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昨天,與陶然離開詩友會的時候,有一個記者攔住我們,問能不能約個時間對我進行專訪。“抱歉,我不接受采訪。”我拒絕了他,因為當時很低落,陶然也拿我沒辦法。

我轉身便将那個記者忘到腦後,根本沒想到他是一個八卦記者。

離開詩友會大廳,我拒絕陶然相送。他看着我,神色充滿擔心,我對他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說:“再聯系吧,我先回家了。”

我不願繼續讓他看着我脆弱的樣子。

感情結束了,保持距離是一種美德。

也許他已經明白我的決心,現在,從陶然的眼中,我已經看不到期待。

詩友會結束隔天,宮老師親自給我打電話:“阿秋,請你到我家來一趟,方便嗎?”

宮老師很少主動打電話給我。雖然猶豫,但我答應了。

比起我的責編,宮老師才是我寫詩道路上的良師益友。

所以,如果能夠面對面地談一談,對我的寫作道路肯定是有益無害的,更何況她昨天也是良藥苦口。

別人對我作品的看法雖然不免帶有主觀,但是宮老師說我退步卻與一個文學批評家給出的評論如出一轍。

“這種退步真是令人痛心,大約是她對自己的要求降低了吧,作品越來越幼稚……”從昨天到現在,宮老師的話一直在我耳邊回響。

她的話實在過于嚴厲,句句如同針紮。

批評,不論任何時候總是帶着分量。

最近以來,我的生活中,不愉快的事情可謂一波接一波,感覺就像被魔鬼揪住吊打,連想要出門放松一下都會有意外暴擊。

生活還會更糟糕嗎?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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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這樣想的時候,事實将會明明确确地告訴你,禍不單行!

今天在宮老師家,她向我道歉說:“阿秋,現在想想昨天我好像沒有注意到後果,我該跟你當面談的,對不起!老都老了,還會犯這種不成熟的錯誤,看來我也一樣會幼稚。

“總體來說,你的新詩集《精衛別哭了》在立意上還是有很多進步,而且詩集的整體性很強,主題十分明确,都指向自然,帶有拟人化的敘事性風格也是統一的,就是所謂的風格化寫作,這是應該肯定的。”

我能說什麽好呢?面對長輩的道歉,尤其是宮老師的批評還被廈門八卦團隊當作材料,在微博上、報紙上、自媒體上全都做了唯恐天下不亂的标題黨報道,接着很多文化類賬號也不分青紅皂白地進行轉發。

“宮老師,謝謝您直言不諱,忠言逆耳。我會認真反省和總結的,除了您之外,也有批評家有類似的言論,我該放慢自己的創作腳步,學會反思,而不是一味地只埋頭苦寫。”盡管還沒有從被批評的痛苦中平複,但我已經冷靜下來。

“現在,我們廈門,優秀的後輩詩人越來越少,縱觀省內,漸漸不如寧德那邊了,醜石詩社出了不少優秀詩人,所以我有些心急。”宮老師說。

“媽,連寫詩也要攀比嗎?文無第一,話不是這麽講的?”一旁的秦阿孟忽然插了一句。

“我說你——我的重點不是這個,而是一個地區的詩歌氛圍和作品的認可度。”宮老師對秦阿孟說。

“還不是比來比去的,沒意思。”阿孟堅持己見。

說起來,作為省內詩歌領軍人物的宮老師,我能理解她那麽說的心理。

但是我沒再接話。

那時候我在宮老師家,我們正在吃午餐,秦阿孟忽然大叫一聲,說道:“這是什麽草蛋的媒體,怎麽可以這麽睜着眼睛胡說八道?”

《著名詩人宮老師為何将美女詩人批到體無完膚?!》,廈門八卦獨家發布。阿孟說的一定是這篇令人一看标題就不爽、但又不禁讓人想點進去的标題黨文章。

其實在阿孟大叫之前,我已經看過。

陶然在阿孟姐準備午餐的時候就已經将文章發給我;程珊竹也特意給我打了電話詢問到底文章裏寫的那些是不是真的,阿秋昨天你是不是到地獄裏走了一遭?……

這件事,最先是程連悟發現的,不過他的重點卻是我登在報紙上的照片以及代表性詩作;不久陶然才把文章發給我;然後程珊竹、秦阿孟,大家漸漸地都看到了,并且都在發現後的第一時間知會我,對我表示擔心。

此外,還有不少親近的朋友、親戚都将那篇文章轉發給我。這篇文章幾乎讓所有這些年沒跟我聯系的廈門親朋都給我發來問候信息。

宮老師皺皺眉,責怪說:“你不要大驚小怪,都老大不小了。”

“媽,你自己看啦,我發給你。”阿孟幹脆停下筷子,将桌上的手機拿起來,“我已經發過去了。”

我看了看阿孟,裝作還不知情的樣子,其實內心已經被狂風卷過,現在一片狼藉,我只不過是在克制,命令自己鎮定。

“常秋,我也發給你了。”阿孟姐重嘆一聲,“文章裏那些加黑、加粗的小标題,真是能把人氣吐血——

“海峽詩會,兩岸現代詩名家齊聚一堂,美女詩人分外年輕;

“交流環節,為何著名詩人宮老前輩痛心疾首?

“詩作《樹葉和秋天打架了》被評幼稚;

“美女詩人真的會寫詩嗎?請看宮老師怎麽說;

“詩人消費美貌,行不通!!

“美女詩人詩作《害怕幸福,害怕快樂》,你覺得可以嗎?

“被批到體無完膚,虞常秋落荒而逃,美女詩人掉馬了?

“虞常秋,請自重,請恪守詩格,請反省自己配不配做一個詩人?

“這樣的詩作,本編站宮老師,歡迎大家讨論……”

“不要再念了!”宮老師氣得拍桌子。

最難堪的那個人是我。想起文章裏的內容和細節,雖然說他們的描述都是有根有據,所寫的也都是昨天發生過的事情,但是行文之中,他們一直往容易令人誤解的方向引導,大肆地煽動讀者情緒,唯恐大家認不出來宮老師評判的人是我而特地加紅了我的名字……

“沒想到,媒體這樣曲解,胡寫,”宮老師臉上的怒色越來越濃重,“阿孟,你去聯系下,讓他們趕快删掉這篇亂七八糟的中傷性文章!”

“好的。”秦阿孟擔心地看看我,“他.大.爺的,這家沒操守的無良媒體。”

“其實,我對這篇八卦文章并不怎麽在意。”我說,“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宮老師的意見。流言很快就會沉寂,算了阿孟姐,看那點擊和浏覽量,想必大家都看過了,不用去理會。”

阿孟驚得睜大眼,說道:“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我媽都被說成老妖婆了,描寫你的那些細節就更不用說了,我都不敢看。這種文章的作者,怎麽能姑息?造謠者就應該割.舌.砍.手,不行,我不能忍,我這就聯系平臺客服,舉報他們。”

“宮老師,我先告辭了。”這個時候,我想找個地方自己靜一靜。

“阿秋,宮老師對不住你啦!”宮老師再次道歉。

“宮老師又沒惡意,不用将那些好事者的言辭放到心上。”

我站起來,告別了宮老師和阿孟姐。

阿孟将我送到門外,她對我保證:“我會不停舉報和給客服打電話的,你放心。”

“謝謝你,阿孟姐。”

“唉——”秦阿孟對我張開雙臂,“抱一抱!”

離開宮老師家,我獨自走在正午的陽光下,海風撲撲地吹到我的臉上,大棕樹的葉子嘩嘩響,天空中飄着幾朵蓬松的雲。

那些慰問的消息,我基本都沒有回複,只是發了一條狀态,告訴大家不要太擔心,流言不理自去。

走到白鷺洲公園,我找一個人少的地方坐下來,發了一會兒呆,就在那個時候,我接到了程連悟的電話。

“是姜青禾。”他說。

愣了一下,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那一切是她做的話,我反而不擔心了。

程連悟:“你果然被牽扯了進來。”他在電話那一頭苦笑一聲。

“誰叫我在她的婚禮上對她動手呢?她那天就警告過我的。”我也苦笑。

“詩友會,她也去了嗎?”程連悟問道。

“那天我并沒有見到她,不過從那篇文章的詳細度看來,執筆的人應該在現場,而且應該有錄音。”說完,我想起和陶然離開會場的時候,攔住我說想做專訪被拒的那個記者,會不會是他寫的呢?

程連悟:“她自己親口承認了。”

“她怎麽承認的?”

“她特意給我打電話——”程連悟忽地停下來,他的語速不快。

“如果是她的話,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我一邊說,一邊看着藍天,有一個女人正牽着一個小女孩正從我眼前走過。

“真的?她很剛。以後,盡量不要和她正面沖突。”程連悟的聲音又沉又穩,“她說,他們的電視臺報道了你們的活動。”

“就算她再剛,也是一個居心外露的人,喜惡不加隐藏,并沒有那麽可怕。”我想,程連悟那樣提醒我是不是因為他想起姜青禾曾砸過他家、打過他?

“我已經在找人,盡快全面删除那篇文章。”

“謝謝你。”我說。

“你要緊嗎?”

程連悟的聲音讓我感到安心,他那種冷靜的語氣撫慰了我此時此刻慌亂不已、無依無着的心。

“不要緊,她高興就讓她作吧。”忽然,我覺得自己真的好多了。

姜青禾特意給程連悟打電話一定是想連帶着折磨他。

看來她似乎真的不知道,我和程連悟并不是她所想那種關系。

以後呢?我這樣自問,內心咯噔一下,說起來我們之間還是有可能的吧。

不熟悉的富家子弟,你還是敬而遠之為好!我立刻這樣提醒自己,好阻止自己繼續浮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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