。
無智鬼多是被陽氣腐蝕過的游魂，被陰陽路上的販子賣過來的，船長用他們來給鬼魂服務，只需要一次性結清給販子的錢，而不用按月支付工資，這樣陰司政方批下來的款項就盡數的進了他們自己的口袋。
這些游魂都不知喜怒哀樂為何物，仿佛行屍走肉一般的存在。
他們的眼睛仿佛蠟像一樣空洞無神，木然的枯坐在船艙底部，等待着船長随時的召喚。
梵格和姜夷華的進入并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個姿勢，面無表情的呆坐着，仿佛一具具的牽線木偶。
梵格想到自己如果繼續留在陽間也可能會變成這樣，頓時一陣膽寒。
他握緊了夷華的手，吶吶道：“我們……要僞裝成他們？”
“我們去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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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格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發現最裏面停着一輛沒有馬的馬車，而在通往馬車的路上，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游魂，足有八十多米的長度。
游魂對于現在的梵格來說，就好像是死人對活人，想着要從一群密密麻麻的屍體身邊傳過去，梵格止不住一陣頭皮發麻。
“沒……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夷華抿住嘴唇，掩飾着心中的激動，表情僵硬的提議：“我背你。”
“……算，算了。”
梵格感覺夷華仿佛在嘲笑他，船都上來了，栖息地也找到了，幾步路而已，居然還矯情上了。
他一咬牙，擡腿先一步走了過去。
頂着那些鬼可能會随時撲上來的心理壓力，梵格滿身冷汗的爬上了馬車坐在車門前，一轉頭差點兒跟夷華的臉撞到一塊兒，他忙後退了一些，夷華便默默坐在了他身邊。
那些游魂依然停止不動，梵格放下了心，問道：“我能進去嗎？”
“嗯！”
不知為何，梵格感覺，他好像有些高興……
他拉開馬車車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這聲音在此刻的氛圍裏帶着點兒陰森的氣息，但梵格此刻想着窩進去睡一覺，絲毫沒有感覺。
直到馬車裏面的一幕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首先出現在梵格面前的是一雙手，潔白幹淨，黑色袖口的金絲線刺繡精致無比。
梵格的心口頓時咯噔一下，僵硬的擡起頭，就對上了一張精致俊美的面孔——
除了服飾過分複古，這張臉好像有點眼熟？
“夷華……？”
“是我的屍體。”夷華扒着馬車門說，神情帶着幾分不好意思：“因為我活的比較長，所以他們就把我放在這兒，供很多鬼來祈禱自己的下一次轉世。不過自從高鐵修好之後，很多新魂鬼都不坐船了，所以他們就把我挪到了船底。”
梵格一時不知道該羨慕還是同情，只好轉移話題：“這個穿着……你是哪個時期的人呀？”
“最後一次轉世，是西周時期了。”
“這麽多年了？”梵格驚呼：“你被禁止輪回了？”
夷華搖了搖頭，慢慢道：“我活膩了。”
“……”
原來世界上真有活膩歪的人，還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梵格鑽進去盯着夷華的屍體看，還伸爪子摸了摸他的手，皮膚還是軟的，只是有些涼，陰間的保鮮措施做的也太好了。
邊兒上夷華的臉微微一紅，感覺不好意思繼續看了。
梵格虔誠的問：“我能看看你頭上的珠子嗎？好大一顆啊。”
拿去陽間估計價值連城。
得到夷華的同意，梵格半蹲在屍體身邊，仔細的摸了摸那發冠上的明珠，溫潤的觸感讓人愛不釋手。
夷華溫和的望着他，看到梵格又伸手指戳了戳屍體的臉，他便下意識摸了摸被戳的地方，心裏頭小鹿亂撞。
梵格擔心把他弄壞了，依依不舍的坐下來輕輕撫摸他柔順如絲綢般的長發，感慨說：“這絕對是考古史上一大奇跡。”
夷華聽不太懂，但能聽出來梵格在誇他，便抿着嘴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睛的顏色亮了一個度。
梵格在陽間沒覺得累，到了陰間倒是感覺到了些疲憊。又因為馬車裏的人不是別人，他很快靠在屍體的腿上迷糊了過去。
之後是被一陣叫嚷聲吵醒的，醒來的時候夷華鬼不在，屍體還在，他揉着眼睛側耳去聽，發覺是有人在指使游魂幹活了，僵硬的腳步聲遠去了些，卻有一個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梵格立馬坐直了身子，屏住了呼吸。
“長君，我又來看您了，請你保佑我還在世的孫子活過一百歲。”
砰砰的磕頭聲之後，一切聲音又消失了，梵格捂住嘴憋着氣等了一會兒，突然聽到一聲怒喝：“誰？！膽敢打擾長君安寧？！”
啪啪三兩步，男人沖上前拉開了車門！
入目是一個呆坐在夷華身邊的游魂，空洞的雙眼木然的望着前方，男人啧了一聲：“原來十是個沒削幹淨的，快出來幹活！”
有些游魂是還帶着些記憶的，這便是陽氣沒把他腐蝕幹淨，不過這類魂除了偶爾會出些問題，大部分時間都還是很好用的。
而且，船上機械似的生活早晚會磨平他最後一點意志。
梵格木然的從馬車上下來，繞過了男人的面前，男人仔細理了理夷華的屍身，罵了他兩句，又重新關上了車門。
梵格被他推着爬出了底艙室，一路來到了廚房，有人塞給他一個盤子，扶正了他的手臂，警告他一定端好，因為這是送給船長的食物，連續強調性的警告了他三遍，才放心的讓他出去。
梵格跟着幾個游魂一起進入了一個寬敞而明亮的大包間，包間內的桌子上鋪着潔白的桌布，擺着精致的碗碟，有個人正在跟岸上講話的男人嘀咕：“你說夷華長君是不是又在找如意了？”
“這我怎麽知道，不過這如意也真怪哈，經常自己跑沒影兒。”
梵格的眼珠子轉過去偷看，心裏有些困惑，不知道此夷華是否是彼夷華，此如意又是否是彼如意。
游魂一個個擺好了碗碟，梵格也上前把東西放好，因為強迫症，他還特別将一個放歪的碟子挪了一下。
滿意的轉身要走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冷喝：“站住！”
大部分游魂都無意識的繼續往前，只有梵格的腳步微微一頓，真要繼續走，肩膀就被人抓住了，男人粗犷的聲音在耳邊想起：“你不是無智鬼。”
梵格吞了吞口水，本想繼續僞裝游魂，對方卻冷冷道：“把你的牌子拿給我看。”
梵格僵硬了一瞬間，猛地将裝着如意的挎包狠狠砸向對方，然後拔腿就跑。
如意歡快的在他包裏蹦噠，梵格慌不擇路的沖出去，順着走廊奪命狂奔，一邊跑一邊留心四周環境。身後傳來船長的怒吼，警報器高亢的聲音拉的老長，有女鬼尖叫起來：“偷渡客！！是偷渡客！！”
梵格當年做人的時候一輩子也沒想過自己居然能有一天這麽猛，他感覺劉海被風吹了起來，發根仿佛要拔出頭皮，大口喘着氣一個拐彎，發現了一個半掩着的門，直接推開躲了進去。
他捂着胸口瀕死的魚一樣喘息，跪在地上感覺肺部仿佛要爆炸，足足緩了兩分鐘，他才緩緩擡起頭——
夷華的屍體就坐在他的不遠處，不同的是，他的眼睛睜着，正一臉冷酷的看着他。
如意咻的一下從梵格包裏彈出去，然後落在了他潔白的掌心。
夷華垂下眼睛認真的看了一會兒如意，如意在他手心蹭了蹭，過了一會兒，夷華的嘴唇突然一抿，冷冷看向他，一字一句的道：“偷，渡，客。”
梵格：“……”
他的小雷達告訴他，此夷華非彼夷華。
不過，如意到底有幾個主人？
梵格懵逼間，聽到外面傳來敲門聲，粗犷的船長輕聲細語：“長君可在？”
夷華長君皺了皺眉，如意從他手中掙脫，又落在了梵格的包裏，後者刷的沉下了臉。
全陰司都知道姜夷華是個萬年單身鬼，全陰司都知道姜夷華想要個對象，想的執念都快成實體了——其實已經成了實體，偏偏姜夷華本人死活不承認。
而此刻，面對好不容易找到的對象，此夷華恪守本分，直接甩手大開房門把梵格交了出去，還加了一句：“先關起來。”
梵格被關在了一間小黑屋裏，爬起來拍了半天門，才發現彼夷華也被關進來了。
“你……”梵格指着他，又指了指外面，跑過來蹲在他身邊，問道：“那個人，是你雙胞胎兄弟？”
彼夷華很認真的問：“你說誰？”
“夷華君，他是誰？跟你生前長的一模一樣。”
彼夷華思考半晌，昧着良心說：“我不認識他。”
“……”
梵格真心覺得，這鬼界實在太亂了。
好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