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心涼

馮钰對他爹有沒有怨,沒人看得出來, 錦鄉侯對這個得而複失的兒子有沒有意見, 那是顯而易見的。

父子倆闊別小半年再見,馮靖心情是複雜的, 慶幸嫡子還在,可一想到為他擺平爛攤子花了不少工夫, 見到兒子的那點喜悅也随之煙消雲散了。

“當初我就告誡過你,不可輕敵, 不可大意, 最後被人反将了一軍, 自己還稀裏糊塗,連為自己辯解的餘地都沒有, 若不是我在後面為你兜着,你未必還能活着離開天牢。”

幾個人裏, 晏随最有動機, 可他做得一點把柄都沒有, 還有那個曾經出現的黃臉小太監, 也是神秘消失,無跡可查, 馮靖想發作晏随都不能。

馮钰已經從最初的憤怒不甘變得心如止水了,大劫過後,反而能夠心平氣和面對父親了。

“晏随其人狡詐,城府極深,吃他悶虧的人不少, 父親再說過往已無用,還是談談以後如何謀劃吧。”

馮靖看兒子變得深思起來:“你如今倒是沉得住氣了。”

可惜付出的代價太重。

馮钰佩服自己還能笑出來:“父親不是想跟襄郡王結親?依兒子看,何須那麽麻煩,那小縣主本就對嫡兄有意,我又和嫡兄長得有幾分相似,只要縣主願意了,襄郡王那樣寵女,不同意也得同意。”

馮靖不是沒想過,可他看着兒子左臉上那塊破了相的長疤,小姑娘家多半看的是臉,現在沒得看了,還會稀罕嗎?

“父親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馮钰似乎很有信心,又或是真的拿捏住了敏嘉縣主的喜好,才幾天的工夫就勾得小姑娘茶飯不思,抱着老父親的大腿,跪着求嫁。

襄郡王頭一回想拍死女兒的心都有了。

“那馮靖奸猾無德,他的兒子能有多好?指不定青出于藍,更黑心,你現在是有我護着,哪天我沒了,護不住你了,你哥哥自顧不暇,你又該如何,那馮钰真能對你始終如一,別傻了,爹爹是過來人,看男人比你準,你便是嫁個莊稼漢都比嫁入馮家強。”

老父親苦口婆心,然而被情愛所惑的小姑娘聽不進去,一個勁搖頭:“父親,您不懂,馮钰不是那樣的人,那天車轱辘壞了,又下着大雨,他淋着雨幫我修車,身上全都濕透,一句怨言也沒有,還叫我回家多喝熱水,不要着涼了,這樣體貼細心的男人,怎麽可能壞?”

小姑娘說得越多,襄郡王反而越憂慮,這個馮钰果然比他父親和嫡兄更可怕,對自己夠狠,對別人又豈會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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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絕對不行,我寧可把你許給馬夫。”

反正嫁豬嫁狗都比嫁馮家人強。

敏嘉縣主脾氣随了老父親,越不同意,就越要嫁,最後心一橫,關上屋子鬧起了絕食,以表明自己的決心和态度。

襄郡王氣得頭疼不已,整夜睡不好覺。

這種事本就瞞不住,加上有心人的宣揚,整個尚京都傳得沸沸揚揚,大多看熱鬧的心态,看是老父親壓得住女兒,還是女兒杠過了老父親,甚至有人在館子裏下注開賭,玩得還不小。

小縣主這種為愛豁出去的勇敢,魏嬈似曾相識,可不就是上輩子的自己,傻得可憐,還不自知。

也讓魏嬈有了談資調侃哥哥:“你說那馮公子對我有意,就是這樣有意的?”

虛情假意,不要也罷。

魏亭笑了笑:“是個狠人,懂得取舍。”

失望之餘,也不再抱拉攏的心思了。

兄妹倆吃着點心,魏亭忽然問:“世子呢?”

自從魏嬈來了後,晏随有事就只跟魏嬈說了,然後魏嬈再傳話給魏亭。

雖然魏亭和晏随的關系談不上多鐵,但魏亭依然想腹诽一句,重色輕友。

魏嬈看了看天色:“一大早就進了宮,可能事多,絆住了。”

晏随确實是事多,絆住了。

光是上朝受封,就拖拖拉拉弄了一兩個時辰,後面又要應付一大堆官員的問候,等到抽身出來,晌午已過,晏随沒有出宮,而是轉道去往皇帝寝殿。

馮靖一直盯着晏随,朝堂上人多,沒說上幾句話,這時候在寝殿門口碰到了,自然不能錯過。

“晏世子有這個心就行了,陛下如今需要靜養,何況即便見了,也說不上話,又何必進去打擾陛下清淨。”

皇帝那口角歪斜的模樣早已失了天家威嚴,如今就是在熬日子,哪天山陵崩,也沒人覺得意外。

晏随沒有理馮靖,而是看向馮靖身旁單薄怯懦的少年,笑着道:“殿下也這樣認為?”

太子看了眼馮靖才道:“太傅說的極是,父皇需要靜養,如無要緊事,還是不要打擾了。”

忘了提,攝政王還沒當上,馮靖又給自己撈了個太傅的位子坐,美其名曰太子年幼,尚需教導,實則有個正當的身份可以攬權。

晏随依然笑,只是沒有到達眼底,直盯着馮靖問:“馮太傅可知這天下姓甚名誰?”

馮靖眉毛跳了跳:“世子又知?”

晏随直言不諱:“我朝是如何打下來的,我定然是比太傅知之更多。”

因為有他晏家一半的功勞。

論名正言順,除了劉家,也只能是晏家。

馮靖從中聽出了那麽點意思,更是臉色一變:“朝中有人谏言世子功高震主,我信世子為人,留中不發,希望世子也能經得起這份信任。”

晏随不理馮靖,再次看向恨不能把自己縮起來的少年:“殿下覺得呢?該信我,還是信太傅?”

太子唯唯諾諾:“自然,自然是太傅。”

晏随離他太遠,不了解,他能信的只能是馮靖。

晏随不說失望是不可能的,但凡這個儲君有點骨氣,有點正統的樣子,他可能還會遲疑一下,放緩腳步,可顯然有馮靖在的一日,這人就是個廢的,江山交到他手上,禍害的只會是更多臣民。

“殿下倒和太傅是一家人。”

寥寥一句,晏随已經不想多談,大步朝殿外走去。

馮靖沉沉望着那背影,直到消失在了自己面前,他揚手招來親信:“傳令下去,等人到了午門,即刻動手。”

這一夜對魏嬈而言無疑是漫長的,她等到了月上中天,外頭街上傳來了更夫敲梆子的喊聲,晏随依然沒有回。

魏亭也睡不着,陪着妹妹一起等,兩人在院子裏坐着,有一句沒一句閑聊,都有些心不在焉,隐隐有種預感,可都不敢說出來,怕成真,又怕不好的事發生。

晏随帶來的幾個幕僚也不見了,一個個分頭離開,也不知去了哪裏。

這樣毫無頭緒的等待,每一刻都是煎熬。

魏嬈心神恍惚,魏亭說的話,她都沒有在聽,直到魏亭提嗓門喊了她兩聲,她才回過了神,一臉茫然地看着兄長。

魏亭收了折扇往桌上一敲:“晏随做事有分寸,也有準備,不會冒進,你也無需太擔心,等天亮了,或許就有好消息了。”

多的,魏亭也不敢說了,他也管不了那遠。

“若是明日,晏随還沒回,或者沒有消息傳過來,你還是出京避避吧。”

魏亭向來謹慎,做的兩手打算,魏嬈拒絕了。

“這裏就已經很安全了,出去了,又能去哪。”

之前是有晏随的幕僚和精兵護送回來,不然,一路上也不一定會發生什麽。

這話魏亭也無力反駁,沉默一下,只能道:“那你就好好呆在屋裏,不要出門,我明早出去探探,若有陌生人敲門,一定不要開。”

“知道的,哥哥你也要萬分小心。”

若真有大事,街上恐怕會戒嚴,魏亭出行未必順暢。

然而還沒到天亮,就有人輕輕敲了門,門房不敢開,跑去問魏亭,魏亭走到門口,大聲問是哪位?

那頭回道:“在下安翊,世子的謀臣,特來傳話。”

魏亭又問了幾句,都是關于晏随的,男子對答如流,魏亭這才讓門房開個角,自己舉着油燈看清男人的臉,清俊文雅,身上有名士的風度,不像是奸邪之人,這才放了進來。

安翊進來後朝魏亭拱了拱手,正式禮貌見過,魏亭也拱手回禮,把人迎進了書房談話。

魏嬈這一宿睡得不安穩,歇得晚,醒得早,洗漱過後,吃了碗銀耳粥就去到前院找魏亭。

然而還沒見到哥哥的人影,魏嬈就碰到了個意想不到的男人。

那男人看到她也是一臉驚愕,随即露出由衷的欣喜,沒想到在這裏還能見到意中人。

等等,這裏,

世子別院

那份欣喜便如流星般轉瞬即逝,安翊勉強維持唇邊的那一抹笑意,想問,又怕不是自己想聽的。

魏嬈可沒有男人那百轉千回的情緒,記挂着心裏事,直接問:“安公子有沒有見過我哥哥?”

女子說的哥哥,還能有誰。

安翊心徹底涼了,依然強顏歡笑:“魏兄一刻鐘前出門了,辦完事就回。”

魏嬈點頭,這才想起問安翊為何在這裏。

“世子要我在這等着,見機行事,如有必要,先帶你們兄妹出京。”

作者有話要說:  睡前發個願,順順當當度過2020剩下的三分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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