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夜出
魏嬈是在午後被父親那邊的管家通知,把一年四季要穿的,素一些的衣服盡量打包,銀錢帶夠,還有易于儲存的幹糧,能帶上就帶上。
秋初的天格外幹燥,草木也開始枯黃,算不上出游的好季節,也不适合探訪遠親,魏嬈直覺這次一走,可能要很久以後才能回尚京,心裏其實是不大樂意的。
她已經錯過了一世,現在只想多陪陪父親。
魏良卻由不得女兒不樂意:“這尚京的形勢變幻莫測,為父在朝中無權,手上也沒兵将,若真有個變故,你們一個個的,我哪裏顧得過來。”
“那我們走了,父親你呢?”
魏良肯定要守着自家祖宅,不到危急關頭,是不可能輕易離開的。
在很多世家眼裏,宗祠牌位,家業傳承有時候比命還重,魏良便是如此。
“為父把這裏的事情安排妥當了,再去找你們。”魏良只能這麽應付一句,內心真實的想法是,能不走,盡量留下來。
魏嬈哪裏不了解自己的父親,還要勸上一勸,被姚氏攔了下來。
“姐夫放心,有我看着小九,不會出錯的。”
姚氏留在魏家只為魏嬈,魏嬈走,她也必須跟着。
魏嬈一個人悶悶不樂躺榻上,姚氏在外間指揮丫鬟婆子收拾行李,抽空進來看看想不開的外甥女。
姚氏把魏嬈蓋臉的錦被拉下來:“我那個夢裏,你為了你那表哥離開尚京倒是挺開心的,這會兒又悶悶不樂。”
那能一樣
那時她傻,現在無愛了,腦子也清醒了,很多東西都想明白了。
“姨母就別打趣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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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嬈想拉被子,沒拉動,姚氏叫她起來看看,有沒有漏裝的物件,免得事後想起又來抱怨。
“姨母看着收吧,我不挑的。”
外走避難,哪來那多的講究。
魏嬈情緒實在不高,回想近幾個月發生的種種,到這時候似乎又回到了奇怪的原點,她最終依然要遠行,不過這回是跟着家人一起,悄悄的走。
到了黃昏時分,夜幕降下來,就連道別都是悄悄默默,魏良叮囑了子女幾句就轉身回去,魏亭捂着魏嬈眼睛,叫她不哭,只是出去玩,開心點。
雙胞胎扮成小厮的模樣,跟在魏亭身邊,早就想見識外面的大江大湖了,催着魏亭趕緊出發,顯得魏嬈一個人的傷感有點格格不入。
幾輛馬車從國公府後門出發,緩緩駛向了東城門。
城門那邊已經換班,劉瑾守在那裏,魏亭拿出路引和戶籍證明,劉瑾檢查了一通,就讓兵士開城門放行。
魏亭抱拳朝劉瑾道謝,劉瑾面上沒什麽表情,只在魏亭從他身邊經過時,低聲說了句:“記住你的承諾。”
這個忙,他不是白幫的。
魏亭同樣低聲回:“自然。”
馬車緩行發出的踢踏聲,仿佛踩在了魏嬈心上,出了城門,她掀起簾子往後看了一眼,巍峨城牆上火把熠熠,将前行的路照得亮如白晝,然而再走一段,終究要沒入這沉沉夜色中。
她不是第一次離開尚京,可這一次,遠比上一次沖擊感要強,上一次,她以為她還能回來,可這次她連回來的念頭都不敢想。
相比魏嬈,姚氏心情不錯,她在這方寸之地呆得實在是夠久了,久到都不知道外面的天空什麽樣了。
“你不是想看雪?北邊的朔雪,蒼茫遼闊,天和地之間都好像連成了一片,純白無垢,你看着那雪,心上都好像被洗滌了,幹淨了不少。”
姚氏是在北方長大的,盡管日子過得很苦,到了冬日,天寒地凍,手腳凍出不少暗瘡,躲在被子裏整宿睡不着,可她依然懷念那時候的自己,沒有過去的她,就不會有現在的自己。
北方的雪,魏嬈當然看過,最慘的一次,暈倒在雪地裏差點就此長眠了。千裏冰封萬裏雪雕的盛景,确實美,但不美的記憶太多,魏嬈最多不讨厭,可喜歡也談不上。
夜裏不适合走長路,一個時辰後,到了最近的輔城,魏亭找了個驿館,包了後面一個小院子,歇息一晚再上路。
楊晉也在這裏,而且就住隔壁院子,魏亭夜裏視察周邊環境,碰到同樣警惕心強的楊晉,兩人在路上遇見,對視了好半晌,各自一笑。
魏亭能搭上劉瑾,也多虧了楊晉,少不了要感謝一番,備上酒菜款待,楊晉不貪銀錢,就好這口,幾杯黃酒下肚,話也講開了。
“不必謝我,說來也是晏世子的囑托,叫我關照你們,劉瑾有求于世子,還算信得過,尚京附近幾個州縣兵力多,還算太平,到了南北交界的地帶就一言難盡了,北上尋生機的流民,還有游走的匪患,魚龍混雜,兵力也弱,你們最好多雇些打手,或者幹脆找個厲害點的镖局,跟着镖走,稍微穩妥點。”
楊晉也算盡心,把自己的顧慮,和他們路上可能遇到的問題一一道明,魏亭往年都是自己走南闖北,此次帶着一幹家眷,情況跟往年大不一樣,也确實要更小心才行。
魏亭自問不是個守規矩要面子的人,求人也是理直氣壯:“不如楊兄随我們一道,衮州跟濟州離得不遠,我們也算同路,路上有個什麽事,還能多個照應。”
楊晉哪能聽不出魏亭話裏的意思,他一個人還能快馬加鞭,星夜趕路,可攤上這麽一大家子,還有幾個嬌客,耗在路上的時間起碼要多上一倍。
不是很想答應的楊晉又想到晏随那半是囑托半是威逼的話。
“她對我有恩,你費點心,多看顧。”
晏随什麽樣的人,記恩,也記仇,不好惹,惹不起。
楊晉對這個小了自己将近一輪的小師弟,也是有點怵的,對付不順眼的人,那是什麽昏招都敢使,邪門的很。
魏亭看楊晉那表情有所松動,再接再勵道:“楊兄好像二十有七了,為何還不成個家,若是有什麽難處,譬如錢財方面的,但說無妨,別的不敢誇口,但這方面,小弟還是能幫得上的。”
楊晉看着魏亭眼角溢出的那麽一點笑痕,沒什麽表情的問:“魏兄這是五十步笑百步?”
他又比自己小得了幾歲,自己孤身一人,無牽無挂,他國公府的公子,多少人盯着,換個家風嚴的早被捆綁着拜堂去了。
魏亭忙擺手:“不是笑,是關懷。”
呵,口蜜腹劍,魏四的話,只能撿着聽,很多都是左耳進右耳出,不能當真。
翌日一早,楊晉收到晏随傳來的密信,也是吓了一跳。
這位果真是不走尋常路的主,走了數日,居然還停在陳縣,從這到陳縣也就兩天的路程,晏世子裹腳布般的龜速,讓楊晉不知說什麽好了。
楊晉看完後就把紙條捏碎了丢進火盆裏燒掉,轉身對着送信的幕僚道:“你速去回禀世子,就說魏四,雙胞胎,還有魏家九小姐都在這裏,他是否再等個兩天,反正都是順路,也不差一天兩天了。”
晏随制造急着回北境的假象怕是掩人耳目,晏王府能人輩出,沒道理幾日的時間都扛不住,晏王雖然勇武不敵兒子,但在調兵遣将這塊,姜還是老的更辣,八百裏加急也是做給皇帝和朝臣看的。
楊晉說完好半天了,卻不見高個子幕僚離開,始終低着頭,好像有多舍不得他。
“你可聽明白?”
楊晉心裏感覺怪怪的,可又說不出哪裏怪。
直到男子不再壓着嗓子,用正常的語調道:“以我對晏世子的了解,他該是願意多等兩天的。”
聽到這話的楊晉一瞬間就呆住了,內心的那點怪異得到了解釋,而他也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出門在外,一切從簡,何況院子只有一個竈臺,兩個廚子,分開做根本忙不過來,魏亭點了幾樣弟妹們愛吃的菜,就把楊晉也請了過來,用完早飯後正好一起出發。
楊晉草莽出身,也不講男女分桌的大宅規矩,只是瞥了眼身旁面容粗糙的高個護衛,有點看戲似的問:“朱兄弟要不一起去,那位魏小姐是個爽利人,多雙筷子,想必是不會介意的。”
朱護衛布滿刀疤的臉上滿是木然,淡聲道:“不了,面容醜陋,別吓到了京城來的貴女。”
楊晉诶了一聲,憋笑憋得腹痛:“那魏小姐就不是以貌取人的俗人,說不定二位異常投契,還能結成異性之交,拜把兄妹。”
譬如楊晉自己,結義妹妹就有好幾個,每逢一個妹妹出嫁,他都是掏出家底那般送嫁,可以說是相當重情重義了。
這話得分對象,有的傾向于兄妹之義,有的心思不在此,還藏着掖着不能道明,楊晉說這話反倒是皮癢癢欠收拾了。
“如果你是覺得骨頭癢了,我不介意浪費點時間幫你卸了再重新裝上。”
朱侍衛是個狠人。
楊晉抱了抱拳,悶笑在心裏,适可而止,過了真就不好收場了。
用過早飯,魏家人打點行裝,再次上路,魏嬈走出院子,上馬車前,看到楊晉身邊多了個男子,生得挺闊昂藏,就是那一臉的疤,看得有些吓人。
魏嬈自己還好,她身邊的翠柳明顯哆嗦了一下,催着魏嬈快些上馬車,莫被怪人吓到了。
姚氏聞聲望了過去,面上沒有絲毫的異色,反而斥責翠柳大驚小怪,善惡在于心,而不是容貌,高門大戶出來的人,不該連這種寬容之心都沒有。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楊晉離得不近,也能聽到個大概,不由啧了聲,對着身旁男子輕聲道:“這位姨母也是個有意思的人,聽說魏小姐十分聽她的話。”
話說一半,點到即止,後面的意思,自己領會了。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這算見到了,還是視而不見(o??o)/
古代戀愛不好談,見一面作者頭要禿,下本寫個農家女,或者落魄千金,泥腿子一只,不講規矩,怎麽爽怎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