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偷聽
這一夜,格外難眠。
魏嬈醒了好幾回, 以為天要亮了, 結果掀窗看外面高懸的月,夜半才至。
反倒一旁小床上的翠柳, 睡夢正酣,哼哧哼哧的打起了小呼嚕, 她幾次起身都沒能把人吵醒,看來小姐姐跟着楊晉學了一天的手藝活, 确實累到了。
索性睡不着, 魏嬈幹脆穿上了外衣, 再披件雲緞披風,輕輕打開了門, 到屋外走走。
繞着內院走了一圈,魏嬈停下了腳步, 看了看拱門那邊的前院。微黃的亮光, 連前方的路都照不清, 但落到魏嬈眼中, 具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致命吸引力,驅使着她一步兩步走過去, 越過了拱門,到了跟內院一樣都不算大的前院。
循着光亮,魏嬈踩着貓步輕輕挪到了西側耳房的窗下,屏氣凝神,聽屋裏傳出來的聲音。
“晏随, 我敬你是條漢子,有骨氣有血性,明是非,知取舍,懂得輕重緩急,但現在看來,我似乎看錯你了,何為禮義廉恥,世子恐怕要回頭再重新好好學習。”
魏亭稍顯急促的話語,不管不顧的斥責,顯示他真的是動怒了。
相比魏亭的情緒化,晏随一如既往的穩,淡淡然的語調,聽到魏嬈耳朵裏,想揍他怎麽辦。
“晏某實在不明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魏九小姐惹人憐愛,我以琴瑟友之,有何不可,九小姐已經及笄,你們當父兄的不知為她籌謀,反而橫加幹涉,又藏的是什麽樣的居心?”
一聲質問,徹底惹惱魏亭。
“我是她親哥哥,還能害她不成,便是要嫁,也得選個品格高尚,言而有信的坦蕩君子,晏世子的所作所為,恕我直言,遠非君子之道。”
君子。
晏随呵的一聲笑出來,有點冷。
“我若恪守君子之道,早就不知道死過多少回了,”
話落,晏随停了一下,又道:“我倒很想知道,你對你的妹妹又有多少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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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問得魏亭一愣,随即火起:“我的妹妹,我不了解,難道你一個外人比我懂。”
別看晏随總是一副輕描淡寫,不溫不火的樣子,可說出來的話,能把人氣得肝火上旺,頭頂冒煙。
偏偏本人還沒自覺,指了指櫥櫃上擺着的一個白色陶瓷罐:“裏頭的甘菊花,泡茶喝,清熱敗火。”
“我沒火。”
有也壓着。
晏随從善如流:“嗯,是天熱。”
屋外的魏嬈裹了裹披風,是啊,這天,不是一般的熱。
哥哥真可憐,不過魏嬈也就在心裏同情一把。
晏随這樣的渾人,誰攤上誰倒黴,能避開,就絕不要主動去招惹。
魏嬈擡腳往後退準備離開,忽而踩到了什麽東西,發出一聲脆響。
“誰在外面?”
肝火旺的魏亭這一嗓子喊得格外瓷實,魏嬈不自主地抖了抖,第一反應就是躲起來,後背緊緊貼住牆面,盡可能把自己縮小,再縮小。
有腳步聲在靠近,沉而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魏嬈心上,魏嬈屏住了呼吸,渾身宛如被咒術定住不敢動一下下。
她聽到哥哥在問外面有什麽,聲音是從屋裏傳出來的,而不是窗戶邊。
魏嬈寧可走過來的是哥哥,另一個男人只會更加可怕。
一牆之隔,一裏一外,魏嬈做好了被抓現行的最壞打算,腦子裏亂糟糟地在想說辭,可念頭太多,反而越想越亂,最後一團漿糊,什麽都不知道了。
魏亭見男人立在窗邊半天不回他,起身也要過來,就在這時,背對他不知道在想什麽的晏世子開口了。
“我瞧着,像是半夜出來偷吃的耗子。”
耗子魏小九呼吸一滞,我忍。
魏亭坐了回去,繼續喝他的酒,想不過,叮囑道:“那你記得放幾只貓在院裏,或者下點藥,別讓這畜生跑到小九屋裏吓到她。”
魏亭就像操不完心的老父親,臨行在即,很多事要交代,他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他一走,雙胞胎是靠不住的,遇到什麽麻煩或者危險,還只能仰仗這位居心不良的世子爺。
晏随又是半天不說話,可一出口,能噎死人。
“或許是魏小姐把耗子吓到也說不定。”
把耗子吓到的魏九長吸一口氣,再忍。
魏亭喝多了酒,有點上頭,曝小妹糗事不自知。
“你還別說,小九小時候特別怕,拿只假耗子逗她都能吓破了膽,可長大了,膽子大了,還知道叫人弄真耗子吓哥哥了,我們家小九啊,記仇着呢。”
晏随認真聽着,聽完笑了,淺淺一聲飄散到空氣裏,狹長的眼眸也瞥向了某處,意味深長的回了三個字。
“可不是。”
好奇心旺盛,又膽小如鼠,惹急了還會撲過來反咬一口。
魏嬈徹底失眠了,回到房間後再也睡不着,一晚上輾轉反側,惱哥哥不着邊際的拆她臺,更氣晏随那又懶又欠的調調,好像她有多蠢似的。
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男人,說他好,不太妥,說他壞,也不對,沒有一個合适的詞可以準确形容他,可很多詞用來形容他,也都說得過去。
所以,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魏嬈看不透,也不想懂,只知道接下來幾天,十幾天,幾十天,以及未來的日日夜夜,她一點都不想搭理那個邪門的男人了。
翌日,要走的,暫時不走的,所有人都起了個大早。魏姝成了魏嬈,而魏嬈覆上了面紗,不單是不想跟現在的魏姝撞臉,更重要是遮掩一夜未睡的憔悴容顏。
“小九,你這眼睛怎麽有點黑,昨晚做強盜去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魏嬈不止眼睛黑,面紗下的臉也不那麽好看了,拒絕往來的黑名單上又多了一人,魏棟。
“世子,等等我,你看我射術有沒有精進。”
晏随一來,魏梁就成了他的跟屁蟲,魏嬈匆匆瞥了樹下兩個身影就挪開了眼,看多了心煩。
魏梁擦了擦眼睛:“小九剛才是在瞪我,還是瞪誰?”
晏随雙臂舒展,輕松将弓拉到最滿,氣定神閑道:“當然是你。”
反正,絕不可能是他。
馬車停在大門口,魏亭忙着清點行裝,女眷們則站到一邊話別。
翠柳跟在魏姝身旁望着魏嬈,很多話想說,但不能說,從這一刻起,她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能露出破綻讓人抓住把柄。
魏嬈反而繃不住了,一手拉住魏姝,一手握着翠柳:“四哥在東宮安插了眼線,保護好自己,遇到什麽麻煩就給國公府透個信。”
魏姝換了貌,怎麽稱呼魏嬈都不對,不能再喊妹妹,喊姐姐更覺別扭,幹脆點了點頭,嗯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翠柳紅着眼睛忍住不哭:“我一定會照顧好主子的。”
魏嬈眼睛也有點紅:“你先要照顧好自己,宮裏不比外面,一言一行都要當心,閑下來就寫寫字看看書,教你的那些可不能忘了,以後還要檢查的。”
以後,總會有以後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翠柳重重點頭:“等以後再見,奴婢就是掌事大姑姑了,多少人羨慕來着,我爹我娘也會以我為榮,多好的事兒,值了。”
富貴險中求,享多大的福,就要承受多大的風險,翠柳說這話更多是在寬慰魏嬈,讓她放心。
魏嬈哭笑不得,往她手裏塞了一袋銀子:“進了宮,不管為你主子,還是你自己,少不了要裏外打點,不夠用了就給府裏捎信,千萬別太省,該花的地方必須花。”
好話說得再動聽,都不及這真金白銀打動人心。
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視錢財如糞土的人或許有那麽一些,但更多的是魏嬈這種有錢才有安全感的俗人,貪財的人,也更好打交道。
作者有話要說: 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