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差距

“你傷心什麽?”

寶珞反駁, 可問過便後悔了。他紋絲不動地盯着她,目光泠泠, 眸色深沉,幽如古潭似的吸噬着人的靈魂,強勢得讓她無以抗拒。她有點怕, 颦眉呵道:“葉羨, 你讓開!”

聞聲, 他動了,然卻不是離開——

葉羨緩緩低頭, 離寶珞越來越近, 近到彼此的呼吸可聞, 他在她眉心間落下一吻……

這一吻, 溫柔若水, 旖旎如霧, 那微涼柔軟的觸感瞬間将寶珞凝結, 她驚得呼吸屏住, 連心跳似乎都停止了……

望着僵住的姑娘,葉羨順勢攬住了她, 額頭抵着她的額。二人目光交織,他眸光中的清冷隐匿,一層層煦暖的情意泛湧,帶動了她內心的某種情緒……她胸口漲得不得了,像燃了團火,熊熊烈烈地她快扼制不住了——

“停車!”

她使出全身力氣推開了他, 大喝一聲!

車夫吓了一跳,猛地勒住了馬。慌亂的寶珞一個不穩向前摔去,葉羨陡地将她攬住。

那種熱燙的感覺霎時間清晰無比,真真切切地落在他寬闊緊實的懷裏,寶珞才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差距,真的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距——她再否認不了,他們之間絕非姐弟那麽簡單。

懷裏柔軟無限,葉羨下意識收緊了胳膊,疼惜得把她緊扣在懷裏……

車簾随着清風飄動,他們已經到了客棧門口,燈籠的光線透過車簾探入,映亮了她怨怒的小臉。葉羨看清了,怔住,随着一抹淡淡失落閃過,他緩緩松開了手。

“表姐小心。”他含笑道了句,接着便扶她起身,什麽都沒發生似的淡定如常。

寶珞驚悸不寧,警惕着盯着他,直到下車瞧見了候在客棧門口的杜嬷嬷趕緊跑過去。杜嬷嬷長舒了口氣,嘆道:“二小姐啊,您怎麽才回來!這天都黑了,您可急死我了,稼雲呢?”說着,她看眼車廂,除了葉羨再無他人。

“稼雲讓我安排做事去了,回房再和你講。”說罷,她頭都不回匆匆便往客棧樓上去。

杜嬷嬷看看臉色極差的小姐,再看看冷清清一直望着她的葉羨,感覺不大好,趕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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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後,寶珞緩了片刻,便将今兒發生的事都和杜嬷嬷說了,告訴她自己要帶林氏母女入京。忽而想到林夫人身上的香氣,她又興奮道,這種香很特別,許能幫上姑姑。她東一句西一句地說着,雖表情輕松,可杜嬷嬷看得出她眸中的不安,她是在掩飾——以前的小姐總是喜怒形于色,打這次落水後,更換了個人似的,不管經歷什麽她都沒慌過,但這一次,她确實是慌了。

對寶珞的話,杜嬷嬷都不大上心,這些事成敗與否都不會影響什麽,但是小姐自己的事,那才是大事。

“二小姐,您和葉少爺……你到底怎麽了?”杜嬷嬷耐不住,試探問道。

心思突然被戳中,寶珞沉默了,一霎時掩飾的笑容消散,她深吸了口氣,望着窗外那彎月牙幽幽道:“嬷嬷,你可能真的說對了……”

……

次日清晨,寶珞很早便起了。她沒喚葉羨,直接帶着杜嬷嬷去了醫館,林夫人和杜彥良守了婵兒一夜,見小姐來了稼雲趕緊迎上去,笑道:“婵兒姑娘後半夜又燒了一次,不過喝過藥天亮時便退下了,現在滿身的汗,林夫人在喂她吃粥。”

寶珞上前看看,婵兒意識已經清醒多了,只是還很虛弱,需要靜養。留在醫館也不是長久之宜,寶珞對林夫人道,不若帶着婵兒同和自己回保定,在外祖家養一養,待病情好轉些再随自己入京。林夫人感激得再次落淚,寶珞則讓杜嬷嬷和稼雲留在醫館照顧,自己和林夫人回去收拾東西了。

馬車上,林夫人坐在寶珞身邊,寶珞悄悄嗅着似有似無的香氣,忍不住問道:“林夫人,你用的什麽熏香?”

林夫人愣了一下,赧顏道:“只是自己調的一些罷了,我母親喜歡種花草,偶爾也會用這些花草調香,我就跟着學了些……生活清苦,也只能靠這個苦中作樂了。”

寶珞笑了,道:“我姑姑也會調香,什麽都能入香,味道也很好,只是……”

“只是什麽?”林夫人納罕道。

“只是她的香好是好,不能長久。我發現林夫人你的香很特殊啊,雖香不襲人,但這都一天一夜了,你又淋了雨,怎麽會還有未盡的氣味呢?”

林夫人凝眉想想,“這個……其實我也是門外漢,對調香也知之不多,只是跟母親學了些皮毛。不過我母親往往會在香裏加一味特殊的花。”

“什麽花?”

“郁金香。”

郁金香?寶珞微詫。郁金香生于西域,按理說這個時代還未傳入中原呢。“這花是怎麽來的?好像很少見啊。”

“我外祖父年幼時與曾祖游歷西域,帶回的根。這花的确少見,知道的人也不多。我也只是在古書裏讀過,後來我們家遇難,我母親獨舍不得這花,因為這是祖父留給她的,所以我偷偷帶了出來。你若說持久麽,沒準還真的是郁金香的原因。”

對啊,就是郁金香!

郁金香又名草麝香,是香藥中極少見的純陰之藥,無香氣,但性輕揚,能致遠。釀出的香酒稱為鬯酒,用于祭祀降神。用它來和香,既能佐以香氣遠揚,升至極高之處,又能調和藥中陰陽。

可是,想養好郁金香并不容易,且還是在這個年代……、

寶珞想了想,眼睛一亮,拉着林夫人問道:“林夫人,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你可願幫我。”

林夫人鄭重搖頭。“小姐可不要這麽說,您幫我救了婵兒,這麽大的恩我無以為報。您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麽?”

“我想種郁金香。”

林夫人笑了。“這有何難,我給您便是。”

寶珞搖頭。“我不僅要花,我還想要您。”說着,她挑唇笑了。“我想雇您幫我種郁金香,并提煉熏香,您可願意?”

林夫人怔住了,眸中的感激之色顯露出來。她如何會不願,她正愁入京以後無以為生,這哪裏是雇傭,這簡直就是幫她。“小姐,您不必這麽照顧我,我可以去找我的親人……”

“親人您願找還是去找。但是花我請您一定要幫我種,這不只是為了照顧你,我是真的需要你,等你入京見到我姑姑,讓她來告訴你,你便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了。”寶珞笑道,“林夫人,如今看來您便是不想入京,我也要三顧茅廬了。”

到了林夫人的家,二人去了後院,後面果然有間不大的暖房,裏面養的正是郁金香。只是眼下不是花季,尚未開花。林夫人道郁金香嬌貴,原她是種在房間裏的,但這花多少對身體有害,怕對婵兒不好便不種了,後來杜彥良便幫她建了這個花房。

寶珞點頭,笑道:“放心,待你見了我姑姑的百花園,你一定不願走了。”

寶珞帶着下人幫林夫人收拾好東西便要離開了。林夫人清苦,并沒有多少物件,要帶走的更是少。她看着這間房感嘆,畢竟在這裏住了十幾年,眼下要走了有點舍不得。她請鄰居幫忙照看,這是酉生的家,她會一直為他留着的。

二人返程,回到醫館時,葉羨正等着她們。見寶珞下車,他迎了上來,淡然道:“表姐怎沒叫我呢。”

寶珞垂眸笑笑。“昨個都累了,不想你起那麽早,怕擾你休息。”

“果然?”他沉聲問。

寶珞輕掠了他一眼,平靜道:“當然。”說罷,帶着林夫人轉身入門了。

婵兒雖熬過來,可肺熱不會那麽容易退下,這陣燒退了,接下來必然還會反複。寶珞讓侍衛先行回裴府,讓裴府準備好大夫和房間,便将婵兒移上了雇來的馬車。杜群長也要送他們母女同去,看着幾人,寶珞主動提出要和林夫人一起,方便照顧婵兒。

聞言,葉羨望着她,沒說什麽。

可上了馬車發現,除了躺着的婵兒,林夫人,随行的小藥童,再加上幫忙的稼雲,馬車裏裝不下那麽些人了。沒辦法,她只得上了另一輛。葉羨瞧見跟了上去,就在他坐下的那一剎,寶珞挑起車簾,對正要翻身上馬的杜彥良道:“杜群長,你也上來吧。”

杜彥良受寵若驚,讷讷道:“這不好吧……”

寶珞笑笑。“怕什麽,車上又不止我一人,嬷嬷和葉家小公子都在,你也上來,咱們正好談談養馬的事。”

見杜彥良猶豫,寶珞颦眉道:“怎麽?杜群長這是要反悔,不願幫我們了?”

“哪裏,自然願為小姐效勞。”

見他将馬交給了侍衛,朝這邊來了,寶珞放下車簾坐回來。對面,葉羨目光冷清而深沉,錯也不錯地望着她,她只當沒瞧見,兀自從錦袋裏拿出了一顆酸棗放在了口中。總覺得氣氛有點尴尬,她把錦袋遞了遞,笑問:“表弟可要吃?”

葉羨眼皮一垂,看着那錦袋片刻,什麽都沒說,默默拈了顆松子糖。

杜群長上來便坐在了車簾旁,和寶珞講起了養馬的計劃。他建議寶珞先置辦馬場,太仆寺的馬場如今都被開墾種田了,就是因為缺乏系統性,導致馬匹良莠不齊。既然要養,首先把馬場确定下來。他分析了各個地方的優劣勢,易州是個好地方,京畿附近也可以開拓,不過都是小面積。論養馬最多的當屬山東,河北,還有河南。但這幾個地方都是人多地少,且遍布王侯,人力和地都不占優勢。所以他大膽建議,若是選地可以往北,或西北……

寶珞點頭,的确那裏荒地多,開墾出來做馬場再合适不過,而且氣候也是何馬生長。接着便是種馬和裸馬,馬場是保障,而優良的種馬是根本。杜彥良道自己手裏的馬,雖養得好,但大都是本土幾代繁殖,已經沒有草原馬匹的烈性了,他建議在西域或蒙古購買,不要收民間孳牧的馬匹,南面的更不能要。

除了這兩點,其它各種瑣碎的事都是次要的,至于孳牧的具體事宜,杜群長都可以應付得來。

買馬,聽着很容易,實則很難。馬匹買賣是要朝廷允許且是軍隊之間的,商戶沒資格參與邊境互市,若是參與,那便是犯法。

寶珞有點犯難。她是武勳世家,可父親根本沒有兵權,可能還真是得拖關系才能辦到……她抿了抿唇,眉眼籠着愁緒,正想着該如何是好,對面始終沉默的葉羨開口了。

“種馬的事,我幫你。”

他聲音冷清清的,淡定得聽不出一絲情緒來。寶珞擡頭,二人對視,他眸中晦暗,不是往日的那種純澈,如雲山霧繞般,讓人看不清摸不透。

“你可以?”

葉羨淡淡颌首。“可以。”

他語氣極肯定,并沒多解釋。寶珞知道,他祖父是淮陰侯,婧沅又嫁給了魏國公府,世子爺顧修賢在宣府任副總兵,雖是近水樓臺,但這事也沒想象得那麽簡單吧。她想繼續打聽,話到嘴邊卻還是咽了回去。

葉羨靜默地望着她。若是換了往常她必然會開口問他,然今日卻什麽都沒說。只是一晚,她便換了個人似的,葉羨隐隐好似猜到了什麽,也不言語了……

寶珞繼續和杜彥良商量養馬的事,全程葉羨再沒說過話,唯是靜靜地聽着。寶珞的心也不寧,雖不敢看他,可餘光偶爾還是會掃向他搭在膝頭的手。

他那只手始終緊緊地握着那顆松子糖,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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