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禦法大會

“我……”姜夙興有幾分不知所措,兩人離的這般近,他甚至能聞到顧白棠衣襟上的木屑沉香,也能聞見自己身上的汗味。

見他越發窘迫,顧白棠便放開了他,往後退了一步,将兩人拉開些距離。

“我今日下午跟人換了半天假。”顧白棠忽然說道。

“哦……嗯。”姜夙興不知該說什麽,眼睛盯着地上的枯葉直打轉。這林間一陣強過一陣的涼風,讓他覺得臉頰上的溫度稍稍有所降低,但仍舊是燒的很。

他跟顧白棠雖說确立了關系,可是兩人現實接觸也才不到三個月,除卻了前幾次黑燈瞎火兩人親熱的近了幾次,青天白日裏這樣單獨相處卻是頭一回。

頗有幾分不自在。

但是他不自在,顧白棠呢?姜夙興稍稍擡起眼睛去看,只見顧白棠……

顧白棠站的筆直,身形如松挺拔,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看似端正,仔細一看,鼻尖卻有隐秘的細汗。微蹙着眉,濃密的長睫垂着,半斂着漆黑的眼珠。

見他這模樣,姜夙興突然就忍不住發笑,也就撲哧一聲笑出來了。

顧白棠掀起眼簾,黑眸裏有幾分郁卒,但一撞見對面那人笑顏如花,不自覺的也就露出了幾分笑意,眉頭松動,歸複平坦舒展。

“今兒晚上便讓傅遠鳴一個人守這閣子吧,我與你去。”姜夙興十分自然攜了顧白棠的手,兩人往林子外走。

“我們去何處?”顧白棠跟着他走,其實心裏也不是真的好奇往哪裏去。只要與姜夙興在一起,無論去哪裏他都是願意的。

“去禦膳房,讓大哥給咱們做點好吃的。”

途間,姜夙興似是不經意的問起,“那位朱師姐,怎麽樣了?”

“哦,她無事。師伯他們查不出什麽,暫時讓她留在新建的嚴明堂當值,留在身邊也好觀察。”顧白棠倒對他沒什麽隐瞞,道:“師伯平日裏與師父相處的教為多一些,想來若是有什麽不妥的,他老人家一定看得出。”

聽他說起邬叢蓮時都是一副淡然的語氣,姜夙興聞言側過頭看他,“白棠,你看這位朱師姐,有沒有可能被邬叢蓮奪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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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白棠微微蹙眉,“這幾天師伯他們也問過我許多次這個問題,但說實話,我一點也看不出來。我之前與朱師姐相處的并不多,不知道她平日裏生活中是個什麽模樣;與師父雖然相處了十三年,可是師父為人多面,若他有心遮掩,我是算不過他的。”

“那在你心底,你是希望她是你師父,還是畏懼她是你師父呢?”

“你這話問的好生奇怪,你是希望她是,還是畏懼她是呢?”

顧白棠忽然有些生氣。

姜夙興仔細一想,這個問題也沒有意義。他自己為什麽要問這樣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還是這樣一個敏感的問題。大概約摸心底那幾分醋意。

“白棠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夙興,你該知道,這兩人于我,多少都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我既然如今已對你敞開心扉,自然不希望再與他人扯上幹系。與你直說,我近日已被這兩人的名字纏繞的頭疼。所有人都盯着我、打探我的看法。我心中無比煩惱,才跟人換班,想着到你這裏尋一絲清靜。有時我都想,與你離開這西城,你我去尋一處清靜的地方,與世無争該多好。”

聽聞顧白棠這一番坦白,姜夙興心中自然是無比欣喜,可是喜過之後,又有隐隐的擔憂。

顧白棠是「爐鼎」這件事,姜夙興一直壓在心底,沒有跟顧白棠說起。一是此事沒有證據,擅自說出只會讓顧白棠憑添憂慮;二來邬叢蓮好歹是顧白棠的師父,如果讓他知道他被他敬仰了十三年的師父早在一開始就将自己制作成了活爐鼎,顧白棠該如何傷心難過呢。

兩人與世無争的去清修自然是好事,但是顧白棠如今已經與「魔王之種」扯上了千絲萬縷的關系,西城的長老團暗中一定已經有所察覺。如果此事不查清楚,兩人無論走到哪裏,都沒有清靜日子可過……

禦法大會很快來臨,西城人滿為患,來往諸天賓客多不勝數,忙碌異常。不論是姜夙興還是顧白棠都忙的到處轉,長老們也是嚴陣以待,再緊急的事情都先暫時放一邊,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禦法大會完美舉辦完再說。

作為玉鼎宮今年新進的弟子,姜夙興就是個跑腿打雜的,整日裏玉鼎宮英帝宮司務院幾頭跑。小到去打掃貴賓室端茶倒水,大到去北門迎接西天尊者,皆有參與。

顧白棠作為執法宮大弟子,身上的任務更加繁重。安排弟子巡查各處要塞,設置關卡崗哨檢查來往進出人員。平日裏這些工作倒還好,近日禦法大會召開,「城禁」取消,西城來往人進出人員繁雜,保不準就有那趁機行事的。

兩人兩頭忙,能見面的時候不多,能說上話的時候更是少之又少。

禦法大會已經展開了近兩個月,由于這一次采用的是新的比賽方法,是以打擂臺的時間縮短了一半。兩個月的時間,已經選出了前三百名的弟子。

姜夙興雖說有伏羲琴傍身,可是禦法大會比試的是個人修為,用神器這種是違反大賽規則的。是以他一個築基期的弟子,連海選都沒入直接被唰了。

這天姜家大哥看人家顧白棠當首席當的好,自己也摩拳擦掌,準備也上臺打個首席來當當。

誰知禦宿說:“司務院的首席你想當?送給我我都不要。先不說贏了一群廚子有什麽好得意的,你知道首席是什麽意思嗎?就是什麽事你都要去安排甚至要親自去做,做飯洗碗掃地發衣服一樣都不能少。”

姜晝眠把眉一皺,“可是你看顧白棠,整個西城的人都怕他,連長老都要讓他三分,好威風啊!還有秦尊,那麽多人不喜歡他,可是他是伏魔堂的首席大弟子,一句話可以號令好幾千人!可憐我這滿身的修為滿腔抱負,卻英雄無用武之地,哎!”

說完還長嘆一聲,有模有樣。

禦宿睨了他片刻,見他實在鬧的慌,便道:“你要實在想當,那就當禦膳房的首席燒火師罷。禦膳房是司務院最大的部門,當這個也是一樣的。”

“那我可以號令多少人呢?”一聽有戲,姜晝眠立馬湊到師父面前,捶腿揉膝,端茶遞水,好不勤快。

“禦膳房燒火的弟子約莫兩百來個,還有洗菜的也有兩百個,再加上洗碗的,掃地的,七七八八也有一千人了。都歸你管吧。”禦宿閉着眼睛說道,說完後有睜開眼睛十分嚴肅的加了一句:“禦膳房的其他人都可随意,只有一樣,掌勺的大師傅,你可千萬別去碰。”

姜晝眠一聽自己可以管一千人,雖然沒有顧白棠秦尊那麽威風,可是比其他人也威風到哪裏去了。而且禦膳房以後可以說就是自己的天下了!師父說什麽,自然他就滿口答應。

“好好好!不碰掌勺的大師傅!”

第二天早上,姜晝眠殺到禦膳房。擡頭挺胸雙手叉腰,往禦膳房院門口那麽一站,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模樣,甚有幾分氣勢。

“禦膳房全體人員,半碗茶的時間,立刻到院子裏集合。”語氣,說辭,都是仿照顧白棠,一模一樣。

話落,只見那滿院的人,都一副木楞楞地樣子望着他。

洗菜的大媽,洗碗的大爺,一眼望去,俱都是七老八十的老者。

因着都認識這是禦宿長老的愛徒,大家倒也給他面子,紛紛擱下手中的事物往他跟前走。只是動作慢吞吞的,有幾個還扶着腰拄着拐棍,一步三晃。這些人不懂啥叫集合,從四面八方走到姜晝眠跟前來把他團團圍住。

姜晝眠眉毛皺成一團,“讓你們排隊排隊!站成一排!哎呀你們這麽多人全擠到一排做什麽!往後面站!站三排!”

一群大爺大媽被他指揮的摸不清方向,“大少爺,到底是幾排啊?”

“大少爺,咱們這是要作甚吶?”

因他姜家兄弟時常來院裏轉悠,老人們都管他二人叫大少爺二少爺,顯得親近。

姜晝眠道:“你們雖然年紀大了些,好歹也是修者吧?跟凡間的老頭老太太是有區別的吧?方隊集合都忘了?以前是怎麽訓練的?”

“大少爺,您別折騰我們了。我們已經退休五六十年了,不是修仙那塊料子,擱這兒養老呢。”

不管怎麽說,好歹這些人是站成五排了,一眼望去卻全是老頭老太太。

姜晝眠問:“其他人呢?都到齊了麽?”

老頭兒答道:“現在剛過辰時,年輕人都去出執法宮出早操了。”

又是執法宮。姜晝眠十分不滿:“回來就跟他們說,不用去執法宮了。從今天起我就是禦膳房的首席,以後我來給你們訓練。”

聞言老頭老太太們面面相觑,竊竊私語:“這大少爺不懂事兒,滿西城的練氣期的弟子都歸執法宮管轄範圍,這是規矩。再說了,禦膳房只有掌勺大師傅,從沒聽過禦膳房還有首席……”

“噓,估計是禦宿師祖又拿話哄他呢。咱們吶就陪他玩玩兒,其他的事不用管……”

“萬幸好在掌勺大師傅休假了,随便他怎麽鬧吧。”

老頭老太太們一番低語,最後都是連連點頭滿臉慈祥笑容:“好,都聽大少爺的。”

一看得到這麽多人的支持認可,姜晝眠一樂,臉上就笑開了花。

老頭老太太們頓時更樂,“瞧瞧,大少爺笑了,真好看。”

“诶喲我最喜歡看他笑了,這麽俊俏還有倆酒窩,真好看。”

“他們兩兄弟都有酒窩,二少爺臉小,笑起來俊俏;大少爺臉大,笑起來憨厚……”

這說大少爺臉大的老頭立馬就被一群人捂住了嘴。

姜晝眠捋起袖子,開始給這些人訓練。第一個項目就是紮馬步,可憐這些到禦膳房養老的老胳膊老腿兒,折騰的不行。

就在這滿院哀嚎的時候,一個身高八尺身寬有一扇門那麽胖的胖子拎着一把勺子從側門進來。

他一進來,這滿院的哀嚎立馬消了聲,個個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天吶,掌勺大師傅怎麽回來了?他不是在休假嗎?”

“今天晚上玉鼎宮設宴,宴請七十二仙山的主人,大師傅必須要回來制作菜單。”

其他人交頭接耳道。

“肅靜!”姜晝眠指着衆人喊道。轉過身一看,這人不是掌勺大師傅嗎,指着道:“你,過來訓練。”

那胖子都沒甩他一個正臉,直接轉過身進了廚房。

這麽多人看着,姜晝眠下不來臺。又今日被這麽多人誇獎了,早把師父的話往到耳後。心想我不碰他,我只是去喊他。

遂滿臉自信的進了廚房。

“你聽到我的話了嗎?”

“我不要你訓練,你就站出去給我撐一下場子,然後我馬上就讓你回來。”

“大師傅,你得給我個面子,你不是還誇過我燒的火最大嗎?”

硬的不能用便來軟的,姜晝眠趴在案幾前,兩眼巴巴的望着正低頭在研究菜單的大師傅。

聞言大師傅瞟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我說你火燒的大,并不是在誇你,而是你把柴火都浪費了,火勢雖大,卻并未燒到地方。”

“咦?你竟不是在誇我?那我劈柴呢?我劈柴也很厲害的,那後院滿屋子的幹柴都是我劈的!還有我挑水,那滿滿七大缸的水,也都是我挑的!”

大師傅終于不再看菜單,一雙藏在胖臉上的小眼睛轉過來落在姜晝眠臉上。張了張嘴,道:“你去看那柴,有一半比炤口都粗,如何燒的進去?我還要讓人二次返工;再說挑水,你灌水前有幾個水缸都沒清洗,水灌進去都髒了,浪費資源;你今天又是來添什麽亂。”

說罷,拿出一個碗大的飯勺,哐當砸姜晝眠腦袋上。

滿院老頭老太太皆驚:“……”

天吶,這下完了。

大師傅把大少爺給打了,大少爺肯定要鬧了;

大少爺修為比大師傅高,肯定打的贏;

可是大師傅小心眼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今天晚上玉鼎宮設宴他肯定要撂挑子的;

就在衆人等着那大少爺大爆發的時候,只見姜晝眠眨巴眨巴漆黑的大眼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老頭們:“哦喲……”

老太太們:“哦豁……”

掌勺大師傅:“……你到底要幹什麽?”

“你這人真不夠義氣!往天你要水我挑水你要柴我劈柴,二話不說給足了你面子。今天我頭一天臨職,只是讓你幫我走個過場,你推三阻四不說,還拿飯勺打我!”姜晝眠坐在地上哭訴,眼淚也不見一顆,只埋着頭幹嚎。

掌勺大師傅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臨職?你臨什麽職?”

院外老頭老太太:

“禦膳房首席……燒火師。”

“胡說,明明是我們劈柴師。”

“分明是挑水師,大少爺每天早上都跟我們一塊兒去挑水。”

老人們一人一句争執不休。

掌勺大師傅嘆一聲氣,把姜晝眠拉起來,“行了,我跟你去訓練,你以後幫我寫菜單。可好?”

“你說的?”

“嗯,我說的。”

老頭老太太們面面相觑,縱觀整個西城,誰人敢喊得動禦膳房的掌勺大師傅?別的不說,連禦宿長老都不敢随意吩咐他。禦宿長老是西城輩分修為最高的長老,都要對掌勺大師傅禮遇有加十分尊敬,更別說其他長老了。

可現如今,掌勺大師傅就這樣被大少爺給拿下了。

“嘿嘿嘿。”姜晝眠喜滋滋的站到禦膳房門口,掌勺大師傅慢悠悠的晃出來,站在最後一排立正站好。

第二卷 長樂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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