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會

太子壽辰那晚,晏王庶子被刺身亡,而刺穿他心肺的那把佩劍,正是晏王世子所有。

在場的都是太子委以重任的親信,不過四五來人,其中就有名聲斐然的錦鄉侯世子馮劭。他們口徑一致,對外說辭都是晏世子醉後失态,拔劍亂舞,誤殺了兄長。

晏随就近被羁押在了東宮偏殿數月,直到晏王親自前來尚京為兒子求情,皇帝才勉為其難赦免了晏随,交換條件便是晏王留在尚京為質。

然而還沒等晏随回到北境,老晏王就突發急症,病死在了京中。

......

這是魏嬈上輩子能夠打聽到的全部。

從頭到尾透着一股濃烈的陰謀味,然而沒人敢說破,幾個見證者都是京中權閥貴子,太子上位後,他們就是新一代的股肱之臣,在沒有任何證據可循的情況下,明哲保身是本能,誰都不能免俗。

如果魏嬈不曾和晏随有過交集,可能也會作壁上觀,然而有着上一世記憶的魏嬈就沒那麽灑脫了,想到男人的救命之恩,還有那個讓她支撐到肅州的金元寶,以及男人身上仿佛刻進了骨血的滄涼孤寂,她的心也跟着揪起。

那是一種同樣歷經磨難千瘡百孔,千錘百煉後而産生的心靈上的共鳴。

可是她一無權,二無勢,養在深閨的女子,又能做些什麽呢?

離鴻門宴,還有二十八天,說短不短,說長,又不夠長。

即便想給晏随透個信預個警,也需要時間謀劃,最關鍵是他得相信才行,而正是這點,最傷腦筋。

能夠以三萬守軍擊退鞑靼十萬大軍的用兵奇才,光憑勇武是做不到的,就連大盛第一武将錦鄉侯提到晏随也是贊譽有加,一場足以名垂青史的鏖戰,令晏随聲名大噪,恐怕也是給晏随招來禍根的原因之一。

還有就是,大盛半壁江山都是第一任燕王打下的,奈何燕王重情重義,愛美人不愛江山,主動退守北境,将那至尊之位讓給了親如手足的高祖皇帝。

這段歷史,寫進了大盛史冊,世人皆知。

高祖在位時厚待燕王,可能确實看重一起打天下的兄弟情,然而高祖的後人和燕王的後人可沒什麽真情可言,有的只是君臣有別,命令和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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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高震主,被皇帝忌憚,麻煩大了,

她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幫男人避險,不露半點馬腳呢。

魏嬈想得入神,手持木梳漫不經心地梳理頭發,一頭青絲宛如上好的錦緞,泛着細膩的光澤,濃密順滑地披散在腦後,讓人看了手癢癢,直想捧一把在手心,細細的嗅。

翠柳掀簾進屋,陡然看到靜坐臺前凝神沉思的佳人,忍不住晃了晃神。

奇怪,天天在小姐身邊服侍,天天看她的臉,不僅沒有看膩,反而每天都能發現小姐不一樣的美,難道這就是世人常說的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

可小姐還沒到十八呢。

魏嬈回過神,一轉頭瞥到門口呆呆立着的翠柳,不高不低地喚了她一聲,問她事情打聽得如何了。

翠柳一個激靈,很快調整情緒,走近魏嬈壓着聲道:“小姐,事情不太妙,姑老爺收印子錢被晏王世子逮個正着,還牽扯到一條人命,晏世子不肯善了,捆了姑老爺,說要把他送交府衙法辦。”

魏嬈心如明鏡,眼底卻浮出一絲憂色:“那可如何是好?父親什麽反應?”

翠柳答:“聽聞姑太太在國公爺書房裏呆了許久,最後是和表少爺一起紅着眼睛離府的。”

魏嬈揮揮手,讓翠柳出去了,獨自坐到房中,面上松了口氣。

董璋走了正好,眼不見心就不煩了,以後更不要來了,山高水長,再也不見。

不過話說回來,姑父也是活該,早先在北境任地方官時,就因私放印子錢被晏王撸了官職遣送回京,以為他停職後會痛改前非,誰料他不僅不思悔改,反倒變本加厲。

前世魏嬈将董澎當作自己的父親,聽說他出了事,不問青紅皂白,哭着求父親救人。父親被她磨得沒辦法,豁出了老臉去找跟晏王有些交情的昔日同僚,幾番周旋之下,晏世子才板着臉勉強松了口。

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晏世子親自動手将董澎綁在老虎凳上,重打了二十大棒。

晏随從小習武,臂力過人,他的一棒子,抵得上侍衛三四棒子,董澎這種外強中幹的不死也差不多廢了,在床上躺了數月,即便後來能下地走了,也得下人攙扶,身體虧損得厲害,一場突發的高燒就把人帶去見閻王爺了。

也因此,魏萍對整個晏王府都恨之入骨,聽聞晏家父子死的死,傷的傷,瘋了似的笑了一整天。

魏嬈想到這裏就頭疼,她的立場實在尴尬,恐怕在晏世子心裏,他們魏家的人跟董家都是一路貨色。

父親雖然仍是和前世一樣,不打算管,可她的心境變了,更不想管,失去了她這個任勞任怨的好幫手,她的那位好姑母該如何是好呢。

一想想,她居然還有點期待。

魏嬈輕撫手腕上挂着的紫楠佛珠,兩指不緊不慢一顆顆地撚動,撚的時間長了,不少珠子表面的蠟已經磨掉,不再光滑圓潤。這串佛珠是母親遺物,一直帶着,不曾離過身,母親生前是否也跟她一樣,一天天,一遍遍撚着佛珠,想着不為人知的心事。

魏嬈期待的事,到第二天就有信了,天才蒙蒙亮,魏萍懸梁自盡的噩耗由門房報了進來。

魏嬈聽到後第一反應就是問:“救過來沒?”

翠柳心有餘悸:“丫鬟發現及時,救過來了。”

魏嬈點頭,就說了,兒子還沒成家立業,出人頭地,她哪裏舍得真的輕生。

無非是苦肉計,逼着自己的老母親和兄長為她那不争氣的男人擺平爛攤子。

偏偏老母親就吃這套。

“你是她嫡親的大哥,你不幫她,誰還能幫她?男人要是沒了,你叫她後半輩子怎麽辦?做人不能忘本,更不能罔顧親情,将來你的子女也對你不聞不問,看你如何做想!你這是,這是逼她去死啊,今天能救回來,明天呢?你能一直盯着她,不讓她做傻事?”

魏良可能不是個好哥哥,但絕對是個孝子,老母親一哭一暈,他就沒轍了。

“我幫,幫就是了。”

腦仁炸裂的國公爺當即前往舊友翰林學士郭令家中,請他代為引薦,與晏随見上一面。

晏家在京城有府宅,晏王奉诏入京時會小住一段時日,半月前晏随抵京,第二日便進宮面聖,過後就緊關宅門,一直處于閉門謝客的狀态,權臣貴戚一概不見,就連太子也被擋在了門外,膽子不可謂不大。

郭令能說動晏随赴約,已經是相當難得了。

要說這位任性世子爺有什麽愛好,遠不是魏九姑娘所想的驕陽下鮮衣怒馬的模樣,而是着一身輕便簡衣,穿梭在熱鬧街巷裏不知所蹤,直至宵禁,踏着夜色悄悄回府。

同樣天黑行事,但做的都是缺德事的董澎就這樣好巧不巧犯在了晏世子手上,囚了一夜才讓下人帶話到董家。

上輩子也不知造了什麽孽,攤上這麽個不靠譜的妹夫,國公爺一把年紀了,還得為見個比他長孫大不了幾歲的小輩煞費苦心。

晏随生了一張不論男女老少都欣賞得來的好皮囊,面似皎月無暇,眉如墨畫濃郁,一雙眼射寒星,鼻挺唇薄,不笑時有一種傲然凜凜之勢,扯唇一笑,更是傲到沒邊。

魏良早年常伴聖駕,見慣了皇親貴胄,可對上這等風姿卓絕,世間罕有的少年郎,依然嘆為觀止,一度忘了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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