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求情

“……老大人打開畫時候還挺高興的,我瞧着他眼睛都亮了,還道侯爺客氣呢,說沖着這兩副畫,改日也要親自道謝!”小厮繪聲繪色地描述着,“老夫人接了那副頭面時,也是笑盈盈的,可打開的時候臉當時就沉了。盯了半晌,冷飕飕地道了句:連這都拿得出手,侯府還真有誠意啊!然後就給我扔了回來……”

說着,他把那副頭面遞了上來。清北急得幾乎是跳過去的,手忙腳亂地打開了那雕着镂空牡丹的紫檀木柙,許是用力太猛,一只雞血石金釵和一對耳铛墜地,叮當響了兩聲,把衆人的目光都引了去。

這一瞧,滿室寂靜——

金釵上鴿蛋大的一朵紅牡丹被摔成了幾瓣,碎裂處,玄青色赫然入眼。這哪裏是雞血石,這分明就是披着“血皮”的青石!

送錯了不要緊,價值低也不要緊,可居然送副假的,這對人簡直堪稱侮辱。清北只覺得臉都丢盡了,苦郁得他捧着盒子盯着姐姐,怏怏問道:“這到底怎麽回事啊?不是說送的是母親的那副雞血石頭面嗎?雞血石呢!”

寶珞凝眉,接過來翻看。“不會呀,母親的這副頭面,是出嫁前外祖母用她的那一整塊雞血石原石打磨訂制的,世上僅此一份,怎麽可能是青石!”她拿起頸鏈上的吊墜,猛地往地上一摔,居然還是青石……

事件詭異,衆人啞口。倒是一旁的陳珪友嘶地吸了口氣,踟蹰道:“我好似見過這麽副頭面,那雞血石紅如淋漓,聚而不散,乃絕佳上品,我印象很深。”

“你在哪見的?”清北追問。

陳珪友不慌,讨來了西寧侯手中那本紫色訂線賬簿,翻了翻,落在靠前一頁上,指着道:“對,就這個,微冗堂曾賣過一副。不對,不對……”他搖頭,目光卻落在羅炯身上,哼道,“應該說,是羅掌櫃賣過一副!八千兩,買給了一位西域商人……”

“八……千……兩……”西寧侯切齒地重複着,似笑非笑。很難想象如此英俊的人,竟也能怒得陰森,怨得恐怖……

羅炯已經吓得手腳發軟,癱坐在了地上。盜竊八百就夠流放了,八千兩意味着什麽,他怕是過不了這個年了……不行,這錢又沒全落在自己手裏,為何罪都要自己受,他還管什麽親戚,管什麽父母,管什麽約定,為了活命,他張口便道:“是姑母讓我做的!錢都被她拿走了!”

羅姨娘吓得一個激靈!恐懼像小蟲,細密地從脊梁骨爬到頭頂。她抖着下巴要解釋,清北卻先發話了。“還敢冤枉姨娘!”說着,又揍了他一拳。

寶珞真想揍這個小兔崽子一拳,到這會兒了還不動腦子!

“還用得着冤枉嗎!”她冷哼道,“他賣的是母親的那副頭面無疑,那你就沒想過,他是如何掉包,得來那副頭面的!”

一句話,如晴天霹靂,清北整個人都僵住了,他面對姨娘,目光渙散……

寶珞明白他打擊不小,母親的遺物被盜是一方面,然最不能讓他接受的,是信念的崩塌,他一直信賴的人,居然做出這種事欺騙了他……雖然有點傷人,可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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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北想要個解釋,可姨娘再次傷了他心。自知無力解釋,她直接繞過期待的清北,撲在了西寧侯面前,苦苦哀求。

西寧侯無動于衷,羅氏幹脆從哀求轉為嚎啕,嚎自己生活有多不易,啕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女兒。“……她雖是庶出,可她到底是我的心頭肉,我也只是想她風光出嫁,日後不要像我這般啊……”

“所以你就偷樗瑜的東西來滿足你自己的女兒。姚瀾是你的心頭肉,寶珞何嘗不是樗瑜的!”西寧侯寒聲呵道,“還有,你走到今日,都是你自己求來的!”

一句話,将過往的一切再次勾起。她趁他酒醉爬上那張床的事,他到如今依舊耿耿于懷,他們已經生活這麽多年了啊……

羅氏哀嚎不止。而西寧侯再不想理她了,瞥了眼羅炯喝聲“送官!”便轉視寶珞姐弟。千言萬語,表達不了他對妻女的歉意,唯是一聲長嘆,喚來了一旁的陳珪友,篤聲道:“從今往後,商行都聽二小姐的,把賬重新理清報給他。”說罷,再不敢看兒女一眼,轉身離開了……

西寧侯走了,羅炯被送官了,羅姨娘也被下人押了回去。寶珞當即召集了微冗堂所有的賬房夥計,并當着大和面把一切都交給了陳珪友,囑咐他清點好所有古董字畫,三日後她來查看。

臨行,她對陳珪友道了句:“陳先生,別忘了咱昨晚說過的話。”

陳珪友恭敬點頭,認真道:“二小姐放心,滴水之恩定湧泉相報。您能解救我于水火,我必為您效犬馬之勞。”說罷,再揖。

寶珞欣慰,帶着弟弟回了。

清北一路失魂落魄,他在擔心拜師的事。“姐你不是說孔老先生懼內嗎,如今把老夫人得罪了,我怕是完了……”

寶珞聞言“噗”地笑了,嘆道:“老夫人哪就那般勢利了!”孔元潤乃清潔之士,而他夫人譚氏也非俗流。想當初譚老夫人可是京城門閥中出了名的才貌雙全,愛慕之人不知有多少,可她偏就看中了一無所有的孔舉人,甘心下嫁。因這,她還與高居尚書位的父親鬧翻,父親不予她一分嫁妝,二人窮苦之時,竟靠賣字畫為生,可她依舊無怨無悔,一直陪他到今日。所以,她怎麽可能會因為一副頭面翻臉呢!

“……那你的意思是,你根本沒送頭面?”清北驚訝問。

寶珞莞爾。“我送了,可是人家連看都未看,除了那兩幅畫,所有東西一律退換。而且孔老先生還說,那畫是借,不是收,日後定還。”

清北洩氣,喃喃道:“所以說,今兒一切都是你設的計……”

寶珞斂容,柔聲道:“今兒讓你傷心了,你怨姐嗎?”

清北勾唇一笑,頗是涼苦。“我哪有資格怨,我道歉還來不及呢,一直誤會你……我只是覺得不可思議,姨娘竟會做這種事來,她糊塗啊!”

寶珞沒說什麽,她知道只通過這一件事讓弟弟看清羅氏的可能性不大。畢竟羅氏照顧了他八年,早已讓清北把她當做家人了。不過寶珞不急,機會還有,他弟弟早晚會認清真相的……

回到府中,東院已鬧得雞飛狗跳,西寧侯把羅姨娘痛罵了一頓,任姚瀾如何求情也沒用,慌亂間還替母親挨了父親一巴掌,可依舊沒能動父親半點憐憫之心。他要她把所有侵吞掉的財物吐出來,不可差分毫。姨娘卻哭訴,道西寧侯不善攀援,她想幫他,卻礙于身份,只能花錢去拉攏那些命婦;還有她不是正室,打理東院常招人白眼,坎坷難行,所以她也只能花錢去收買人心,打通上下。錢是花了,可她為的不也是東院嗎!甚至道,連她自己的嫁妝,也早幾年便都搭進去了……

話語殷切,西平侯也頗是無奈,可不罰她難平衆恨,只得下令将她關起來反思其過,然羅氏聞言,一口氣沒上來,暈倒了!

關是關不得了,西寧侯又覺得愧對女兒,便把裴氏的所有嫁妝一并交還于寶珞,不論財物,店鋪,甚至是田莊,悉數不留……

財産奪了回來,寶珞的目的達到了。聽聞這一切,她淡定自若,倒是清北略顯不安,他是在憂心姨娘,尤其聽聞東院亂成一團,連羅家的人都來了,他想去看看,但被寶珞按住了。

“你姓姚,你母親姓裴,羅家的事與你無幹!”

她說罷,讓杜嬷嬷安排布飯。清北無奈卻也忍下了,可偏就有人不叫他們吃好這頓飯!羅姨娘竟帶着姚瀾來了——

寶珞看看緊張的弟弟,空了半晌,道,“讓她們進來吧。”又對杜嬷嬷道,“你帶小少爺去裏面躲着。”

清北不懂,但也照做了,與嬷嬷站在與明間一屏之隔的次間。

羅姨娘一入門,便哭天抹淚地道歉,求寶珞饒恕她,還拉着女兒一同跪在了寶珞面前,聲淚俱下,好不悲慘。羅氏哭訴,請寶珞看在她這麽些年辛苦打理東院的份上饒過她,她畢竟是個姨娘,名不正言不順,為了能好生打理東院,她只能收買人心。就算不看這些,好歹她掏心掏肺地照顧了清北八年,視如己出啊!

她不說這話還好,提到這,寶珞更是窩火。如此放縱清北,她們倒有理了。事到如今還在這賣“慈母”的形象!

“不行。那些都是我母親的遺物,必須追回來,一件都不能差!”寶珞冷漠道。

“姚寶珞,你別欺人太甚!我母親也是為了東院!”姚瀾吼了一聲。

“錢流水似的往羅家流,這也是為了東院?”寶珞冷哼。“你騙得了父親,騙不了我,你買通內外到底為的是什麽,是為了你自己的地位吧!”

“姚寶絡!”姚瀾不服,還要争辯,卻便被母親捂住了嘴。

姚寶絡不是西寧侯,她把一切都看得明淨,羅氏知道自己再裝委屈也沒用,于是恢複了平靜,斂容道:“我聽二小姐的,不過我只求一件事,請二小姐告訴我,我弟弟羅茂才在哪。”

若不提寶珞都快把這人忘了,她淡淡道:“真是笑話,你弟弟沒了,如何與我要人。”

瞧着她一臉輕松的模樣,羅姨娘恨得咬牙。羅茂才已幾日沒回了,羅氏母親聽聞他失蹤前最後見的是外孫姚瀾,便直沖沖地挺進侯府來要人。羅氏母親就是個蠻橫不要臉的,唯一養老的兒子沒了,她也不會讓他人好過。西寧侯本就在氣頭上,若是再招惹他,那這侯府羅氏也不用留了,于是只得安撫住母親,帶着女兒來向寶珞求情。

“之前是我們錯了,我求你原諒。”

說罷,她猛然伏地,給寶珞磕了個響頭。

這一聲響,聽得清北心登時揪了起來,安奈不住想要沖出去,卻被杜嬷嬷一把按住了。

寶珞察覺出屏風後細微的動靜,瞄了一眼。道:“我原諒你什麽?”

姨娘怔,無奈道:“瀾兒設計你是她不該,我帶她給你道歉。”說罷,又磕了一個。

寶珞依舊漠然,問道:“她設計了我什麽?”

羅氏母女驚,不懂她什麽意思,彼此心知肚明的事,非得讓她說開嗎?可見她淡定地等着,羅姨娘只得将當初姚瀾為毀寶珞清白的事道來,怕再給她留口舌挑刺,她沒做掩飾,也沒辯解,如實描述……姚瀾安靜地聽着,也未否認半句。然就在羅氏道出最後一句時,只聽嘭的一聲巨響,隔在明間和次間的屏風突然倒地,二人猛擡頭,都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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