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葡萄

清北踹出去的腳還沒收回來,便大步沖向了姚瀾,站在她面前攥緊了拳瞪視她,咬牙切齒道:“姨娘說的都是真的?”

姚瀾徹底慌了,無措地拉着清北,惶恐道:“不是……清北你聽姐姐說,不是這樣的……”

“你個惡婦,你不是我姐!”

清北一把甩開了她。心中憤怒無意發洩,他臉憋得通紅。心中的信念徹底坍塌,無以安放的暴躁讓他像個小獸,一聲猛喊擡手掀了面前的桌子。乒乒乓乓,碗碟碎了一地,羅氏母女在崩起的碎片中抱頭尖叫,濺了滿身的湯汁——

“滾,你們都滾!給我滾!”清北發了瘋似的吼着,杜嬷嬷趕緊上來安撫。

方才那幕,寶珞也着實一驚,不過她還是穩坐在椅子上,鎮定地看着二人,冷道:“人,我可以告訴你在哪。但是從今天開始,你不許再插手東院任何一件事,把東院中饋統統交出來,老實本分地做你的姨娘,管好你自己的女兒,我若是再發現你們越界和外面聯系,別怪我無情。還有,其它錢財我可以不計較,但我母親的遺物必須給我追回,一件不許落!尤其那副頭面,你就是追到西域,也得給我追回來!”

……

接下來節日,羅姨娘果真放棄了東院的中饋,她辛苦打下的基礎付諸東流,還不得不掏空攢下的錢去贖回曾賣掉的裴氏嫁妝。她以為自己夠苦了,怎知苦頭仍未結束,羅氏的母親又來鬧了,羅茂才是找到了,可他殘了——不僅四肢斷裂,連神志也不大清楚了,整日呆呵呵地躺在床上,瞪着房梁。而且還要更要命的,他根居然被人斷了……

寶珞聽聞也着實吓了一跳。被打暈,神志恍惚有可能;被她紮了那麽多下,又扔下三樓,骨頭不斷也不可能;可是這根斷了……她不得不想到葉羨啊,也不知道羅茂才被關的這些日子,遭受了什麽。

瞧着葉羨芝蘭玉樹,其實也夠狠了。不過羅茂才也确實不值得可憐,倒是葉羨,幾次三番地幫自己,她是該謝謝他。于是想起那日的約定,她邀請他去園林的葡萄園裏摘葡萄……

葉羨到得早,正在等着她,六角亭裏他整個人明亮如玉,朗朗若日,挺拔的身子像山間傲然青松,看得人心晃。

他一見寶珞,迎了上來,開口便道:“表姐你可算想起我了。”

似嗔似喜,這撒嬌的語氣有點讓人猝不及防啊!寶珞尴尬笑道:“這,這不是最近忙着嗎。”

葉羨笑了,明朗好看。“我聽說了,表姐厲害呀。”

“沒沒,還得虧你一次次幫我,若不是你告之我孔老先生和夫人的喜好,我還真是無從下手呢。”

“這麽說,表姐又欠了我一個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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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羨笑意蕩漾,寶珞怔住,唇角抽抽,這人情她還真是還不完了,于是笑道:“那你還想吃什麽,我接着請你。”

“不想吃了。”他搖頭,“不過我也沒想到怎麽還,那就先留着吧。”

正說着,小丫頭們端來剛洗過的葡萄。葉羨揀起一顆吃了,含笑道:“還是新摘的好吃!表姐可還記得,小時候貪吃,你常帶我來摘。我記得六歲那年,你抱着我,還把我給摔了!”

這話一出,寶珞險些沒把剛吃進去的葡萄吐出來。“那時候太小,不懂事呀。再說你六歲,我也不過七歲,如何抱得動你,這事你還怨啊。”

“怨啊,我當時怨了好久,都不想和你說話。”他哼聲道。

寶珞突然覺得好笑,便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你還真記仇!”

“你就是故意的!”葉羨笑嗔,“你就是為了甩掉我,然後和我姐去玩。”

“你姐?”

“對啊。你們倆個當初好得跟一個人似的,比我們這親姐弟還好呢!你去保定後,她也沒少去看你,可惜後來還是分開了。”

“為什麽?”

寶珞驚奇,葉羨也微詫,“怎麽,表姐你是真的都不記得了?”見她還是一臉的茫然,他無奈苦笑,“因為武安伯世子啊,你愛慕他,整日茶飯不思,人也變得沉默寡歡,我姐看不過去,就和你吵了一架……”

原來是因為盛廷琛,哎,為他還真是不值!寶珞捏着葡萄想着過往,二人一時沉默。

“表姐,你變了。”葉羨忽而道了句。

寶珞擡頭,只見他面色沉靜如水,幽邃的目光清冷地投來,似有微涼之感,看得她莫名有點慌。

“是嗎?可能……是因為我想開了些事吧……”她錯開目光淡笑道。

清冷消匿,葉羨唇角勾起抹溫柔的弧度,柔聲道:“想開就好,那我便放心了。”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尤其是他溫柔的語氣,寶珞心裏繁亂,掩飾地起身去了葡萄架下,回首笑道:“我給你摘葡萄吧,算是為小時候的事賠罪。”說罷,便伸手去摘上面最紫的那串。

可她身量不高,怎麽都夠不到,只能踮起腳尖伸直了手臂去捉。搖搖晃晃,葡萄沒碰到,身子一歪眼看便要栽倒……驀然間,身後一只手探來,圈上她的腰穩住了她。接着,又一只手擡起,沿着她探出的纖纖細指,輕巧地摘下了那串葡萄。

她仰頭,他低頭,二人對視,恍若靜止——

她沒想到這位表弟有這麽高,寬闊的肩膀展開,竟把她整個人都包在其中。二人相貼,她甚至感覺得到背後傳來的溫度,和他身上幽幽的檀香味道……

“表姐,我是不是又幫了你啊?”陽光碎影下,他尾音一揚,淡淡道。

許是偷落的陽光曬的,寶珞臉發燙,趕緊掙開腰間的手,轉身面對他。

再次對視,她挑了挑小眉梢,哼笑。“我還以為你會讓我摔倒呢!”

“為何?”

“這樣不就報了小時候的仇了。”

話音剛落,他朗聲笑了起來,如山泉淙淙,如琴弦泠泠,幽沉好聽極了。這一刻,她怎麽看他都不像個少年。尤其是他接下來的那句話:“我可舍不得……”

寶珞愣住,他卻朝她靠近,遞上了那串葡萄。

她伸手去接,他卻退了些,她再去拿,他又躲開了……眼看他眸中柔柔的笑意都快漾出來了,她不高興了,乜了他一眼轉身便要走,他趕緊跟了上來,哄道:“表姐別氣,我跟你鬧着玩呢。”說着,拉起她的手,把那串葡萄放在了她手裏,臨了還不忘摘了一顆,小心翼翼地剝了皮,送到她唇邊。

“別氣了,我給你剝葡萄吃。”

瞧他彎眯着雙眼,孩子似的讨好自己,寶珞也“噗”地笑了。嗔了他一眼,咬住了那顆葡萄。汁水盈口,甜滋滋的,跟眼前這個孩子般的笑似的。

他問:“甜嗎?”

寶珞點了點頭,“甜。”說罷,兩人都放肆笑了起來,好似果真回到過去,他們還是那兩個偷吃的小孩……

他們笑得肆意,可遠處假石山後,那雙眼睛卻閃爍着恨意。寶蓁已經在這站了許久了,從寶珞出現,到他抱住她,再到他喂她那顆葡萄,她看得是一清二楚。她就不明白了,明明自己才是他的親表妹,為何他偏就與姚寶絡關系那麽親近。他何嘗挽過她,何嘗給她剝過一顆葡萄,每每相見,他對自己都是淡淡的,連笑意都帶着疏離,清冷得讓人難以靠近……哪像面對姚寶絡這般,溫柔得讓人心都化了……

突然一個不好念頭在寶蓁腦子裏閃過,難不成他對二姐……不對不對,不可能的,誰瘋了才會喜歡姚寶絡,她哪裏值得人喜歡!

寶蓁如是勸慰自己,可轉頭再望,她心灰意冷。姚寶絡哪都不好,脾氣不好,性子不好,膚淺庸俗,跋扈焦躁……可任誰也沒辦法否認她的絕麗傾城,她竟然可以美得發光,美到任誰也忽視不了她的存在……

西院正房裏,二夫人甄氏正理着賬本,聽完了女兒的抱怨,平靜道:“寶珞和婧沅情同姐妹,昶之打小和她在一起,玩得比你還多,自然與她親,有何大驚小怪的。”

“才不是那麽回事!”寶蓁忿忿嘟囔。

“不是又是什麽?”甄氏放下手中的筆,看着女兒。“她再絕色又如何,還不是退了三次親!眼看過年就十九了,好時光都快過去了,你跟這種人叫什麽勁。”

“她可沒你想得那麽簡單。”

“她簡單不簡單又如何?你們的事,我已經和你姨母講過了,她雖未反對卻也未表态,為何?還不是在觀望!你有這時間好生把女紅最好,把中饋學精,只要你姨母認可你了,嫁給昶之的到底還是你。”

寶蓁急了:“做得再好又如何,他都不喜歡我!”

“他再喜歡又如何,到頭還是娶不了!”甄氏也學她反駁了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容得他挑嗎。”

見女兒還是眉心不解,她索性讓人把賬本收了。“既然今兒說到這了,我便與你講講。娘親告訴你,這世上最沒用的東西就是感情!咱遠的不說,就說你大伯和大伯母,倆人青梅竹馬,恩愛得那真是只羨鴛鴦不羨仙啊,可結果呢?哼,丢人了吧,一個羅姨娘就把大房攪得不得安寧,你大伯母受了多少氣,最後還不是郁郁而終。你再看看我和你父親,洞房之夜才是我們第一次見彼此,喜歡?談不上,愛慕,這麽多年怕也未生。我們相敬如賓,平靜地過日子,卻誰也離不了彼此。為何?因為有我給他掌着這個家,他才能安安心心奔波仕途。

感情根本維系不了一輩子,你沒聽過色衰而愛馳嗎?等到了歲數,比你年輕漂亮的有的是,你确定還抓得住他嗎?所以不要輕易地把自己托付給別人,愛誰都不若愛自己,你該做的就是緊緊握住這個家,只要權力在手,誰也撼不動你!”

寶蓁聽愣了,母親向來嚴厲,只告訴她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還從未與她講過這麽多道理。她緩了半晌,讷讷地點了點頭,道了聲“我懂了。”便乖乖退下了。

望着悵然的四小姐,宋嬷嬷憂心道:“小姐會不會接受不了……”

“她早晚都要懂得這個道理,早些總比晚些強。”

宋嬷嬷點頭,又問:“那表少爺和二小姐呢?”

最近這段日子,姚寶絡确實跟換了個人似的,不但不惹是生非了,脾氣也讓人越發地摸不透。這才幾天的功夫,她就把羅姨娘治得服服帖帖,還把母親的財産都握在自己手裏,這不得不讓人另眼相看。不過至于她和葉羨……

甄氏哼了聲。“昶之什麽場面沒見過,江南姑娘愛慕他多得去了,百花叢中轉,你見他留意誰了!他不會喜歡寶珞的,與她不過也就是耍鬧而已。況且就算他有意,大長公主和姐姐會同意嗎!他做不了主。還有咱家這位二小姐,別看她說退婚,武安伯那邊可還沒退帖子呢,這幾日盛家沒少跟侯府聯絡,為的還不是這婚事,前兒伯夫人見我還提這茬呢。我估計呀,寶珞早晚還是得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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