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禹涵往床上一倒就感覺腰部往下沉,站着還沒怎麽,躺下後腰就有些發酸,他不适地動了動,以前伏案工作的時間長了倒是也會出現這種情況,不過今天他根本沒做什麽,這樣看來估計是肚子裏的小家夥弄的,他翻了個身側躺着,伸手揉了揉腰。

這時房門被敲了敲然後打開,徐梅走進來道:“等會兒再睡,這幾天老齊情況好,你過去讓他看看。”

禹涵一怔,老齊自然指的是齊父,為什麽說情況好?他隐隐有個猜測,但也不确定,只好從床上起來,跟着徐梅往外走去。

徐梅領着他徑直出了小別墅,沿着一條石頭小路往後面走,繞過一片竹林,一個白色的小平房就出現在了眼前。禹涵有些訝異,這地方他小時候是從未涉足的,也沒有聽說後面有什麽人在住着,齊家的所有人都活動範圍都止步于竹林,這對于他來說還有幾分新奇。

小白房因為只有一層,面積比前面的主屋要小一些,但是也有四五間屋子,好處是十分安靜,隐在綠樹竹林之中,偶有風吹林響鳥鳴啾啾,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倒是很适合……靜養。

徐梅帶着他進了小白房,一打開房門就聞見一股藥味,有些類似于醫院的氣味,這讓禹涵更進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房間內采光極好,四處都亮堂堂的,裝修的很是精致典雅,如果在這裏養病,環境倒是非常不錯。

兩人走進去便看見左手邊的房門打開,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走出來,笑着對徐梅道:“夫人來啦,先生剛吃完藥,您快……”

她話還沒有說完,徐梅突然大叫起來:“你怎麽還在這兒?誰讓你在這的,我不是已經把你辭掉了嗎!你出去,滾,現在就滾,滾啊!你離他遠遠的!”

她面容猙獰,狀若瘋癫,禹涵被她突如其來的發瘋吓得倒退一步,門口的女人也是一愣,不知所措地看着她,這時房間裏面傳來一道有些虛弱的聲音,雖然聲音不大,但是卻奇跡般地安撫了徐梅。

“梅梅,進來。”

禹涵眼睜睜看着徐梅就在聽見這聲音的一瞬間就安定了下來,先是茫然了片刻,接着方才惡狠狠的面容迅速變得柔和,一張帶着歲月風霜的眼睛忽然間泛出少女一般的嬌羞和對戀人的期待,她搖身一變又成了那個端莊溫婉的齊夫人,前後簡直判若兩人,也不管身後的禹涵,快步走進了病房。

禹涵跟了幾步在房間門口站定,沒有貿然進去。

齊父躺在床上,顯然是病得很重,房間裏擺着各式醫療器械,簡直就是把ICU搬到了家裏。他如今不過五十多歲,卻顯得十分衰老,身體消瘦,面色枯槁,一副病容,即使在路人都穿着單衣的季節也蓋着一床厚被子,喘息也微微有些急促,顯然是已經行将就木。

徐梅進去後坐在床邊牽起他的手,齊父便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手背,低聲哄道:“怎麽又生氣了,咱們不是都說好了讓她照顧我嗎?”

徐梅似乎有些歉意,看了外面的人一眼,沒有說話,齊父又說:“梅梅珠玉在前,我還能對誰動心呢?”

這下徐梅被他說得有些面子上挂不住,只是笑了一下随機便板起了臉,佯怒道:“說什麽呢,這麽大年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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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父扯出一個笑。

禹涵站在門口,兩人的對話聽得并不分明,卻依稀可以看出他們之間的互動宛如新婚夫妻一般甜蜜,隐約還傳來笑聲,聯想到之前徐梅過激的反應和偏執的态度,禹涵總覺得整件事處處透着怪異,卻又說不清楚具體是怎麽一回事。徐梅和齊父說了幾句之後才想起禹涵來,招招手叫他進來。

徐梅拉着他坐在床邊,笑吟吟地對齊父說:“就是這個孩子,已經懷孕四個半月了。”

齊父細細端詳了一番,道:“我怎麽覺得這孩子這麽面熟。”

禹涵笑了笑,說道:“真的嗎,我看您也很面善呢。”

齊父想了一會兒實在想不出來,搖搖頭:“腦子不行了。”

徐梅勸道:“就是有緣分,這孩子咱們沒見過的。“

齊父點點頭,目光向下移,落在禹涵的小腹,伸出一只蒼老的手來,禹涵識趣地往前湊近一些,讓他摸了摸隆起的腹部,肚子裏的小家夥很給面子,就恰在這個時候動了動身子,齊父感覺到了,愉悅地笑起來,顯得精神了不少:“我再堅持堅持,争取跟它見上面。”

徐梅立刻輕輕打了他一下:“說什麽喪氣話,不光要見上面,你還得看着它上學上班、結婚生子呢!”

齊父笑着搖搖頭,他這個病自己心裏也不是沒數,全靠高額的醫藥費用買命罷了,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能不能看到孫子或者小孫女出生都還是個未知。

禹涵看着病床上衰敗卻慈祥的老人,心頭不由得也有些酸澀,齊父喜歡音樂,是個癡人,在齊凜小的時候他參與的并不多,大部分時候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洛禹涵見他的時候就更少了,因此禹涵對他的印象也并不深刻,倒是不知道原來他是一個這麽慈祥的長輩。

齊父忽然對禹涵說道:“你辛苦了,齊凜平時陪你多不多?”

禹涵一愣,多不多?重生到現在他也就見過齊凜一面,但是顯然代孕這事兒是瞞着老先生的,于是他胡扯道:“嗯,挺多的。”

齊父:“那怎麽不帶你去青江那邊住,把你自己放到這邊來?”

徐梅打圓場道:“他哪會照顧人啊,還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放心。”

齊父道:“他是不是忙着工作都不怎麽管你?你不用替他瞞着,這事兒不能這麽辦。”

禹涵于是說:“他是挺忙的,我在那邊還得讓他分心,就住過來了。”

齊父:“工作是做不完的,不能因為工作不管家庭,等齊凜有空了讓他接你回去吧。”

禹涵和徐梅對視了一眼,只得點頭應了聲“好”,禹涵憑直覺感受到齊父是在為他着想,他似乎并不想讓自己和徐梅過多接觸。

齊父身體虛弱,說了一會兒話就累了,又叮囑了他幾句說他太瘦要多吃點東西之類的話便擺擺手示意要躺下了,徐梅還要在這邊多陪他一會兒,禹涵便自己回去。

穿過竹林到了主屋,禹涵一拉開門就聞見一股子詭異的腥氣,有些類似魚腥氣卻又不盡然,禹涵皺皺眉,有些反胃,他捂住口鼻往廚房的方向走,一開廚房門被熏得差點吐出來。

方姐正拿着一把菜刀站在案板前面處理食材,板子上有個小盆,裏面裝着一塊暗紅色的肉,那種濃烈的腥氣正是從那裏散發出來的,肉的樣子很奇怪,不是豬肉或者牛羊肉那種紅白色,更不是魚肉,表面坑坑窪窪凹凸不平,叫人看上去就十分不舒服。

禹涵問道:“您這是做什麽呢?”

方姐利落地一刀劃上去,上面的一層筋膜被挑破,鮮血湧了出來,血腥氣充溢了整個廚房,她自若地說道:“胎盤。”

禹涵反應了幾秒才明白過來她說的是什麽,當即胃裏瘋狂翻騰起來,扶着牆對着垃圾桶幹嘔不止。

方姐奇怪地看他一眼:“這東西很難得的,大補,你剛從醫院回來,夫人就給你弄了一個讓你補補身體。”

禹涵嘔得眼前發黑,貼着牆勉強站穩:“這就不用了!”

方姐将盆端到水龍頭下面,一邊放水沖洗一邊道:“讓你吃你就吃,多為孩子想想。”

禹涵臉色鐵青,他知道這東西有人愛吃,別人吃那是別人的事,他自己當真接受不了!他倒是不知道,少吃個胎盤肚子裏的孩子還長不大了不成?

禹涵轉身就走,決定今天哪怕少吃一頓也不能碰這個菜。中午開飯的時候,方姐過來叫他,禹涵站在飯桌前看了看,桌上只擺了兩幅餐具,徐梅已經落座,她座位前面有一盤西芹炒肉,裏面的肉顏色怪異,如果沒有看錯的話,就是用胎盤做的了。

徐梅見他盯着自己的盤子,便說:“你要吃嗎?”

禹涵趕忙搖頭。

徐梅道:“阿方說你不吃,那我就自己吃了,美容的。”

禹涵這才坐下,一頓午飯吃着,兩人相對無言,十分尴尬,禹涵感受到對面人的視線,吃得如坐針氈,直到最後一口下肚,他拿過餐巾按按嘴角,說道:“我吃飽了。”

徐梅慢慢放下筷子,對他笑了笑。

禹涵沒得個準話,不知道該不該起身離開,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徐梅咧開嘴笑了:“丸子湯好喝嗎?”

禹涵心頭升騰起不祥的預感,扭頭看向一邊的湯鍋,裏面的“牛肉丸子”正靜靜地沉在底部。

她說:“禹涵,你得聽我的,你要是不聽,我也有辦法讓你聽。”

禹涵大怒,不單單是因為吃了不想吃的東西,更因為徐梅這種變态一樣的想法!

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抓起湯鍋一把砸在了地上,接着拉住桌布用力一扯,乒乒乓乓碗碟亂響,一桌的飯菜全部被砸了個滿地開花,徐梅尖叫起來,衣服上灑滿了湯汁。

其他房間的保姆幫傭們聽見聲音紛紛跑出來,一時間大呼小叫不斷,房子裏熱鬧極了。

禹涵冷冷地看着徐梅,上輩子他委曲求全,窩窩囊囊過了三十年,這輩子還想讓他受委屈?

徐梅大聲呵斥:“你幹什麽!”

“就是讓你看看,你讓我聽你的,我偏不聽,我不但不聽,”他指指自己的肚子,“這東西在這兒,你還得聽我的。”

徐梅任由方姐給她擦拭着身上的髒污,眸中燃燒着怒火:“你動它試試,你爸爸的手指可就留不住了!”

什麽見鬼的爸爸!禹涵在醫院就從柳姨那裏知道了個模糊,就是因為禹涵他爸賭錢欠債才讓他一個二十多歲的孩子來做代孕的!

活了兩輩子,禹涵就沒對“父親”這個東西産生過什麽感情,他直言道:“留不住的東西就不留了,手指不夠就把手也剁了,手不夠就把胳膊也剁了,您自己看着辦!”

別想再拿捏他了!

【作者有話說:(上輩子的洛禹涵大學畢業後就自己搞藝術啦,所以還不是一個很油滑很世故的人,而且以前對其他人也一直是一種委曲求全的态度,老實人逼急了會反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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