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暧昧

在到陳縣前,魏嬈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到那個滿臉疤的醜漢子,到了陳縣後,就更不想了。

看多了醜人,自己也會變醜。

姚氏跟魏嬈朝夕相處,外甥女的情緒變化,她感受最明顯,有心想問,但又怕惹得小祖宗跳腳,想着貴女愛潔,小九幾日沒有正經洗漱,心情不好也是理所當然,于是歇腳後第一件事就是叫丫鬟燒水,浴桶裏滴上香香的花露,讓憔悴的孩子好好泡個花瓣浴。

浴房裏霧氣缭繞,鼻尖一股子純淡的花香,吸入胸肺中,心曠神怡,皮膚都變得更加水了,魏九輕撫過一身凝脂嫩膚,心情總算好了那麽一點。

人也開始冷靜下來。

想自己,也在想晏随。

在她看來,醜漢乃是晏随喬裝無疑了。

他也确實故意的,用假裝的身份調戲她,不然也說不出那樣的話來,什麽叫她對他有不可說的心思,就算有,那也是想着報完恩後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

氣過之後,魏嬈又覺得自己好蠢,她和他只是順路,将來他回他的衮州,她去濟州避難,再無瓜葛,她又為什麽要這樣在意他說的話。

是的,不要在意,不可以在意。

可越強迫自己不在意,心裏反而越會去想,這樣的感覺也只有前世體會過,結果眼瞎,遇人不淑。

再來一次的話——

不了,太傷身。

魏嬈将自己沉入水中,短暫的閉氣,讓自己放空大腦,不再去想那些惱人的人或事。

陳縣驿站簡陋,總共就那麽一個院子,男眷安排在東廂房,女眷自然都住西廂,隔着一個不大的場子,和幾棵歪脖子樹,恰好兩邊窗開着,立在窗前的人都能看到彼此走動的身影。

而好巧不巧,朱侍衛的房間正好跟魏嬈對着,楊晉還邀功般的沖人擠眉弄眼,也不知哪來的熱乎勁,看得一旁的魏亭鄙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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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侍衛自己半點問題不露,可奈何有個拆臺不自知的豬隊友,唯恐別人看不出朱侍衛有問題。

“楊兄到了衮州,怕是要脫一層皮。”魏亭話裏透着一股風涼味兒。

楊晉不知所謂,哈哈兩聲笑得張揚:“晏王是我義父,楊兄弟可以動我一下試試,看哪個先剝哪個的皮。”

“楊兄口氣夠大,可我也沒聽晏世子喊你一聲哥啊,”

“诶,就不許人害羞,不好意思,”

……

兩人屋裏吃酒,說着打趣對方的損話,緩解舟車勞頓後的疲乏和無趣,話趕着話,倒是曝出了晏世子不少小料。當事人卻半點情緒都不顯,孤單單坐在窗前,擦着他自己那把親手打造的寶劍,恍若無人之境,屋裏兩只聒噪的鳥雀已經被他自動屏蔽,看不見也聽不到,以徹底的無視表明他對兩個酒鬼的鄙夷。

這一晚,不知是心境轉變的緣故,習慣了長夜寂寥的晏世子,有一天居然也會覺得天明之前的孤獨是如此漫長。

滿腔雄心壯志暫擱到一邊,萦繞心頭的居然是女子轉身離去時宜怒宜嗔的那一記瞪眼。

她生氣了?吧!

可他想不明白,他哪點說錯了。

她一個弱女子,冒着那樣的危險來尋他,僅是為了讓他承她的情庇護魏家,說出來誰信?

反正他是不信的。

若不是動了心,她又為何那樣看好他。母親說過有的女子不易動情,一旦動了,便是生死相随,至死不渝。可即便付出再多,她也只是埋藏在心裏,不對任何人提起,也不向對方索取任何回報。

他的母親便是這樣令人敬佩的女子。

然而母親這樣的女子太少。

忽而,一記高亢的女聲,宛如變了調的二胡在這萬籁俱寂的子夜裏驟然響起,尤為刺耳。

淺眠的人被驚醒,豎起耳朵去聽,又沒了聲響,當是幻聽,翻個身繼續睡。

唯有個不眠的人,反應最快,飕地一下飛出了屋。

屋裏兩個男人拼酒上了頭,聽到動靜,反應也是慢了半拍,目光迷離地望着破了個大洞的窗戶。

魏亭唇角挂着虛幻的笑:“你弄壞的,你賠。”

楊晉笑着搖頭:“不,我沒這麽傻,反正都是賠,整個卸下來,還能賣錢。”

這一刻晏随自己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麽就那樣義無反顧地沖過去了,只能說兩條腿不聽使喚,違背了他的意志。

等到清醒過來,強行止住前行的腳步,人也已經站在了對方屋門外。

裏頭又是一聲尖叫,已經高到破了音,聽不出是誰在喊。

“啊啊,它爬我身上了,死了,要死了!”

死?誰死了?什麽東西在爬?

晏随只覺一只無形的手将自己心髒緊緊捏住,一瞬間呼吸不過來。

“這有什麽好怕的,牆上一只鎮宅獸,驅蚊蟲助好眠,保你家宅平安。”

清淩淩的脆笑聲飄了出來,散在空氣裏,好似帶着一股甜絲絲的芳香,晏随那顆被揪緊的心驀地一松,才算又活了過來。

“小小小姐,您快放下,那東西髒,快放這罐子裏。”

沒有之前那麽高亢了,但依舊吵人,世上大部分的女子都是這樣大驚小怪,才使得晏随毫無娶妻的興致。

“不礙事的,這麽點小東西,又不咬人。”

魏嬈看翠柳吓得臉都白了,兩條腿勉強站立卻不自主地打顫,好不可憐。本來還想養着的,算了,就不吓可憐的姑娘了。

姚氏和魏嬈屋子相連,隔着內裏的門,姚氏問魏嬈怎麽了,披衣裳就要過去看看。

“翠柳剛才夢靥了,沒什麽事,姨母你繼續睡。”

魏嬈用帕子裹住了壁虎,打算提溜出去擱到外面讓它自生自滅。

然而一開門,屋裏燭光透了出來,在門口顯出一個朦胧的高挑的人形來。

什麽鬼?

魏嬈心髒猛地一跳,手上一滑,帕子裹着的小怪物落了下去。

那人形彎下了腰,結實胳膊那麽一展,輕輕松松接住先掉落的小怪物,另一只同樣有力的胳膊再那麽一抓,絲滑的絹帕落入他掌心。

就仿佛,她的心也被他握入了掌中,肆意揉捏。

碎得稀巴爛的芳心如同這揉皺了的帕子,被男人捏在手中,沒有還給她的意思,另一只手攥着活蹦亂跳的小怪物,拽着尾巴拎到她眼前。

“你想如何處置它?清蒸,紅燒,還是養肥了再下鍋?”

魏嬈:“......”

這是個什麽樣的男人,從裏到外散發出的氣息概括為兩個字,好毒。

她看起來就那麽沒節操沒底線,香的臭的全往嘴裏送,也不管能不能吃。

“呀,朱侍衛,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翠柳舉着油燈跟出來,見到男人面色先是一怔,轉瞬又是一紅,目光落到他手裏那死命掙紮的活物上,很快就變得煞白。

“這東西也不知道有沒有毒,你快把它丢了,別傷到自己。”

“應是沒毒的。”

男人不在意地回,眼睛始終看着魏嬈,似乎在等她給他一個答案,該如何處決這只在她屋裏作怪的小生物。

魏嬈一個字都不想說。

可男人那雙暗夜裏發着幽光的眼睛,就像盯緊了獵物的獸,不給他回應,他很有可能直接撲上來,摁住弱小的她撕個粉碎。

魏嬈勻了勻氣,盡可能維持溫和的語調:“上天有好生之德,它也只不過是想找個栖身之所尋些食物,并沒有做出傷人的舉動,如果方便的話,幫它找個合适地方讓它安家,也算一件功德。”

破廟荒屋裏蚊蟲就很多,壁虎在那裏也能找到更多食物。

魏嬈始終秉持一個觀念,很多人看着面善,心卻是黑的,比這小東西可怕得多。

男人極有耐心地聽魏嬈把話說完,還沉默了一會才道:“我知道了。”

話落,人也轉過了身。

“朱侍衛留步。”

離去的腳步頓時打住,只因女子一聲喚。

他不假思索又轉了回來,就見女子那雙暗夜中愈發璀璨明亮的眸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似有千言萬語,卻又欲語還休。

魏嬈委婉道:“你是不是帶走了我的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你的心?

他的心丢了一半,倒是真。

魏嬈從翠柳手裏拿過油燈,照亮了男人一只手。

繡着她小字的帕子還被他攥在手裏不曾松開。

晏随順着女子的目光低下了高貴頭顱,那一刻的心情,找不到一個準确的詞來形容。

“不管有沒有毒,被爬蟲碰過的,還是洗一洗為好。”

他遞還了帕子,魏嬈伸手接過,不經意間,兩人指尖碰了那麽一下。

兩人的心,也不約而同地顫了一下。

随後,各歸各位,各自回屋,卻又有點什麽不一樣的東西在心中蘊釀着,時刻準備破土而出。

沒什麽存在感的翠柳回屋後,望着主子的眼裏滿是星星,可勁的誇:“小姐,剛才你說那話時,奴婢仿佛看見了菩薩顯靈。”

菩薩?

菩薩真靈,人世間又怎麽會有那麽多的苦難要熬。

魏嬈感謝菩薩給了她一次生的機會,但能不能活下來,活得怎麽樣,還得靠自己。

就譬如剛才那些話,也不過是說給某些該聽的人聽到。

“小姐,”翠柳經過這麽一吓,沒有了睡意,話也多了,挨着魏嬈給她揉肩捏腿,嘴上也沒歇着,“不知道是不是奴婢的錯覺,奴婢總覺得朱侍衛看您的眼神不太一樣,您還是不要對他太客氣了,免得他生出什麽非分之想。”

翠柳絕不是出于妒忌這麽說,她家小姐是堂堂國公千金,更是皇帝欽賜的太子妃,即便最後沒有成,将來也得王公才能配,朱侍衛就算別的方面很不錯,可身份上的懸殊,就注定了他不能對小姐有任何不該有的念頭。

魏嬈側躺在床上,要睡又睡不着,聽到翠柳的話,輕笑了一下。

“你覺得他配不上我?”

翠柳點頭如搗蒜,那肯定啊,有眼睛的都看得到。

魏嬈捂嘴打了個哈欠。

“或許是我配不上他呢。”

作者有話要說:  捉蟲,萬年單身狗寫個感情戲能死一萬個腦細胞,要不是怕被請去所裏喝茶,還不如直接撲倒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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