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禹涵最後一次見到吳宏,是在一個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前。
彼時齊凜開車,帶齊煥去打疫苗。
齊煥躺在後面的安全座椅裏,柳姨在一邊看着,禹涵坐在副駕駛。至于為什麽打個疫苗要如此興師動衆,原因是因為等到疫苗打完,需要讓柳姨把這個拖油瓶帶回家去,夫夫二人則要去一家齊凜新相中的餐廳用午飯。
可憐小齊煥絲毫不知道自己不但馬上要打針而且要被兩位家長抛棄的命運,還轉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四處打量,一旦禹涵在前面叫他,他還會一邊轉動腦袋尋找一邊咧開嘴笑。
市區裏開車,最煩人的莫過于紅綠燈,這一片道路四通八達,紅綠燈也相對而言比較密集,齊凜連着被紅燈卡了一路,眼瞅着又沒趕上,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
禹涵一只手拄在車窗上,看着前面的路:“下次走國道會不會好點,這邊紅綠燈太多了。前面右轉就可以上國道吧。”
齊凜道:“國道上貨車太多,不安全。”
柳姨也道:“是呀,有些開大車的都是疲勞駕駛,開車又快又猛,市區裏走得慢點,但是安全。”
想當年齊凜也不是不喜歡飙快車的人,極限速度所帶來的刺激與***,一般男人都無法抗拒,尤其是在壓力大的時候,耳畔風聲呼嘯,景色飛速倒退,極度的危險和超脫生死一般的體驗,帶來的不是一般的快意。
但是自從洛禹涵車禍去世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開過快車。
而齊煥出生後,他更是一切以安全以第一前提,畢竟他經歷過摯愛身亡的痛苦,那樣的痛苦,他這輩子都不想接受第二次,更不願意讓禹涵或者齊煥去嘗試。
說話間紅燈倒數,綠燈亮起,齊凜松開剎車,車子向前移動。
禹涵原本随意看着街景的神情突然一肅,倚在座椅上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坐正,他的視線緊緊追随着前方的一輛黑色奔馳,如果沒有看錯,那是……
吳宏的車。
禹涵看見車牌號了。
或許是天意如此,下一個路口又是紅燈,齊凜和吳宏的車被雙雙卡在紅燈外,并排停在了停車線前面。
Advertisement
禹涵突然伸出手,把車窗降了下來。
齊凜被冷風一刮,疑惑地看過來:“怎麽?暈車?”
禹涵:“按下喇叭。”
然後他對着隔壁的黑車微微一笑。
對面的車車窗上貼着防窺膜,禹涵看不見裏面的情況,但是他可以肯定吳宏看見了,他不但看見了,而且被吓得驚慌失措、屁滾尿流。
因為,那輛黑色奔馳,在紅燈還亮着的時候,在直行車道上,毫不猶豫地一打輪,向着右邊狂奔而去!因為他毫不顧及交通規則的駕駛,整個紅綠燈路口亂成了一鍋粥,鳴笛聲此起彼伏,許多車緊急剎車,路口中間停了十多輛被擾亂了自己道路的車子,司機們都在抱怨紛紛。
禹涵升起了車窗。
看着短暫陷入癱瘓的前方路面,齊凜目瞪口呆。
禹涵是個什麽妖怪嗎?
就讓人家看了一眼,就……
齊凜一言難盡地看着禹涵。
禹涵看着他驚訝到凝固的表情,忍不住給笑了:“你不要那麽看我!是吳宏的車,他以為我鬧鬼呢。”
禹涵本以為齊凜會覺得他幼稚,結果萬萬沒有想到,下午二人返回家裏的時候,齊凜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個變號小軟件,鼓動禹涵道:“你給吳宏打個電話,用你以前的那個號碼。”
禹涵:“……”
齊凜興致勃勃:“吓死他。”
禹涵:“……”
好歹你也是個呼風喚雨的大boss,答應我,別做這麽low的事,好嗎?
但是這個主意聽起來還不錯。
于是兩個倒黴孩子就抱着惡作劇的心态跑到房間裏去給吳宏打電話了。
本以為按照吳宏那個性格,這個電話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接的,但兩個人都沒有想到,電話鈴聲沒有響起多久,對面就接通了。
“您好,這裏是岳江市第一人民醫院,”接電話的是一個清甜的女聲,“請問您是吳宏先生的朋友嗎?”
禹涵一愣:“是,他怎麽了?”
女聲道:“今天上午十點四十七分的時候吳宏先生因車禍被送往我院救治,吳先生駕車超速,與一超載貨車相撞,整個轎車被運送的合金板壓在底下,脊椎受到不可挽回的損傷……”
禹涵茫然地看了一眼齊凜,齊凜握住了他的手,以示安慰。
禹涵問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經過搶救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很大概率會高位截癱。他母親接到消息後心髒病發作,現在也在我院救治,您方便通知一下他其他的親戚朋友嗎?”
護士在護士站裏打着電話,這時她的兩個同事走進來,一邊聊天一邊舒展着身體,正是負責吳宏的人,接電話的護士捂住手機,低聲道:“我在給十六床的朋友打電話,他怎麽樣?”
“好像一直在做噩夢,不停地喊什麽‘洛禹涵’、‘求求你別殺我’之類的話,生命體征太不平穩了,給打了一針鎮定劑。”
護士點點頭示意知道了,繼續和對面通話。
這個消息太突然了,禹涵完全沒有想到,因此一時也無法給出有效的回複,齊凜從他手裏把手機拿了過來,出于人道主義和在老婆面前表現大度的考慮,詢問道:“他的醫藥費付過了嗎?現在有人在照顧?”
得到肯定答複後,齊凜毫無誠意地說了聲:“好的,多謝醫生,我們改日去探望。”
挂了電話,禹涵還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齊凜頓時有點不高興,也不想大度了,捏了捏他的鼻尖:“怎麽,你還心疼了?”
禹涵:“怎麽可能。我就是覺得,我好像很……氣運之子的感覺,就是但凡招惹了我的人,全都,家破人亡。”
比如楊曼曼,洛勝達,吳宏。
齊凜笑了:“你是不是把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弄反了?真正開車撞你的兇手,現在還逍遙法外呢。”
提及此事,禹涵瞳孔一縮:“你知道兇手是誰?”
“當然,想知道嗎……”
不等齊凜說完,禹涵湊上去就在他臉頰上狠狠親了一口,然後催促:“快說。”
齊凜:“……”
有一種目的沒有達到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不過他還是老實道:“是梁飛,梁宇他弟弟。”
“還真是他啊……”
洛禹涵小時候在齊家生活的時候,也見過梁宇和梁飛兩兄弟的,沒有想到那天嚣張跋扈的富二代,竟然是當初那個乖乖巧巧的小男孩,不得不感慨天意弄人。
齊凜看他失落的眼神,安慰道:“你放心,不管是吳宏還是梁飛,該償還的,我都給你讨回來。”
禹涵輕輕點頭,突然又想起來什麽:“吳宏公司的事情,就是他被人替下來那件事,你知情嗎?”
齊凜:“……我做的。”
禹涵恍然大悟,怪不得事情那麽順利呢!
齊凜無語:“你不會以為那是……你那個,氣運?天道把他給滅了?”
禹涵:“我以為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輪回到他頭上了。”
齊凜:“醒醒吧,老天靠不住,你老公比較靠得住。”
禹涵紅着臉推他,齊凜卻發現了新樂子,湊近了非要讓他喊老公不可,禹涵和他打鬧了一番,兩個人嘻嘻哈哈滾做一團,眼看着又要脫衣服,禹涵趕緊把他給推開了——現在還是大白天呢!
齊凜往這邊湊,禹涵就一臉嫌棄地往旁邊推:“遠點遠點,你消停消停。”
齊凜黏糊糊地蹭過來,跟他咬耳朵:“憋着不好,影響功能。”
禹涵偏着頭躲:“影響影響挺好的,我看你有點過剩。”
齊凜:“你誇我。”
“……我沒!”
眼看着齊凜又要動手動腳,禹涵趕緊拿起手機:“我要給楊然打電話!”
齊凜一聽這話果然收斂住了:“幹什麽給她打電話?”
禹涵翻了個白眼,果然一旦起了歪心思,人的腦子就不轉了,齊凜何等聰明的一個人,這會兒恐怕也是除了床上那點事什麽都不想了!
“打電話吓唬她。“
禹涵興致勃勃地把電話撥了出去,第一次沒接,第二次才接通,對面的聲音又是沙啞疲憊又是驚恐:“誰?“
禹涵:“阿姨,是我啊……“
對面立即挂斷。
再打,就被拉黑了。
禹涵笑了一會兒,突然覺得有點諷刺。
想當初,他這個繼母在他面前,是何等的耀武揚威啊,如同一只占了鵲巢的鸠鳥,不僅謀劃着他父親的財産,還想盡辦法要夥同着自己的孩子将巢裏原來的住民給擠出去,對待活着的他如此蠻橫,對死了的他反而害怕起來,多可笑啊!
但是這些,他也想逐漸放下了,經歷了這麽多事情,禹涵心裏原來那種想起吳宏和楊曼曼就恨不得把他們都碎屍萬段的心情已經平複下去了,恨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如今吳宏和楊曼曼一死一癱,梁飛的事自有齊凜去解決,他只要陪着齊凜和齊煥,過好他自己的生活就夠了。
思及此處,禹涵把手機一扔,心滿意足地倒在了齊凜懷裏。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綜雜繁錯的事件交纏在一起,總有一些是人力所無法阻止的。
譬如齊父即将走到盡頭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