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年少

晏随性格一直算不上好,為人孤傲,性情偏執,不管晏王用多粗的棍棒教他學會好歹,他認定的就不會改,他看不過眼的,就是錯。

也因此,世人對這位少年戰神的評價褒貶不一,年少英武,銳不可當,有經韬偉略之才,卻也天生一顆鐵膽孤心,沒有絕對的實力,即便身份在他之上,也絕不能讓他心服口服。

光看太子兩次派人相邀,派的還是有頭有臉的世家子,結果都被擋在門外,就可見一斑。

所以,晏随肯赴自己的約,老國公內心隐隐有些得意,可得意過後,老臉又有點窘,幾次想要開口,那些賠禮說情的腹稿都已倒背如流,就是說不出來。

董澎那混帳犯下的事,跟他又沒幹系,要不是老母親尋死覓活,他是半點都不想管。

夕陽漸漸落下,只剩一點餘晖,長安街的商鋪門口紛紛挂上了照明的紅燈籠,晏随坐在窗邊,往下望得出神,好半天才收回目光,一轉頭,就見依舊矍铄的老人家雙目炯亮地盯着自己。

奇怪的是,晏随并沒有被冒犯的不悅,反而難得有耐心地問:“魏國公這是想跟晚輩坐到宵禁?”

晏随雖傲,但對自己要求也高,該有的禮節,一樣都不能少。

魏良兩手搓了搓,端起一杯黃酒兩三口下肚,呵呵笑道:“家裏有人等着,回去晚了,又得念叨了。”

小九不像她母親,曼娘性子淡,話不多,小九是個反的,小小年紀,操不完的心。

魏國公喪妻多年未再娶,晏随有所聽聞,以為他說的家裏姨娘,嘴角都不想扯一下,直奔正題。

“那董澎在北境為官期間就多有不良,我父寬宥,只摘了他官帽,他不思悔改,如今又犯,不将他繩之以法,晏随不知為官者還能以何服衆。”

北境十二州,在晏王律法嚴謹,賞罰分明的施政下,已經鮮少出現這種當街作惡的歹人,然而晏随一路南下,經過其他州縣,欺男霸女,魚肉百姓的惡事屢見不鮮,晏随碰到了尚能管一管,可還有更多他看不到的地方,又是怎樣的奸人當道,民不聊生。

晏随自認不是大仁大善的聖人,但是非曲直,總要論個明白,為非作歹的奸邪之輩,死不足惜。

晏王府在尚京根基不深,不如魏國公府盤根百年,人脈衆多,他捆住董澎暫不送交府衙,就是想看看魏國公的态度,如果魏國公堅持要把人保下,送到府衙,反而是便宜了董澎。

一想到這裏,晏随就有點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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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良看着少年面色沉下,白皙幹淨的俊臉上不見一絲同齡人的青澀,目光清亮,卻也倨傲。

“那世子想要如何?”魏良謹慎地問。

晏随一笑:“魏老應該問問那死了主家的孤兒寡母該如何是好?”

這才是魏良最頭疼的地方,那婦人也是剛烈,不要夠她用幾輩子的補償金,只要董澎償命。

董澎死不死的,是他活該,可他一死,小妹也要尋死,老母親病體未愈,受了刺激,估計也得跟着去。

魏良心緒煩躁,吐出一口濁氣,半真半假地以情動人:“世子年少,還未成家也未當家,不了解這親友鄰裏,人情往來的複雜,有時并不是我想,而是事情到了面前,你不解決不行。”

晏随斂眸似在沉思,複又一笑:“晚輩給魏公講個故事吧。”

魏良一愣,不明這個喜怒不定的世子唱的又是哪一出,只能順梯子往下爬,見機行事。

“世子但講無妨。”

“魏公出身行伍,應該知道行軍打仗,糧草至關重要,若是糧草不足,或被克扣,前線殺敵的兵士餓着肚子,體乏無力,光憑着意志力跟敵軍拼死厮殺,僥幸不死,身上也是千瘡百孔,拼一次廢一個,到了後面,敵軍再來,我們可能已經無兵可用。”

講到這裏,晏随稍作停頓,狹長的眼角掃向沉默不語的老國公。

不得不說,晏随這話講到魏良心坎去了,他也上過戰場殺過敵,後來因為腳傷複發,老母親以淚洗面,他才退了下來,老老實實做一個守成的勳貴。

雖然廉頗已老,可魏良內心深處依然有個英雄夢,而眼前這個半大不小的少年,不及弱冠,就将他這輩子無法實現的宏願做到了。如今舉國上下,誰人提到晏随不誇一句,世子英勇,壯我國威。

“被董澎逼死的這個男人,便是啃着草根上陣殺敵的萬千兵士之一,當時命大,沒有陣亡,可雙腿被砍斷,又拿不到撫恤金,退役後他也只能靠做些雜工艱難度日。本想借點錢開個打鐵鋪,不想碰到個狼心狗肺的牲口,欺他不識字,篡改借據,讨要十倍的高息,逼得他走投無路,想要同歸于盡,可惜的是禍害遺千年,”

晏随每說一句,魏良的心就沉痛一分,愈發覺得慚愧。

董澎什麽德行,他再清楚不過,可想不到的是這人竟然惡劣到了這種地步,連保家衛國的傷殘兵士都騙,實在是,實在是,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老國公無功而返,猶如鬥敗了的公雞,魏嬈等在書房,見到父親進了院子,連忙迎上去。

“父親,您見到晏世子了?”

魏良颔首道,進屋再說。

然而進了屋,父女倆相視無語,魏嬈內心有如貓抓,試探着問心情明顯不太好的老父親。

“那世子不願善了?你們談崩了?”

魏良沉沉一嘆:“明日一早,為父就去你祖母房門口跪着,你不許插手,呆在你自己房間裏,或者到你姨母院裏跟她學學女紅。”

魏嬈聽後心頭一跳,不對啊,前世這時候父親已經領回了奄奄一息的妹夫,叫人把他丢到柴房裏,關了一晚上才挪到廂房,請大夫救治。

可現在,不僅沒把人領回,父親自己還要去祖母那裏請罪,白白折騰一個晚上。

說句不敬的話,祖母那病都纏纏綿綿好幾年了,依舊能走能動,時不時還饞點肉吃,女婿沒了,頂多哭一哭,暈一暈,過個兩天照吃照喝。姑母更不用提了,董澎走了才幾年,她就想着再嫁的事,要不是顧及兒子的情緒,她估計都敢養小官了。

然而這些話,魏嬈再想都不能說出來,不然父親又要罰她禁閉抄寫孝經了。

“那世子未免太不近人情,打了幾場勝仗就目中無人,他這樣行事,簡直是在給自己樹敵,對他并無半分好處。”

魏嬈一邊這樣說,一邊小心翼翼觀察父親,看他什麽反應。

魏良臉上并無一絲不忿,反而長嘆一聲,擺手道:“不是晏世子的問題,錯在你姑父,晏世子沒有立刻将他杖斃,留他一條狗命,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魏嬈聞言愈發心驚。

父親這是在幫晏随說話嗎?被人駁了面子,無功而返,還心甘情願咽下這苦果是怎麽回事?難不成,晏随也是回來的?

被美人惦記着的少年英雄躺在床上,眼睛閉了半天都不曾入眠。

連續三天都做的一個夢,夢裏的自己很慘,慘到他差點入了魔,想要毀天滅地。

作者有話要說:  路過吼一嗓子,求收藏,求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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