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告狀
“表妹今兒怎有空來看我?”
魏國公府別院裏, 葉婧沅抱着兒子,狐疑地望着對面前的姚寶蓁道。
寶蓁小臉憋得通紅,配着緊擰的一對細眉, 紅唇撅得老高, 一瞧便是受了委屈的, 聽表姐這麽一問, 臉色登時繃不住了,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乍然一聲, 葉婧沅倒是沒什麽,卻把吃糕的小映城吓愣了, 接着一聲聲地嗝了起來。
婧沅趕緊給兒子喂了口水,拍了拍背, 便将孩子抱給了乳母。她嗔怪地瞥了眼寶蓁, 遞了塊帕子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好好說便是,哭什麽!”
“表姐, 你管管表哥吧!”寶蓁哭着喊了句。
婧沅怔了一瞬,問:“他怎麽了?”
寶蓁抹淚,抽搭道:“他和我二姐走得太近了, 有事沒事總是朝觀溪院去。我今兒回西院時,還看到他們竟在游廊裏耍鬧, 二姐要揪他耳朵, 他就低頭讓她揪, 二人都貼在一起了!二人此般都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成何體統麽!”
聞言,婧沅臉色當即沉了下來,她蹙眉凝思,然片刻便面色淡然道:“他們自小關系便好,你也不是不知,親近些也是難免的。”
“可那也太過了,便是親姐弟也做不出這些事來!表姐還是他親姐姐呢,也沒見他和你那麽親。我看表哥就是沒把表姐放眼裏,一心只惦記着我二姐……”
“表妹,”婧沅冷聲打斷她,“你這是在挑撥我們嗎?”
寶蓁大驚,趕忙解釋道:“沒,沒有啊……表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何意思?”婧沅追問,“你這話說出來,我若走心,那結果就是我要麽訓斥昶之,要麽指摘寶珞,到頭來鬧的沸反盈天的,你就滿意了?”
“沒……表姐,我錯了。”寶蓁怯怯道,羞得擡不起頭來。
“女子之德有婦言一條,佛家有不可妄語一項,你若這般好口舌,往後如何嫁人?便是嫁了,又有誰會待見你。”
寶蓁心慌亂極了,開口便承諾道:“表姐放心,我往後會守婦道的,不會再叫你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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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婧沅眉梢一挑,似聽出了什麽,呷了口茶道:“寶蓁啊,我知道,姨母有心撮合你和昶之,母親對此也未多言,不過我還是得跟你說,昶之這孩子一向是個有主意的,連祖母都拗不過他,他若定下來心思,我們想擰都擰不過。所以這事成不成還得在他,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了,若他對你無意,強扭的瓜不甜!”
寶蓁愣住,她沒想到表姐會如此說,于是滿肚子的焦急委屈沒法訴,只得臊着臉離開了。
她一走,婧沅眉心又凝了起來,接過找娘親的映城,逗着他嘆道:“你舅舅可得怎麽辦呢……”
……
宣傳做得好,凝香齋最近收益自然在漲,只是漲歸漲,距寶珞的預期還差了些。姑姑的香是頂好的,可問題是,制香絕佳者太多了,更有世家角逐,人家的手藝是世代傳下來的,根基深,獨一份且沒人摸得透配方。如此比較,姑姑的香雖算得上良品,卻非超群絕倫,沒有明顯的優勢。
制香,無非是原料和制作工藝上下功夫,這麽些年的研習加天分,姑姑手法純熟,無人能比,所以寶珞覺得問題可能還是在香料上……
姑姑颦眉搖頭。“制香本就是随性的事,全憑自己的感覺去調配,前人還喜歡用鮮花和水果蒸香,每每出香,都是清幽的花果香。”
“嗯,姑姑之前調出的返魂香便是啊,如梅花清幽,暗香浮動。”寶珞應和道。
姚蘭亭最擅長調的便是這種淡雅清逸的熏香,她不僅複制了合稱黃太史四香的意和香、意可香、沉靜香、小宗香,還根據《藥方帖》調制出了“嬰香”。據說這嬰香似妙齡虞女之體香,《真诰·運象篇》曾記載道“神女及侍者,顏容瑩朗,鮮徹如玉,五香馥芬,如燒香嬰氣者也。”寶珞也只是在書中讀過罷了,怎知姑姑竟真的調了出來,香氣繞鼻,似有似無,果然如朦胧中若隐若現的玉女,撩人心魂,沁入心脾,讓人嗅之不忘。
今人崇尚典雅清新,此香若上市,絕對能脫穎而出。只可惜延續的時間太短,如昙花一現,頃刻便淡下來。
寶珞似乎發現姑姑香薰的問題所在了,她的香雖別具一格,或淡雅,或空靈;或沉穆,或秾華;或绮麗,或妍秀……非凡不俗,卻都有個致命的缺點,便是不能持久彌遠。
品評熏香品質最重要的一條便是幽長耐久。香氣再迷人,轉瞬即逝,依舊攏不住人心。那些尋常的香倒還好,偏就是像嬰香這種清淡有特點的,留不住味道,便是留住了,也總像似缺少了什麽,不能将其發揮到極致……
蘭亭為此發愁,二人正商議着,下人來報,魏國公府的世子夫人來了,正在觀溪院候着呢。
寶珞安慰姑姑不要急,慢慢來,問題總能解決的,便帶着小丫鬟回去了。
一入觀溪院,便瞧見葉婧沅坐在庭院的石桌旁在賞她院裏的桂花,她悄悄走了過去,方想吓她一吓,卻聞她背對着自己道了句:“那點心思留着跟清北玩吧!”說罷,轉頭輕笑地乜了寶珞一眼,“多大了,還玩這個!”
寶珞眯眼讪笑道:“你怎知道我在你身後?”
“你一靠近便嗅到你身上的香氣了!”
“真的?”寶珞興奮,迫不及待地在她面前轉了個圈,“我剛從姑姑那回來,這是她新制的香,味道怎麽樣?”
葉婧沅認真嗅嗅,品味道:“很雅致,也很馨香宜人,特別溫潤,有種似曾相識的親切感。”
“說得真好,就是這種感覺。你絕對猜不到姑姑是用什麽做的,是荔枝皮,合着松子膜,苦練花,還有些清新常見的香草,便調出了這個味道,據說這是溫成皇後的閣中香!”
寶珞說得是津津樂道,婧沅卻唯是抿笑應和。瞧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樣,她坐下來,試探道:“你可是有心事?”
“沒有啊?”婧沅納罕應,随即笑笑,挑眉道,“我今兒來是給你送好消息的!我又給你問養馬的事,修賢回信了。”
“真的?世子爺人真好,你可是嫁個好夫君啊。”寶珞挽着她笑道。
婧沅含笑哼聲,繼續道:“這九邊的馬都是太仆寺收上來後,統一分配到軍中的,一年春秋兩次。宣府的馬已經到了,拒修賢說,今秋的馬匹品質極差,原戰馬标準高還定在四尺,今年壓在了三尺七,不僅如此,數量也少。眼看最近與瓦剌處于戰事緊張階段,所以朝廷又給大同和宣府一共撥了二十萬兩買馬的專用銀,修賢是副總兵,這事他參與了,宣府一次便在邊境馬市購馬五千匹。”
“那西番和蒙古的馬,各個精良,咱确實比不上。”寶珞颦眉接着道了句。
“你也知道比不上,你還要養馬!”
“不養不成啊,朝廷這可是買馬資敵!”寶珞回道。
“呵!”葉婧沅撇嘴睨着她,“好有宏圖大志啊!你可快養馬吧,你養了馬,朝廷就有指望了!”
寶珞知道婧沅在諷刺她,她不氣,反笑嘻嘻道:“多一匹是一匹啊,我是養不了多少,但能奉獻點力還不許了?朝廷買誰的馬不是買,起碼買我的不算資敵吧,就憑我這份為朝廷貢獻的心思,怎也該支持。”
“支持,支持!別到時候賠哭了就好!”婧沅無奈道,“修賢不建議你養馬,我道你堅持,所以他告訴我,雖然孳牧馬匹都分散在南北各地,但為了提供京畿要地日常操練和緊急情況,朝廷征了兩萬多的馬寄牧在順天府附近。他說因為進水樓臺,他每次都會和太仆寺提前招呼,專要一個地方的馬,因為那的馬孳養得最好,所以他推薦你去看一看。”
“哪啊?”
“易州。”
寶珞愣了,随即興奮道:“那不是保定府麽!”
“對啊。”婧沅挑眉道。
易州有衛所,當初馬匹還是軍衛孳牧的時候,必然有草場。況且保定,那可是外祖家啊,這一切都太方便了。寶珞高興得恨不能馬上便出發,她拉着葉婧沅撒嬌道:“姐姐,你真是太好了!”
葉婧沅抿唇笑了,溫婉體貼,可就在眼簾低垂拿瞬,掩住了一絲複雜的神色……
次日,寶珞便去了北院,想祖母請示要去保定一趟。嵇氏不放心。什麽養馬,姑娘家的,參與這些幹嘛!那些莊子鋪子還不夠她打理麽,非要參合這不靠譜的事,眼下這局勢,養馬哪是那麽容易的事!
可寶珞卻安慰道,自己不過去看看而已,況且這是保定啊,她先回外祖家,祖母還有何不放心的。
說的也是,回來一年了,親家幾次派人來看寶珞,她都沒回去過,是該去看看了。嵇氏本想讓清北一同随行,可他今年要參加秋闱。江浙水災;因為不滿我朝賞賜,瓦剌虎視眈眈,邊境局勢緊張;這又趕上秦王欲反,所以本該八月舉行的秋闱被推到了九月,眼下已是八月末,清北也沒幾日準備了。況且這一去,寶珞也不知道何時能回,說不定就要等到年底了。
祖母同意了,父親也沒多說什麽。如今的他越發地覺得女兒有主意,所以往往以尊重為先,倒是清北,不大樂意了……
“眼看我就要科考了,你卻走了!”他嘟囔道。
寶珞嗤了聲。“課業靠你自己,就算我在,能幫你什麽?”
“你……能監督我啊!”
寶珞笑了。“這你放心,監督的事我已經交代給先生了,還有父親,我告訴他,見到你偷溜出去,就狠狠地打,不用留情!”
“姚寶絡!你是不是我親姐!”清北皺眉。
“你考上了我就是!”寶珞勾唇道。
清北怏怏哼了聲。“那你等着吧!”
……
和祖母商議後,寶珞回了觀溪院,把離開後賬上的事都交給了柴嬷嬷,她把金钏也留下了,兩人一主外一主內,搭配着遇到事也好有個商量的人。陳珪友被她喚來,報過賬後,告訴他要離開一段日子,往後有事可以直接找柴嬷嬷,若是涉及府內,叮囑他們直接去找老太太,無需過問西寧侯或是二夫人。
都交代好後,趕在九月的頭一日,寶珞要啓程了。嵇氏提前為她安排好了随行的馬車和下人,父親也派了一隊侍衛陪護,于是她帶着杜嬷嬷和稼雲,一早便離開了侯府,出城去了。
雖走得匆忙,寶珞該招呼的也都招呼了,可她偏就忘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