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昭然
寶珞不耐煩地伸出右手,将盛葡萄的碟子推到他面前, 然他卻道了句:
“表姐給我摘一顆吧。”
臉皮還能再厚不!寶珞瞄了眼對面略尴尬的祁霈, 低聲嗔道:“你沒長手啊!”
“我手臂受傷了。”
“你手臂早好了!”都多久了,還拿這事威脅人!
“前兒個扭到, 上次的傷口又複發了。”他輕巧道。
寶珞才不信,可他攥着她的手越發地緊了, 她掙不開,又怕被對面祁霈瞧見,急得手心直冒汗, 無奈只得摘了一顆。方要送過去,忽而想起什麽,問道:“你不是不喜歡吃葡萄麽!”
“喜歡呀!特別喜歡。”
寶珞嗤了聲。“你就蒙我吧, 你姐都說了, 你不愛吃!”
“葡萄和葡萄不一樣啊。”葉羨佻笑, 眸光潋滟地凝着她,眼底都是她的影子。“表姐給的,便是最好吃的……”
寶珞愣, 生怕他再說出什麽似的, 擡手便将那顆葡萄塞進了他的嘴裏。猝不及防,葉羨好懸沒嗆到,以拳抵唇輕咳兩聲。趁他放松的機會她趕忙抽出了手,想了想, 不忍心地給他拍拍背, 忐忑地看了他一眼, 他回看她,滿眼是暖暖的笑意……
“你們關系很好啊。”祁霈含笑道。
寶珞窘迫,讪笑解釋:“我和婧沅關系好,自小拿他當親弟弟待,皮慣了,祁少爺別介意。”
祁霈點頭,目光移向葉羨,他靜若幽潭的眸子清亮依舊,卻看不出任何情緒,晦明莫測,深沉得不似這個年紀應有。
二人對視良久,氣氛緊張得寶珞覺得空氣都幹巴巴的,于是笑笑,道:“姑姑她們去了好一陣了,我去瞧瞧吧,祁夫人身子不大好,別叫她累着了。”
說罷,她起身便要走,然還沒待她站穩腳,葉羨手臂一伸,竟将她攬了回來。動作太急,她整個人都栽進了他懷裏,他扣住她肩不叫她動,目光卻依舊慵然含笑地盯着對面的祁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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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霈似的懂了什麽,點頭勾了勾唇角,道:“還是我去看看嫂嫂吧!”說罷,起身揖禮,出了亭子。
“祁少爺!”葉羨突然喚聲,二人同時回首,笑道:“雖不希望你中狀元,但還是盼你金榜題名,前程錦繡。”
祁霈淡笑,抱拳道:“謝過,同言相贈!”接着頭也沒回地離開了。
直到人影都消失在菊園裏了,葉羨還沒松手,不僅沒松手,還緊了緊手臂,輕佻道:“表姐,你好小啊!”
寶珞猛地掙開他,又窘又怒,抄起小拳頭捶了他手臂一下。葉羨“嘶”了一聲,她怒道:“你還裝!”
他轉臉一副可憐巴巴樣子望着她,委屈道:“你看我像裝嗎!”
“你胳膊怎麽了?”
“不是說扭了麽,你還不信!”他撒嬌道。
寶珞撇嘴,嘟囔道:“誰叫你一天總蒙我……”說着,下意識地給他揉着剛才打的地方。
葉羨心暖,卻還是佯做不悅道:“你是不是盼着他中狀元。”
“這還用盼嗎!人家完全有這能力。”
“那我呢?”
寶珞愣住,撲哧一聲笑了,笑得是花枝亂顫前仰後合,眼淚都快出來了。他居然還惦記這事呢!她靠着他手臂道:“好好好,你有志氣,你考個狀元,到時候讓表姐也沾點光,我弟弟不行,可我有個狀元表弟不是!”
葉羨也笑了,平靜道:“我若高中,必是你的榮耀。”
這話說得好不害臊,好似這狀元郎已揣入懷裏似的。她真想掐掐他一本正經的臉,看看有多厚。“你能考上再說吧!”
“不信我?”
“信!你姐都信,我怎不信。”說着,她離開他手臂,笑道,“等你考上了,我便獎勵你……”話未完,葉羨一個力勢又将她攬了回來,她靠在他懷,驚得仰頭望向他。
對視間,他眸光沉如夏霧,濃得是散不盡的柔情,他撩撥的尾音上揚,含笑道:“表姐要獎勵我什麽?”
寶珞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柔驚住,胸口脹得快窒息了。接着一陣狂烈的心跳,她臉一紅,慌亂掙紮道:“你說什麽便是什麽吧。”
“那便說定了!”葉羨滿意地松手,她立刻跳了出來,像逃竄的小獸跑開了,臨了還不忘嗔了他一眼。
葉羨唇角噙笑,目送她離開,然視線一轉,望見了游廊裏,正盯着他的姐姐……
……
回去的路上,寶珞迫不及待問姑姑她與祁夫人聊得如何,蘭亭乜着她道:“都是你設計的吧!”
寶珞拉着姑姑撒嬌,蘭亭無奈笑笑,随即嘆聲道了句“祁夫人讓我嫁給将軍。”便将今日二人的談話道了來……
“我知道你不介意身份,所以希望她許你入門,卻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寶珞颦眉道。
“是啊,我心裏也矛盾着。拒絕,瞧她不忍;不拒絕,又覺得對不起她……”
寶珞拉着她,含笑勸道:“姑姑不要這樣想,夫人是個聰明人,她知道這樣才是最好的選擇。既然她信任你,你就不該辜負她。即便你不嫁,別人也會嫁的。這個選擇貌似兩難,但往好的方面想,卻又是雙贏。她這麽做,不但互相成全,也利用你了卻自己的心願,讓你接替她照顧她在意的親人。大家都有私心,就無所謂誰對不起誰。所以說您們都是純善之人,值得彼此托付。其實這件事要說感激的應該是祁都督才對,有兩個如此在乎他的人,他才是最幸運的。”
聞言,蘭亭笑了,嘆道:“我覺得你越來越像你母親了,連勸人的方式都像。”
“可能我和母親都是随心随性的人吧,擺脫這個世俗很難,但也不能被它捆死了。”
蘭亭點頭。“那你呢?你和祁少爺如何?”
“祁少爺人很好,是個可交的朋友。不過日後若親上親,我可能真得叫他小叔叔了。”寶珞打趣道。
“你呀!”蘭亭嗔笑,可想到祁夫人,還嘆了聲:“但願她能好起來吧。”
寶珞明白姑姑的意思,只覺得她善良到可愛,于是心底一暖,抱着她胳膊道:“姑姑,我為你驕傲。”
蘭亭點了點她小鼻子,笑道:“你才是我的驕傲呢!你比我活得明白多了,這世上靠誰都沒用,唯有靠自己。從明個開始,姑母便幫你把香薰鋪子建起來,姑母給你調香!”
“姑母你真好!”寶珞歡顏道:“香薰鋪子不愁建,咱家現成的鋪子有的是。只是這滿京城的香閣太多了,咱得有自己的特色和辨識度,讓人一嗅就知道是咱家的。這個呢,我信得過您的手藝,您的香都是自己調制獨創的,用過的口碑都不多。可即便如此,還有個問題,許是因為姑母的香料尋常,你的香經那些老手鼻子一嗅,便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來,即便咱做得好了,防僞必須也得跟上。”
她越說越興奮,又道:“這些都是基礎,還有便是推廣。都說酒香不怕巷子深,我覺得不然,畢竟競争者太多了。所以,我想先把香用在咱家的成衣鋪,布行,首飾店,古董行……若是效果好,還可以同外面的店鋪合作,有償推廣……還有,姑母能調理好祁夫人,您這藥熏也不能浪費了,完全可以先在藥房中試行。只是,咱家好似沒有藥房……”
“有啊。二房便有啊,不僅如此,中公的産業不少,鋪子遍布北直隸,都掐着二嫂手裏呢,咱去問她不便成了。”
“不一定啊……”寶珞疑慮道。
蘭亭想想倒也是,二嫂這人精明得很,且警惕心極強,于是道:“那就去問母親!”
“不行。祖母定然會支持,可二嬸母好面子,若直接越過她,她心裏定然會不舒服。産業在她手裏,執行的也是她,到時候若消極對待,便是祖母也管不了了。”
“左右都不行,照這麽說還沒個辦法了?”蘭亭皺眉問。
寶珞笑了,安慰道:“這事姑姑就不要管了,我自己安排。您啊,就只管踏踏實實地研究香吧!”
……
研究了一日,寶珞尋了個機會果真去西院見二嬸母了。她可是個稀客,甄氏笑容可掬,待她極是熱情,詢問她最近大房過得可還好,道她若是需要幫助便言語一聲,一家人,不要總怕麻煩。
寶珞笑笑,淡定道:“今兒還真有事要勞煩嬸母呢!”
甄氏笑容僵了一瞬。其實她明白,無事不登三寶殿,姚寶絡忙着呢,可沒工夫真來給她這位二嬸母請安。她微笑道:“侄女有困難便說,何來的勞煩!”
寶珞感謝,便将想要借中公及二房店鋪推廣熏香的事道了來。為表示誠意她甚至拿出了姚氏凝香齋的賬本來,将初期投入及最近段日子的收入明細全部給甄氏翻閱。甄氏推辭,卻也翻了翻,盯着賬目的眼珠子直轉,想必心裏算盤也沒輕了打。
看過,她佯不經心地把賬本放在一旁,雅笑道:“這是好事,難得你信得過嬸母,嬸母可不是得幫你,只是……”
“嬸母可是有何難處?”
甄氏聞言,眉頭一緊,長嘆了聲。“也不是多大的難處,只是嬸母畢竟年紀大了,精神頭不足,力不從心啊。你是聰明孩子,這府裏上下你定是看得明白,三房加上老太太四個院,吃穿用度都只靠我一人分配,哪日采買的賬不是我親自過目。這還是一方面,如你所言,還有中公的産業呢,我得搭理着呀!不是嬸母跟你抱怨,二房的中饋,我都顧不得管,還有我自己個的陪嫁鋪子那都得排在最後,一年年下來,不知道要賠上多少,哎……我如今算是體會到你母親當初的不易了,若不是老太太信不過你三嬸,我才不願接這費力不讨好的活!像你們多好,只管着自己房裏的一畝三分地,哪還用得着這麽操心!”
寶珞明白她話裏意思,笑道:“嬸母辛苦,我們豈會不知,我們都看在眼裏感激在心呢。其實我們又何嘗不想幫您,只是您把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條,我們也不好插手不是。今兒聽了您這話,我懂您難處了,我明個閑暇便來西院陪您,給你打下手,幫你理中公。如是可好?”
別聽甄氏抱怨,這當家主母的地位她可是看重呢,這可是在府裏挺直腰杆的資本,分享?那是不可能的!
果不其然,甄氏抿唇,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嘆道:“可我一人來吧!哪舍得用你呀,再說你不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聽聞前個你去魏國公府相親去了,結果如何?”
她想岔開話題,寶珞可不依,笑道:“哪來的相親,不過是賞菊去了,我若有好消息,不但要告訴嬸母,還得請嬸母給我準備嫁妝呢!說道嫁妝,我這裏外忙着賺錢,不也是想給自己攢點嫁妝麽,這不也算是給中公減輕負擔麽。若是盈利,豈還能少了幫中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