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鋪天蓋地的讨債者仿佛一面牆一樣向着梵格的臉上倒了下來,他們不再厮殺,而是迅速的改變戰略對着梵格撲過來,在這些東西眼裏,梵格本人此刻簡直就是一盤已經盛盤的美食。
梵格渾身汗毛炸開,心中陡然湧上一陣絕望,這些東西,他可是一口都沒有嘗過的!今天居然就要喪身與此?!
不服!!
千鈞一發間,梵格的身後突然飄來一塊布,嘩的一下子罩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身體猛地被迫後撤,一人迅速上前,擋在了他的面前,順勢一蹲,單手觸地,一股勁氣猛地自手掌心朝外蔓延,牆壁與地上的讨債者猛地被彈向空氣三尺之高,離他最近的所有老鼠都倒仰着飛了出去。
一片慘嚎。
一切只發生在一瞬間,如意迅速飛出,懸在他身邊馬後炮的大放藍光。
何忌早已抱頭縮在一旁,梵格裹着那塊綠布一臉呆滞的看着面前發冠高挽的男人:“夷……多謝。”
姜夷華臉色難看至極的望着他:“你們真是膽大包天。”
何忌看了看梵格,梵格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道:“我們也只是放手一搏。”
“你以為我在誇你嗎?”
“……”
“還不清陰陽債的鬼,是沒有資格轉世的。”他的眼睛從何忌身上收回來,望向梵格:“而你破壞陰陽規則,到了陰司,将會被直接發配到惡鬼嶺,好自為之吧。”
他扭臉拂袖而去,梵格十分委屈的扁起了嘴。
明明長得都一模一樣,怎麽人跟人的差別就那麽大呢?
姜夷華擡手重新封上符印護層,大步朝自己房間走去的同時拍着腦袋,他一定是瘋了才會在小號上面縱容那個家夥,惡鬼嶺惡鬼嶺……
心裏卻有一個聲音默默的鑽出來:“惡鬼嶺我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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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華長君十分抓狂自己這若幹年來衍生出來的執念。
儲藏室的門被關上,讨債者繼續大鬧,梵格裹着那塊布蹲下去,悶悶的道:“惡鬼嶺是什麽地方?”
“就是……發配罪魂的地方,那裏多是在人間十惡不赦的。”
“我十惡不赦嗎?”
“在我看來,一點都不,我寧願不轉世,也不要被撕吃。”
可惜這一點兒都安慰不到梵格,他皺眉接過如意,問道:“夷華還好嗎?他去哪兒了?”
如意在他掌心跳了兩下,活潑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失去主人的樣子,梵格稍微放下了心,他相信夷華那麽厲害,總能逢兇化吉的。
“只是可惜了,我們好不容易跑到這裏,卻被那個長君發現了。”
何忌這會兒也稍稍回過味兒來了:“我做太久人,有點兒記不清事兒,剛剛那個長君,是不是叫姜夷華?”
“他也姓姜嗎?”梵格不在意的道:“他跟我的夷華比可差太多了。”
何忌糾結半晌,終于有機會說出真相:“我估計整個陰司都沒人敢跟他重名,梵格,你身邊那個,是黑魔。”
他給梵格普及了一下黑魔的知識:“這個世界上只有欲望才會致使黑魔誕生,黑魔生來就帶着極端的情緒,你可千萬不要被騙了。”
“你是說,你看不到他?”梵格感覺何忌仿佛在逗他笑,他摸了摸脖子上起來的白毛汗,腦子裏面卻想到了陰兵将那位老鬼帶走的時候,他們的确是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夷華。
梵格的心中陡然不安了起來,下意識又看了看如意,心中凝起一個疑團。
讨債者又鬧了一晚上,早間的時候卻并沒有人來儲藏室把他們拎出去,梵格倒是偶然聽到了路過的船員在讨論:“沒想到那兩個偷渡客居然連第二天都沒撐過去,可惜了長君還特別囑咐我們照應着。”
梵格心頭疑團更大了,他摸了摸跳到自己肩頭的如意,又看了看疲憊的窩在層疊的被子間睡去的夥伴,索性也找了個地方躺了下去。
再次醒來是因為一陣食物的香味,他坐直身體,看到黑衣的夷華正靠在他身邊,旁邊放着幾盤小菜和一碗米飯,何忌擡眼偷偷看過來,又默默的翻身轉了過去。
夷華先開口道:“有肉。”
“你是怎麽出去,又怎麽進來的?”
夷華一怔,梵格卻已經捧起碗來吃了起來,又仰起頭來對他笑了一下,仿佛只是随口一說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好吃。”
何忌把自己縮成一團,他突然感覺梵格比黑魔還有點兒可怕。
梵格沒有追問夷華的身份,就這樣在儲藏室內呆了一周,在某個夜晚,他聽到了B區傳來靈魂被撕碎的聲音,梵格睜開眼睛,在黑暗之中緊繃起了心弦。
一旁的何忌突然坐了起來,道:“是複仇者。”
“什麽?”
“複仇者的咀嚼聲跟讨債者不一樣。”何忌搓着手臂說:“每次都是複仇者先吃到魂。”
梵格有些暈了:“複仇者又是什麽?”
“你放開自己的意識看一下,能看到附近陰氣波動最大的景象。”
梵格覺得有趣,遂試了一下,幾分鐘後,他臉色慘白的收回了意識。
他看到一群膚色血紅的東西,仿佛被扒了皮的兔子,成群結隊的在撕咬一個靈魂,那魂魄變成了紙片一樣,被它們撕掉一塊一塊,然後仰起頭咀嚼吞咽了下去,他看到那個魂鬼被撕碎的時候仍然殘留着自己的意識,眼珠子還在慌亂的亂轉,可舌頭已經被吃掉了。
“債可以不還,但命必須要賠。”
“複仇者跟讨債者不一樣,他們的外表比讨債者看起來可怖很多,這是因為他們曾經受到了本不必要得到的遭遇。比如說,我們吃肉,是借它們的肉體來給我們提供營養,陰陽路上把該還的還清就好了。但是有些事情則不一樣,譬如狐貍,剝皮是為了保暖或者盈利,這是可行的,可是為了追求毛色而去活剝皮,導致它們經歷本不必要經歷的痛苦,這就違反了陰司的規則,所以它們被稱為複仇者,被複仇者纏上的魂鬼,一般不死不休。”何忌道:“即使好命躲過了水路這一程,也一樣會被發配荒原,趕上惡鬼嶺。”
梵格呆滞,何忌嘆氣道:“做人可以不善良,但不能太殘忍,否則總要遭報應的。”
水路這一程着實讓梵格長了不少見識,本來滿滿當當一船的魂鬼,行程不到一半,卻已經少了一半的人,還有部分只剩下腦袋,直接被船長收了起來,表示會交給陰司營養局為他們長出身體。
梵格在路上問何忌:“你真不還債了?”
“能先欠着就先欠着好了,大不了我到時候主動自首投畜生道一世。”
“……”
“你看什麽,這都算放高利貸了!一次轉世機會呢!”
梵格聳肩,“那些鬼怎麽不那麽做?”
“陰司有無數魂鬼,每天排着隊等着投胎的一樣有無數,你以為得到一次轉生卡很容易嗎?”何忌用前輩的語氣道:“你呀,太年輕。”
何忌說的黑魔依然沒有對梵格下過手,梵格也權當不知道這回事兒,有時候他甚至是真的把這事兒給忘記了,但是每次看到夷華偷偷把吃的給他端過來,他的心中都會再次激起好奇。
黑魔在陰司……到底算是怎麽樣的一個物種呢?
廣播傳來的聲音讓梵格又一次從夢中醒來:“諸位!我們離陰司只剩下不到五公裏的距離了!九九八十一天的旅程,大家都辛苦了!現在,請盡快收拾好自己,來甲板集合,你們有二十分鐘的時間!再說一遍……”
梵格和何忌一瞬間彈了起來,靠在梵格的身邊打呵欠的夷華也頓時清醒過來,梵格揉了揉眼睛,道:“我們現在怎麽辦?”
“當然是光明正大走下去。”何忌飛快的把自己睡覺的被子卷了起來,道:“陰陽路沒有遣返偷渡客的先例,頂多就是日子難過了一點兒,乖乖做個合法鬼民,這兒總有我們的一席之地的。”
“我是說……我會不會被送去惡鬼嶺?”
梵格還在擔心着此夷華的話,心下滿是不安。
彼夷華揉了揉他的腦袋:“別怕。”
兩個人偷偷摸摸的湊到儲藏室門前,透過門縫看到不少船員們臉上都帶着興奮之色,腳步聲也十分輕快,梵格和何忌對視了一眼,同時下定決心一點頭,還沒把門拉開,梵格就聽到了那位船長的粗犷有力的聲音:“快把儲藏室打開,仔細清點啊,營養局那邊還要我們确切的數據呢!”
半個小時之後,梵格跟何忌分別被帶到了執法局的拘留所,梵格默默看一眼手腕上的手铐,心情郁悶。
有人坐在他面前問:“你叫什麽名字?”
“梵格。”
“怎麽死的?”
“不是意外就是謀殺。”
“……”小哥擡頭看了他一眼,又淡定的問了一句:“怎麽死的?”
“意外。”
“……”小哥不耐煩了:“最後一遍,怎麽死的?”
“謀殺。”
“逗我玩呢?!”小哥跳起來道:“你分明就是自殺!”
梵格憋了一口氣:“你才是自殺!”
“信不信我立刻報告上頭把你遣返?”
梵格不吭聲,小哥冷着臉道:“你如果不誠實的話,就要被發配惡鬼嶺了,可想清楚了。”
梵格鼓起臉頰,好半天才硬氣的道:“去就去。”
小哥也十分郁悶,聽到外面有人叫自己,遂起身出去了一下,過不了多久,又走了回來,彎腰給梵格打開了手铐,臉色怪異的道:“你被戴罪釋放了。”
“?”戴罪還能釋放,梵格匆忙取過自己的包跑出去,一出門就撞在了一個大胡子身上,後者上上下下的把他打量了一下,叼着煙擡起下巴:“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