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歸兮魂現

“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姜夙興慘白着一張臉,嘴裏絮絮叨叨,如游魂一般蕩出玉鼎宮。

忽的被一個人捉住手臂,“姜夙興?”

姜夙興擡眸看了那人一眼,卻是楚纨。見了楚纨,姜夙興也沒什麽話說,又往前走。

楚纨見他神色不對,追着上來:“姜夙興,你怎麽了?前幾日你被大火燒傷,我還去看你了呢。怎的今日見了,話也不對我說,看也不看我一眼?”

“有事就講,無事就滾。”姜夙興冷着一張臉,他此刻心裏猶如揣着千斤墜,對待楚纨就越發沒了耐心。

楚纨熱臉貼個冷屁股,頗為無趣。冷道:“我二姐讓我來請你。”

聞言,姜夙興看向楚纨。

楚纨眼神飄忽,說話囫囵,道:“我們準備送我大哥回雲洲了。”

深深恨了楚纨一眼,姜夙興舉步朝司儀院走去。不出所料,這段時間楚二姑娘都是住在司儀院的客舍,以備陪伴安魂閣內楚大哥的亡靈。

楚纨被姜夙興恨了一眼,心頭越發煩悶,卻又無處發洩,只能轉身就往天柱峰上走。聽說那裏出了事,正好他去看看熱鬧,說不定心裏就不煩了呢。

姜夙興也不管他,徑直去了安魂閣。楚二姑娘果然在那裏,與她一同守在楚家大哥靈前的還有侍女海棠。

“姜家主?”見了姜夙興,海棠眼睛都亮了,“姑娘,是姜家主!姜家主來了!”

“海棠,我又不瞎,你別嚷嚷。”楚二姑娘從靈堂前站起身,朝姜夙興遙遙一拜,“失禮了,姜家主。”

“楚二姑娘,是姜某的不是,這些日子也沒來照看你們,姜某在這裏賠罪了。”姜夙興拱手拜禮。

楚二姑娘微微一笑,“這話說的,豈不是在怪罪我,聽說你被大火燒傷,這些日子一直昏迷不醒。我大哥新亡,西城又規矩森嚴,我不好去看你,還望你見諒。”

姜夙興垂首而笑,“二姑娘蕙質蘭心,冰雪聰明,夙興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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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二姑娘道:“你我之間非要這般客套生疏嗎?”言語之間,竟有一絲幽怨。

姜夙興擡起眸來,有幾分詫異地望向她。

楚二姑娘與他靜靜凝視了一會兒,低眉一笑,有幾分愁楚。

“姜家主,你可知曉,就在半年前,家族中曾為我看好了一門親事,與我們楚家門戶相當,且對方也是年少有為,英俊潇灑。本來說擇日就去提親的,但是天有不測風雲,玉屏發大水,海蟒妖作難,那位族人替我相中的少年郎在這場天災中受了重傷,昏迷不醒。族人料他有夭折之跡,便并未派媒人上門說親。我那時并未見過這位少年郎,心中也并不滿意這樣的親事,想着就此推過算了。過了一段時日,又聽說那位少年郎要成親了,成親的還是位男子。族人聽了嗚呼哀哉,還好沒去說請,原來是個斷袖。我聽了也是一笑,并不做他想。後來有一日,家丁來報,說碼頭上有人聚衆鬥毆擾亂報名大會,現将人抓了關在後院,裏面有一位,就是那位曾經的少年郎。我出于好奇,便請了他來吃飯。一見他本人,倒是生的風雅清秀,沉穩可靠。我詫異至極,不想他是這樣的人物。心中卻有幾分可惜,若是在他昏迷時族人以沖喜之名去提親,說不得今時今日,站在他身旁的人就是我了。”

深秋之時,楊柳依依,和着安魂閣內的經幡飄動,讓人眼迷離。

楚二姑娘的一番話,讓姜夙興又驚又怕,想到前世楚家其實的确是來提親了的,但是姜夙興那時一心逐鹿天下,心思根本不在兒女之情上,聽了這事也只是一笑,揮手讓家丁請退了媒人。他連顧白棠都負得,更何況一個楚二姑娘。

姜夙興想到前塵種種,最後只化作滿腔的無奈和嘆息,笑道:“這少年是個薄情郎,更心比天高,卻命比紙薄。等到一朝失去,才悔之晚矣,肝腸寸斷,也無轉機。勸姑娘今後遠離他,自去尋一個真心待你之人,也不辜負這美貌年華。”

楚二姑娘垂眸一笑,眼波盈盈,卻是道:“多謝姜家主今日前來看我,明日,我便要回雲洲了。若他日有緣,姜家主可攜顧公子來雲洲楚家做客,靜語必盡心招待。”

“多謝。明日夙興必來相送。”姜夙興深深一拜,一切盡在不言中。他欠楚靜語一份情,前世欠了,今世也欠了。本來想這次能夠挽救楚朔與楚纨,也算為她做一些事,誰曾想……

天命難違嗎。

從安魂閣出來,姜夙興愁緒滿腦,望了一眼四周圍,惆悵無比。這偌大一個西城,他本以為已經走過一世了,也該熟悉一些。誰曾想,他越來越發覺,他于這西城,還是陌生的很。

他走到祭壇廣場上,看着來往行走匆忙的弟子,一時不知自己該往何處去。

“聽說了嗎,天柱峰上的朱師姐給害了!現在人還躺在司儀院裏生死不明呢,據說啊,是邬長老的邪靈作祟……”有弟子從姜夙興身後匆忙經過,小聲說道。

“真是邪靈作祟嗎?可別亂說。天柱峰是什麽地方,怎麽會有邪靈?”

“這你就不知道了,天柱峰蘊藏世間靈氣精華,既能孕神仙,也能哺鬼靈。前段時間還有一只三百年修為的靈修被發現了呢……”

兩人細語聲漸遠,姜夙興微皺眉,心想這邬叢蓮還真是陰魂不散,到處都能聽到他的名字。

思量間,姜夙興還是轉身回了司儀院,去找溫玉,問其招魂邬叢蓮一事。

司儀院掌管事物繁多,不僅要主持城內大小會議、貴賓接待禮儀、招魂、問靈、祭祀,還要負責外賓接待和聯系。

眼下每四年一輪的禦法大會召開在即,司儀院是最忙碌的時候。不僅要負責禦法大會的各種陳設布置,還要制作大會流程,比試的詳細內容和每日安排。除此之外,還要負責聯系外賓貴客,邀請諸界有頭有臉的人物。

作為司儀院的首席大弟子溫玉,眼下更是忙碌異常,分身乏術。

姜夙興去的時候,溫玉正跟司儀院幾個大弟子商量這次大會的比試儀式。有弟子主張創新形式,比如以團體方式參賽,可以每個宮殿派弟子比試,這樣既可以讓人耳目一新,還可以省時間。原先那樣每個弟子單獨上臺打擂,西城三萬多弟子,晝夜不停的一場場比試下去,三個月能打完都是好的。

可是溫玉覺得麻煩,因為創新形式意味着比賽的規則也要改變,還有很多細節也要去落實。

溫玉道:“最重要的是,禦法大會的目的是什麽你們知道嗎?是選出西城各個部門的首席弟子席位,這個才是那麽多人趨之若鹜根本目的。要按你說的每個部門團體參賽,那最後這個首席之争要怎麽設置?”

“這有何難,團體比賽結束後,每個部門內部可在單獨進行比試嘛。”

“對,還可以再加一個項目,在最後所有的比賽結束後,諸位首席們還可以再次進行決賽,以選出西城修為最高者!”

其他弟子們踴躍發言,一人一句,好多個方法。溫玉頗有頭疼的趨勢,最後索性揮揮手,“行,這事兒就交給你們倆去辦。七日之後,我要一個詳細的流程圖,送到長老們那裏去審批再說罷。”

其餘弟子們離開後,溫玉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這才來招呼姜夙興。

“對不住了姜師弟,讓你等這麽久。”

姜夙興笑道,“哪裏的話,溫師兄事務繁忙,辛苦辛苦。”

溫玉苦笑,“司儀院的首席可真不好當,我覺得眼下是個好機會,我從臺上摔下來,把這首席的位置讓給旁人去坐吧。”

有弟子給姜夙興奉茶,姜夙興恭敬接了,道一聲:“謝師兄。”

他此番入西城,是最新一屆的弟子,看着誰都得喊師兄。

等四下無人,溫玉才道:“是霍師伯讓你過來的嗎?”

姜夙興點頭。

溫玉站起身來,二話不說,領着姜夙興往一處走去。

穿過一條幽深的巷子,繞過七八處悠長的回廊,終于來到一處院落。

那院名喚「歸兮處」,角門前守着兩個弟子,一見溫玉便走出來行禮。

“大師兄。”

溫玉颔首,那弟子去将院門打開,往裏走。姜夙興跟在身後進去,又有弟子立刻關上院門。

四人徐徐朝內院走去。

溫玉一邊走一邊問:“今日可有異動?”

一弟子道:“辰時測魂儀有震動,但跡象輕微,稍縱即逝,方位不明。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魂現」地應在西城內部。”

聞言,溫玉加快了腳步。

“新一代測魂儀有「捕捉魂跡」的功能,辰時若有異動,此刻應該已經算出方位!”

說話間四人已進入一處黑屋子,四下一片漆黑,只屋子中央一片藍光閃爍。

往裏走,便看到那房屋中間一方巨大的「日晷」。上有八卦方位,陰陽交錯。

此刻,正有一條清晰的藍線筆直地指向「兌」。

溫玉撥動案幾上的一片龜殼,就見那日晷上的背景擴大,展現出的全貌正是西城的地貌全覽。

而藍線也跟着延長,穿過日晷上西城大大小小的宮殿,穿過一望無際的碧水洲,最後消失于一片高聳入雲的山峰。

“是天柱峰。”姜夙興屏住呼吸,出聲道。

“天柱峰……”溫玉想了想,他這幾天都事務繁忙,又好久沒有出過司儀院,并沒有聽說今天早上的事。

“今日淩晨,天柱峰上發生了命案,弟子們私下裏傳言,說是邬叢蓮邪靈作祟。”

溫玉一驚,張大了嘴,緩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身後弟子道:“趕緊去請霍師伯和掌教過來!”

而姜夙興站在那裏,頭皮發緊,後背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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