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帶走
不知道是不是無知者無畏的緣故,小地方的官宦小姐, 比魏嬈一個國公府千金排場還要大, 而且協商後的結果更加讓人啼笑皆非,東廂房的男眷可以留下, 但西邊住的女眷全都要搬走。
好脾氣的翠柳小姐姐生氣了,兩手叉腰跟那婦人比眼睛大小:“你們小姐好沒道理, 不讓女眷住,難道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心思, 就她一個姑娘家家的, 跟男人們住一個院子, 也不嫌臊得慌。”
一針見血,婦人有些繃不住, 只能蠻不講理地施壓:“這位姑娘瞧着也是個伶俐人,勸你不要沖動, 嘴上把點門, 別因你幾句狂言, 連累了你家主子。”
“你家小姐算什麽, 我家小姐還是---”
還沒出口,就被魏嬈厲聲喝止。
驿丞雖未入流, 好歹算個官身,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報到京裏就不妙了。
魏亭入住驿站借用的都是旁支魏家身份,一個個都能對上號,還能靠着國公府的名頭擋點麻煩。
而顯然這個自稱慕家家仆的婦人并不忌憚國公府, 或者是看不上旁支,一聲陰陽怪氣的冷哼:“不說你們這些打秋風的偏門親戚,便是國公府的嫡小姐在這裏,該走的還是得走。”
婦人如此仗勢欺人,無非因為慕家在陳縣說一不二的存在,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陳縣的知縣上個月病逝,到現在職位都空着,由掌管陳縣軍務的守備高冀兼任,可以說是一家獨大,而這位高冀正是慕家大女婿,早年未發跡時因為一飯之恩而入贅慕家,生的第一個女兒也是跟慕家姓。
魏嬈捋清了慕家的重要人員關系,最先想到的就是,官商勾結,占山為王,作威作福。
在驿丞眼裏,高冀就是天大的官,他得罪不起,何況那高冀行伍出身,力大如牛,一只手就能把他拍死,就跟踩死一堆螞蟻那麽容易。
“城裏客棧肯定還有空房間,不如你們去客棧住,或者幹脆就早點動身,去你們要去的地方,就不要在這久留了。”
客棧龍蛇混雜,不如驿站安全,再說有沒有房間那是另外一回事,無緣無故被人趕出去才叫火大,不屑于跟女子計較的雙胞胎難得動怒了,一人拿刀,一人持着彎弓,橫眉怒對。
“你們小姐自己有大宅子不住,非要到小院子來搶人家房間,與強盜有什麽分別,”
“藏頭露尾的不敢出來見人,有本事就自己過來,我同她好好講講理。”
雙胞胎這架勢唬弄不住行家,吓唬老弱婦孺還是有一套的,婦人吓得臉發白,驿丞一個大男人面色也沒好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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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胞胎演完了白臉,輪到魏嬈上場□□臉了。
“我們不是不能搬,只是不能稀裏糊塗的搬,你們小姐至少要給我們一個足夠有說服力的理由,不然換做任何一個人,都能難理解她這樣的行為,這裏又不是沒有空房間,她想來住随時都可以。”
婦人沉着臉不吭氣了,驿丞看這天仙般的小姐講話有條有理,不免被說動,低聲問了句婦人,他其實也不懂,慕家小姐哪根筋不對,非要到他這小院裏來湊熱鬧。
對于奴仆來說,主子的命令比天還大,沒道理也要辦到。
“再給你們一天的時間,速速搬離,不然的話,我就叫慕家的家丁請你們出去了。”
“我竟不知周嬸你這麽大的派頭,慕家家丁也能被你随意使喚着到外面欺負人了。”
清朗女聲從院門那邊傳過來,院裏的幾人循聲望過去,就見一名清麗秀雅的黃衣女子立在門口,白淨面上帶着薄怒,似乎對老婦狐假虎威的行為感到很氣憤。
而一大早就出去的楊晉和朱侍衛也出現在門口,似乎是恰巧碰到,又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坐在石凳上久不出聲的魏亭這時終于動了,擡腳幾步走了過去,雙手拱了拱道了禮便直言道:“昨日登門拜訪,跟慕老太太聊過以後,又和慕小姐有過幾句閑談,自認為慕小姐不是這般無禮跋扈的人物,所以還請慕小姐給出一個合理的說法,若是真有難言之隐,魏某立馬帶着弟妹離開這裏,今後再無瓜葛。”
像慕家這樣藥品齊全,供貨大的藥商确實不多,但也不是只有他們這一家,魏亭寧可多花點工夫再去找,也不想跟德不配位的人合作。
魏亭長相斯文俊秀,有着京中貴公子的氣派,又有着在外歷練過的沉着,雜糅的氣質使得他顯得格外與衆不同,在女人堆裏相當吃香。
被他這麽一眨不眨地專注看着,慕蘭芝經不住地面色微紅,心跳猛地快了半拍,不想被男人誤解,盡量穩住情緒澄清:“周嬸是我二嬸房裏的管事,平時我接觸的也不多,待我把她帶回府,找二嬸對上一對,不管是她私自行為,還是受了別人差使,我必給你們一個交代。”
楊晉看着女子那麽鄭重地跟魏亭說明情況,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咳了兩下,出聲道:“我瞧着慕大小姐也不是仗勢欺人的人,這其中定有誤會,說開就好了。”
朱侍衛喉結滾動,逸出一個字:“蠢。”
然後誰也不理,身長體壯的男人徑直走向魏嬈,語調都變得不一樣了。
“沒事吧?”
話落,一眼掃過驿丞和他身邊的愚婦。
那目光刀刃似的射過來,又冷又利,兩人均是抖了又抖,腿軟得快要站不住。
雙胞胎身手利落地擋在了男人身前,這個更危險。
“小九沒事,朱兄請後退。”
院裏的氣氛頓時又是一變。
魏嬈一個都不想理,提着聲對院門口的慕家小姐道:“那哥哥和我就在這裏等着慕小姐給我們一個交代了。”
“魏小姐放心,一定不會讓你們白受委屈。”
慕蘭芝同樣提着聲,和和氣氣的回,将周嬸喊了過去,斥責了幾句便利索把她帶走。
驿丞讨了個沒趣,也灰溜溜離開。
姚氏就在屋裏的窗邊看着,一個個掃過,最後落在被雙胞胎隔開的刀疤男身上,個頭比院裏幾個男人都要高,身形也更挺拔結實,周身的氣度更是粗布衣裳都遮掩不住,讓人在心理上淡化了因他面容醜陋而産生的惡感,反而多了幾分關注。
他出身草莽,卻不像個莽夫,不懼任何非議,堂堂正正跟小九示好,一點自卑的影子都看不到。
那點怪異的情緒在姚氏心裏發酵,看這朱侍衛也更難以言喻了。
到了晚上,魏嬈睡不着,和同樣睡不着的姚氏聊天。
“都說小八心事重,我看你心事比她更重,你看這幾日她都乖乖呆在屋裏,很少出來,外面鬧得再兇,跟她也不相幹,不說心裏是何想法,但至少表面上看,她比你更有閨中女子的儀态。”
魏嬈反問:“我要真的像她那樣足不出戶,姨母你能保證不念叨要我到院子裏曬曬太陽?”
姚氏不說話了,她還真不能保證。
“出門在外,要是事事都按着大家閨秀的标準來,那麽危機來了,我是緩緩走呢,還是一步都不動,等人來抓?”
魏嬈這嘴皮子,溜起來能堵得心口疼。
都說誰帶大的像誰,姚氏算是死心了,這孩子骨子裏的拗勁像自己,認定了就不會改,不管外人如何說。
好的不靈壞的靈,魏嬈這話說完沒多久,魏亭就來敲門了。
住進來好幾天,這還是魏亭第一次進到妹妹的房間,而且神情是魏嬈從沒見過的嚴肅,一開口就要妹妹換成男裝,連夜出城。
不僅魏嬈,向來鎮定的姚氏都忍不住驚詫出聲:“發生了什麽事?要這麽急?難不成那慕家翻臉了?”
“慕家翻沒翻臉我不知道,那位不要臉面了才是真。”魏亭語氣恨恨,鮮少這麽情緒化。
魏嬈忽然心裏毛毛的:“難不成那位要學鄉野刁民,把我捉回去給他兒子殉葬?”
如果再活一回,竟是落到個冥婚的下場,魏嬈寧可一次死透。
魏亭面沉如水,還未出聲,姚氏便先否定了。
“皇帝就算想,朝臣也不可能答應,沒有哪朝皇帝會這麽幹的。”
魏嬈頓時懂了:“那就是要我守活寡,頂着太子妃的名頭,當太子的未亡人,可能還會過繼個宗親子嗣到我名下,讓太子有個後,我也沒那麽孤獨,然後死後再同葬。”
魏亭以一種怪異眼神看了看妹妹:“你倒是一點都不急,一輩子都困死在東宮,你甘願?”
“不甘願,但那位鐵了心,我又能躲到哪裏去?國公府交不出人,父親他們都要遭殃,對了,有沒有明令要我幾天後入宮。”
魏亭不回答,只問:“你不願意,哥哥我就是拼上全部的家當,也要護你周全。”
魏嬈有點佩服自己還能笑出來:“不行,我不能拿國公府上百條人命當兒戲,我們抗旨不尊,那位震怒,國公府有難不說,我依然逃不開被困深宮的命運,還不如老實回去,我做我的太子妃,那位看我識趣,說不定還會嘉獎國公府。”
魏亭承認妹妹句句說得在理,可心理上仍然無法接受,不敢想象妹妹這一生都要被困在那虛名下孤獨終老,妹妹這樣的靈透人,就該在陽光下歡快肆意的活着。
最護魏嬈的姚氏這時沉默下來,看着魏嬈道:“你是真的沒有嫁人的打算?”
魏嬈點頭,目光篤定:“姨母您和宮裏太妃是舊識,太妃從一開始就說了,我當太子妃是個不錯的選擇,現在繞了一圈,不得不說姜還是老得辣,信她還是有到理的,只有她足夠了解那位的秉性。”
“可是---”
魏亭握緊了拳頭,猶有不甘,卻被魏嬈打斷:“哥哥,明天一早我們就回京,這就兩三天的路程,趕得及,晚了,我怕那位等不及,對父親他們下手。”
魏嬈是真的擔心。
她從沒見哥哥面色這麽凝重過,一個晚上都等不得,可見事态有多嚴重。
離京時太子剛殁,皇帝還沒緩過來,想不到她,府裏的人都在抱着僥幸的心理,以為出去躲一躲就沒事了,現在看來,是他們想得太簡單,也是皇帝太無恥,人都死了,還要折騰點事情出來。
姚氏這時也表态:“我聽小九的,她要回去,我就陪她。”
小九回去不會有危險,她不回,國公府都要遭殃,小九也逃不了。
“再回去就出不來了,你們懂不懂?”
魏亭話裏透着一股無力,如果可以,他想綁了妹妹,不管她願不願意,可是他心裏更清楚,兩權相害取其輕,或許回去,才是對的。
最後三人不那麽愉快的達成了共識。
這也注定是個無眠之夜,翌日,三人起得都早,魏姝還沒睡醒,就被告知要返回尚京,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夠用震驚來形容。
魏亭不便多說,只叫她趕緊收拾了行李,早些動身。
魏亭這邊的動靜瞞不過隔壁楊晉,聽聞他們要回京,錯愕不已。
“你們當這是秋游?不好玩了,又回去?”
詳細的情況,魏亭不便多說,更有點煩楊晉在身邊轉來轉去,直想一棍子把他攆出去。
朱侍衛立在門口聽了個大概,轉身走到對面屋子,門敞着在,翠柳進進出出搬行李,看到男人吓了一跳,不過想到馬上就要打道回京,跟這人再沒交集,也就沒那麽緊張了,還能揚起唇角沖人笑笑。
對方沒心情理她,直接道:“把你家小姐請出來,我有話跟她說。”
翠柳拉平了嘴角:“我們馬上要啓程,可能趕不及了。”
話剛說完,魏嬈走了出來,一身素雅的百褶花卉羅紋裙,甫一出現,就讓人眼前一亮。
男人本就幽深的眼眸越發一望無際。
魏嬈先開口:“今日一別,可能就是後會無期,朱侍衛珍重。”
男人沒有出聲,而是上前了一步,俨然就要闖進屋的架勢。
翠柳忙不疊擋在了前頭,展開了雙臂,仿佛母雞護小雞那般,明知對方一巴掌就能把自己拍暈,也要虛張聲勢地叫兩聲。
“朱侍衛當守禮數,不可胡來。”
男人一聲自嘲般的冷笑:“我一個鄉野莽夫,要什麽禮。”
說着,又一大步。
魏嬈自覺往後退,可男人一步抵她兩三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扣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了出去。
被帶得雙腳離地的魏嬈僅能勉強維持住身體平衡不倒下去,根本就掙脫不了人高馬大的男人,被他幾下就帶出了院子。男人舉起她的腰往牆邊拴着的高頭大馬上一丢,長腿一跨利落上了馬,猛勒了一下缰繩。
駿馬發出嘶的一聲長鳴,狂奔了起來。
魏嬈本能地抓緊馬背,緊張和恐懼使得她忍無可忍的破口大罵。
“晏随,你這個混蛋。”
作者有話要說: 回去,還是跟着漢子浪跡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