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和解
“少爺,您不是求孔老先生收下清北少爺了嗎,為何不告訴二小姐?”蕭玖不解問。
葉羨看了眼他兩手提着的食盒,笑了。“為何要說,說了豈不是就讨不到好處了!”
“好處?”蕭玖看了看手裏的食盒,費解不已。就這些點心,還有約定的現摘葡萄?這算什麽好處麽!他無奈道:“少爺,您不是不愛吃葡萄嗎。”
“我現在愛吃了。”葉羨佻聲道,不過随即沉色。“別廢話了,快走吧,魏将軍回城一次不易,別讓他等急了……”
……
清北一塊雲彩終于散了,原來葉表哥并不是不理他,聽聞是來了故人忙不開而已。不僅如此,三日之後,他竟收到了孔府的回信。孔老先生細讀了他那日作答,道他雖功底淺,但資質頗佳,和寶珞說得一般,他是塊璞玉。所以,願收他為徒……
這消息傳開,府裏炸開了,尤其是二房,一個個氣得大眼瞪小眼。在得知是葉羨引薦之後,清南怨他寧可幫個外人也不幫自己的親表兄。
然葉羨卻道:“機會給你了,是先生看過你的文章,道你資質平庸,因陳守舊,不過是拾人牙慧上的聰明罷了。”
西寧侯得知後,心中慰藉,看這個兒子也順眼多了。如此喜事,清北卻還在和姐姐別扭着。一來是他沒完全放下芥蒂,二來也抹不開面子,希望姐姐能來先和自己道喜,如是,他便也不怪她了。
他想的倒是挺好,不過寶珞可沒時間搭理他。自打和祖母聊過之後,意識到靠不得別人,寶珞決定給自己賺下一片未來,那麽首先就要把自己手裏的東西攥緊了。
她詢問了金钏關于財産的分配,除了中公,每房都有自己的財産,大房沒有夫人,這吃穿用度及産業便都由羅氏打理,包括裴氏的嫁妝——
裴氏去世前便将嫁妝留給了女兒,寶珞回保定後,這錢財物由裴氏身邊的嬷嬷保管,可後來因嬷嬷手腳不幹淨被趕出侯府,這些嫁妝又暫時交由羅氏打理。
寶珞回京,任性貪玩,不肯學掌中饋,而裴氏的嫁妝又頗豐,除了手裏的財物,鋪子田莊便好幾處,哪個不需要經營。西寧侯擔心寶珞年紀小掌控不來,所以這財産也一直壓着,只待她出嫁那日,和她的嫁妝一同歸還……
等出嫁要等到猴年馬月!況且人不都是這樣,吃進去容易,吐出來難,誰能保證等到她嫁的那日,羅氏能悉數歸還。所以,屬于自己的東西必須掌控在自己手裏……
是日,趁父親沐休,寶珞到東院來請安,父女二人在書房裏聊天,提及弟弟被孔大學士收徒,西寧侯難得綻出笑容,道:“未曾想他還有這好命。”
“這可不都是命的事,老先生贊弟弟靈慧,收他自然有收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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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聽清北道,你也沒少為他用心。”
“他真這麽說?”寶珞微驚。算這小兔崽子還有點良心,她笑道,“父親,雖然孔老先生同意收清北,但拜師禮我們還是不能差了,禮數不可缺啊。老先生是個高情逸興之人,俗物入不得他眼,送字畫更合适,我記得母親愛畫,她有幾副衡山居士墨寶,他的畫可向來是千金不得求,不若送了吧。”
“嗯,聽聞孔大學士最愛徵明書畫,實乃雅人韻士。”
“父親也是啊,您喜歡徵明之子文彭的刻章,你們都是一樣的。”
瞧着女兒天真的模樣,西寧侯被她逗笑了,搖頭道:“為父哪裏有人家的才情。不過這話提的是,倒可附上文彭刻章一枚。不過字畫的事,好是好,但你母親的東西本該屬于你,給清北準備拜師禮,是為父的事,不必你……”
“父親。”寶珞打斷他,“只要清北能好,做姐姐的還會在乎幾副畫嗎。”
西寧侯欣慰,不過忽而也給他提了個醒。雖親事未妥,但早晚都要嫁人,這些財産也總要歸還于她,她得學會打理了。“……往日讓你學理中饋,你總是推三阻四,眼下拖不得了,你都十八了,該懂事了。”
“父親說得是,往日是我頑劣,最近段日子女兒反思,覺得是該讓長輩省省心了。”
這話說得懇切,西寧侯驚訝,卻也欣慰至極,當即遣人将姨娘喚來……
羅氏聽聞原委先是一怔,緩了緩才道:“怎麽這麽突然?”
寶珞苦笑,低落道:“看來我确實太讓人失望了,眼下想改好,都讓人不信任了。”
“沒沒,瞧二小姐說的,我哪是那個意思。”羅氏笑道,可眼神裏卻滿是抵觸,讓人把裴氏嫁妝的賬本都拿了來。
寶珞一一翻看。別說,羅氏這賬做得還真不錯,賬目明細清晰,逐條不差,筆筆錢款明了,而且年年還有盈餘,雖不多,但勝在穩定。怪不得西寧侯如此信任她。
不過這賬他人看不出,但對于前世坐理財務那麽多年的寶珞而言,一眼就看出問題了。甘瓜苦蒂,世上哪有那麽完美的事。這麽幹淨到丁卯不差的賬,寶珞絕對不信。不過她沒說,反倒贊了羅氏幾句,便淡然地和父親商議管理之事。
西寧侯對身外之物向來不大用心,既然女兒要,那便給吧。可羅氏開口了:“這庫房裏的東西,便夠她理一陣子的了,還得學中饋收入支出。路得一步步走,飯要一口口吃,記不得,不然到時候手忙腳亂,哪哪都捋不出個頭緒了,消了興致,那可是得不償失了。”
“循序漸進,倒也有理。”西寧侯點頭,事便這麽應下了。
寶珞沒争,含笑謝過父親和姨娘,帶着賬簿和管庫房的婆子退下了。
回到檀湲院,她讓人把西廂耳房拾掇出來,當做“財務室”,讓金钏帶着管賬的婆子先去了。她留在明間,見沒他人在,附耳對杜嬷嬷道:“嬷嬷得空悄悄出去一趟,務必幫我打聽個人……”
交代清楚後,主仆二人便聞門外亂哄哄地熱鬧起來。
寶珞站在門口瞧瞧,清北站在院子當中,正指手畫腳地指揮人往東廂房裏搬東西。
“你這是幹什麽?”寶珞上前問。
清北挺胸,理直氣壯道:“從今兒開始,我回東廂房了。”
這想法他早就有了,他一直覺得二姐孤單,可總下不定決心。最近這些日子,他品出她的用心,意識到姐姐還是那個姐姐,所以方才父親道她為自己惦記拜師禮時,他主動提出要回觀溪院。
他以為姐姐會高興,卻不成想她道了句:“誰讓你回來的!”
“沒人讓,我自己要回來的!怎地,不行?”
寶珞鼻尖“哼”了聲。“我可沒說,我就是覺得,你若搬回來了,你那‘好姨娘’‘好三姐’可怎麽辦啊?”
清北笑了,蹭到二姐面前,明明比她還高半頭,非挨在她身上撒嬌道:“姐姐,你還生我氣呢。我不也是為了你好……”
“打住!”她推他一把。“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不用你管我。”說着,她喚稼雲把準備好的文房四寶拿了來,親手遞給了弟弟。
“這是給我準備的?”清北興奮地打開盒子,然看着那泛着青紫光的端硯愣住了。寶珞知道他還記得,便道:“這端硯和青玉鎮紙都是母親的心愛之物,那端硯裂掉的角還是你淘氣摔的。母親當時心疼得不得了,都掉了眼淚,可她還是舍不得罰你。”
清北臉色越發地黯淡,眼圈紅了。
“我把這個找出來給你,是想讓你看到它便想到母親,這世上你誰都可以對不起,唯獨不可以對不起她。清北,你過了年就十五了,十五束發,本朝律都是可以娶親的年紀了,萬不能再這般任性了。”
“姐……”清北哽住。
寶珞笑了。“以前是姐不對,沒管你,從現在開始,姐會幫你,再不會把你扔下了。”
清北吸了吸鼻子,也跟着笑了,用力點了點道:“你放心,姐,我定會跟着孔老先生好生做學問,不叫你和母親失望。”
“嗯,好。”寶珞會心而笑,又道:“我方才選了兩副徵明的畫給孔先生送去了,還有一副雞血石頭面。”
“頭面?給誰的?”
寶珞神秘地貼近他。“聽說,孔老先生,懼內哦!”說罷,她朗聲大笑起來,拉着弟弟道,“走,陪姐姐出去轉轉。”
……
清北第一次陪姐姐出門,兩人去酒樓吃了頓蟹宴,他看着姐姐如何把一只蟹吃罷,再還原其樣,驚得不得了。不是這技術有多高,而是他第一次見到姐姐如此細致的優雅,和她的耐心。之後他們居然還去了鸾音閣,把那日沒聽完的戲聽全了,瞧着姐姐投入的模樣,他詫異,于是越發地覺得自己的姐姐不可思議了。
聽過戲,二人打算找個茶樓,途徑自家的古董行,寶珞言道想要瞧瞧,便帶着清北進去了。
這鋪子乃屬母親名下,是她出嫁京城時,保定裴家為她置辦的,不僅選在繁華之地,且規模在京城也居上流。門口招牌上三個瘦金“微冗堂”三字,還是母親親手提的。
微冗堂門面不大,但裏面卻是個兩進的小院,前面為商鋪,後面為庫房和賬房所在。主樓有三層層,每間房都按種類分設,樓上雅間專為貴賓準備。接待的小厮不識得他二人,帶着寶珞和清北挨個逛了一遍。
寶珞瞧中了一副趙孟頫的《七馬圖》和一件漢代的玉器兕鎮,小厮瞧他們年紀不大卻衣着非凡,便一面贊二人眼光獨到,一面笑容可掬地請他們去雅間。
“不必。”寶珞擺手,“就在這說。”
小厮愣了,随即連連應聲,“您說您說。”只要能掏錢,她就是站在大街上說,他也不管。
寶珞瞥着他,道了句:“這畫是假的,這兕鎮……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