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欲動
魏嬈因為經歷不同,心境也同時下十幾歲小姑娘不一樣,她跟姚氏更談得來,對上差不多大的同齡人,譬如翠柳,譬如魏姝,她就有點鬧不懂她們那七彎八拐琢磨不透的少女心了。
譬如翠柳,說那侍衛吓人的是她,時不時拿眼睛偷瞄那人的也是她。
最後魏嬈看不下去了,提醒她收一收情緒,待嫁之心誰都有,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但表現得這麽明顯,會吓跑漢子的。
這話一出,收情緒的不只翠柳,還有默默放下簾子的魏姝,手落下那刻,她還掃了一眼羞答答的翠柳,魏嬈吸了吸鼻子,隐隐嗅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火-藥味。
魏嬈招手讓翠柳挪挪小凳子,離自己近一點,壓着聲說她到了嫁人的年紀,若是真的看上了,自己便去跟楊大哥說說。
能跟楊晉交好的人,想必也差不到哪去。
翠柳忙不疊搖頭:“奴婢要照顧小姐,不嫁人的。”
沉默半天的姚氏笑了:“這一路,停了多少次,你就看了人家多少回,還敢否認。”
翠柳照顧魏嬈盡心,若可以,姚氏也願意給她這個體面,以長輩的身份幫她說親。
翠柳當即臉紅到脖子下,嗫嚅道:“奴婢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那位朱侍衛長得高,身板正,比其他人要看着打眼。”
末了,翠柳又補了句:“不看臉的話。”
聞言,魏嬈一聲悠揚的長長的:“哦。”
随即魏嬈又轉過頭看向另一側安靜坐着的魏姝:“八姐,你也覺得那位朱侍衛很有魅力?”
車裏都是親近的女眷,沒那麽多顧忌,魏嬈也并不覺得這麽問有什麽不對,誰想魏姝也跟翠柳一樣,鬧了個大紅臉,支吾半晌才吞吐出幾個字。
“我,我不知道。”
姚氏又是一笑,輕輕搖了搖頭。這位八小姐說好也好,沒什麽壞心眼,說不好,那就是太捂着了,一點女兒心事,便是玩笑般說出來,誰又會真當回事,一覺醒來就忘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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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驿站在陳縣,而明天午後才能到,所以今晚他們得在野外露營。除了雙胞胎頭一回出來,其他幾個男人都是在外闖蕩慣了的主,搭營帳燃篝火,生火做野食,一樣樣的來,有條不紊,看得幾個女眷直咂舌。
其中一道最讓人稱贊,朱侍衛燒着泥巴做的叫花雞,只是簡單抹上油,再撒點鹽,加些山裏特有的香料,吃上一口,唇齒間滿溢着肉香味,嫩而不膩,那種吃到美食特別歡暢的感覺,比做神仙還要快活。
魏姝和翠柳都是第一次吃,極力克制,想要表現得矜持,但持筷子夾肉的手就沒停下來過。
魏嬈上輩子吃過一次,依稀還記得那個味兒,可跟這回吃到的一比,口感差了不少,就着這肉,她饅頭都多吃了兩個。
唯有姚氏最淡定,在市井長大的她就算沒吃過,也見識過不少,還頗有興致地聊起了美食。
“這樣的雞肉,切成絲兒拌到面皮裏,蔥姜蒜末各來點兒,任你再挑的嘴兒,都得胃口大開,吃了還想吃。”
魏姝和翠柳已經忍不住地一臉向往,啃起饅頭都更起勁了,魏嬈還算穩得住,不過心裏也是記了一筆,等到了陳縣,一定要買足材料做份雞絲面皮吃。
本着禮尚往來的原則,魏嬈叫翠柳取了壇用野菜做的鹹菜,給那邊篝火堆旁的男人們加餐。
燒雞,配鹹菜,人間美味。
雙胞胎難得吃到這麽原汁原味的鄉野菜,兩張嘴就跟貔貅似的只進不出,魏嬈坐這邊都能聽到兩哥哥砸吧嘴兒的聲響,堂堂大家公子,還不如旁邊的江湖人士來得斯文。
楊晉吃着野菜,不覺想到了家鄉的味道,感慨萬千,将菜壇子挪到了朱侍衛跟前,叫他也嘗一嘗。
“這菜別瞧着黑,味兒真不錯,你試一口,不愛吃就吐出來,也沒什麽的。”
魏亭路上一直在觀察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醜面男,內心越發浮現一個大膽的念頭,也想試他一試,持筷子夾了好大一坨野菜到男子手裏捏着的饅頭上,還很是無所知地打趣道:“這野菜是我小妹親手做的,連晏世子吃了都說好,朱侍衛這舌頭,難道比晏世子還要挑剔不成。”
新鮮的,和腌制過的能是一個味?
朱侍衛內心暗潮洶湧卻發作不得,淡然的目光落在那黑得像毒藥的菜團子上,擡手送到了嘴邊,沒什麽表情的咬了一口。
楊晉有點不忍心,非常體貼地遞上水囊,卻被慢嚼細咽吃着野菜餡饅頭的男人推開,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來了。
魏亭看得更樂呵,豎起拇指誇:“朱兄夠義氣,給面。”
入了夜,幾個男人商量後,每人守一個時辰,輪流換崗,雙胞胎算一個崗。
魏嬈睡到半夜,做了個夢驚醒過來,帳內亮着油燈,其餘三人睡得沉,魏嬈輕輕翻個身就坐了起來,拿過枕邊用衣物掩着的袖箭,穿上淡紫色外袍走了出去。
一輪彎月高挂在夜空,淡淡的一點光灑下來,遠不及篝火明亮,一抹身影抱劍靠坐在樹邊,火光照亮了他的模樣,仿佛在他身上鍍了圈聖光,那種奇異的吸引力讓人不知不覺就忽略了他那張傷痕累累的臉。
魏嬈定定望着男人側對她的身影,心頭猛地跳了那麽一下,解釋不清楚的微妙情緒在體內發酵,最終魏嬈想了又想,只能歸咎到夜色太美,人在眼裏的影像也跟着美化了。
簌簌幾下,風吹落葉發出的響動,男人垂下的眼皮子動了,朝魏嬈這邊看了過來,也止住了魏嬈欲走開的腳步。
視線碰撞的那一刻,魏嬈心想她大概是瘋了,居然恍惚間看到了晏随。
那雙眼睛傳遞過來的又冷又傲的氣息怎麽那麽似曾相識--
等等,晏,随?
魏嬈仿佛不經意窺探到了某個不得了的秘密,心跳快得不能自已。
這人一臉的疤逼真的能吓哭小孩,如果是晏随所扮,那他何苦來哉,堂堂一個世子爺,非把自己整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混在五大三粗的男人裏,時不時還得喂喂馬,檢修一下馬車。
看人都不用正眼的傲氣世子爺,也沒經過前世的大起大落,魏嬈想不出有什麽原因能令他這樣,不過如果是為了掩人耳目,方便幹些與朝廷相左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當然這就不是魏嬈能夠窺伺的了。
“你還要站在那裏多久?”
他靠着樹幹不動,就想看看她什麽時候能走過來,是否到天光初曉,她也邁不開一步。
魏嬈腦子裏進行了那麽一會的天人交戰,最終心一橫,擡腳走了過去,別問她為什麽,只能說好奇害死貓。
她就想證實一下她的猜想對不對。
鑒于男女有別,魏嬈不能走太近,就在離男人幾步之遙的大石塊上并腿坐着,抽出帕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擦着手。
前世她連亂葬崗都睡過了,不想對着這人,她依然又點緊張。
“你的雞---”
“你的菜---”
同時開口,又同時打住,同樣都覺得自己好蠢。
魏嬈擦完了手又接着擦臉,然後淡定地問了句:“朱侍衛也是北方人?”
朱侍衛顯然不是很想回答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但他依然嗯了一聲。
魏嬈心裏發笑,遙望着星空,似在回憶:“我之前也認識個男子,從北方來,前些日又回了北方。”
不算太久的沉默過後,朱侍衛聽到自己這麽問:“你想他了?”
魏嬈輕唔了聲:“想啊。”
拖長的尾音,懶貓一樣的調兒,讓男人想到了小時喜歡吃的松糕,又軟又糯,甜度剛剛好,密不透縫滲到心裏,整個人都飄飄然。
然而還沒飄多久,女子後面的話又直接一盆涼水潑了過來。
“想他是個怪人,做一些奇怪的事,可自己又不覺得,還那樣坦坦蕩蕩,好像全天下就他一人最為風光霁月。”
在人背後說三道四那種低劣的事,魏九可做不出來,要說,就坦坦蕩蕩當着人面。
不過說完魏嬈心還是有點虛的。
她一直盯着紅豔豔的篝火,察覺到男子落到她身上比篝火還要熾烈的目光,但她就是不想昂起高貴的頭顱看他一眼。
孤男寡女的,便是一巴掌把她拍死,也沒人知道,就看這位是不是了。
“我之前在尚京也遇到過一名女子。”
極淡的語調,一字一字說得極慢,魏嬈的心也跟着提了上去。
他這是要反擊了?
莫名有點興奮是怎麽回事。
可等了又等,男子說完這句就好像啞火了,半天不出聲。
魏嬈有點急,這該死的虛榮心,她就想聽聽他是怎麽誇她,或者如何編排她。
“那個女子---”
刻意壓低的嗓音宛如輕飄羽毛落人心上癢癢的,可才起個頭又停了。
魏嬈悶着一口氣,脫口就道:“難不成朱侍衛對那女子有什麽不可說的心思?”
朱侍衛沉默一瞬,一本正經道:“是,也不是。”
“那是什麽?”
“應該說,是那名女子對我有什麽不可說的心思。”
聞言,魏嬈悶着的那口氣更滿了,幾欲要爆。
作者有話要說: 什麽時候才能撲倒,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