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時候已經過了十一點,屋裏空空的,很安靜,我仿佛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我不确定程珊竹是睡了還是仍未歸來。

坐在沙發上,撕開紙袋口的膠帶,原來是一盒巧克力球。

這是有禮物的聖誕節。不管是哪一種層面上的,過節有人送自己禮物總是令人開心的。

“我回來了,你們還在樂園裏嗎?”我給程珊竹發了一條消息。

“阿秋,今晚我不回去了。明天再跟我講你們今晚發生的每一件事情吧。”程珊竹的回複立刻發過來。

“我可不是為了向你報告才發消息。”我說。

程珊竹:“我很忙,先不說了。記住,這是明天的頭等大事。”

我沒再回複,将電話放到桌上。

程珊竹好像比我更在意我和程連悟之間的事情,只是,很可惜,事情沒有朝她所期待的方向發展。

這一晚,我又失眠了,腦海裏交織着程連悟對我的請求以及程珊竹所謂的“頭等大事”,翻來覆去。

我爬起來看電影,《剪刀手愛德華》,德普的所有作品中,我最喜歡這一部。

現在,我需要悲傷的愛情故事來令自己清醒。

漫漫長夜的末尾,我睡着了。第二天,是程珊竹的敲門聲将我從睡夢中驚醒。

慢吞吞地爬起來洗漱完畢,一看時間才知道已經接近中午。依舊是一個陰天。

程珊竹帶回甜點,真是難得,因為怕胖,她非常嚴格地控制攝入高甜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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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沖了一壺紅茶,然後将茶倒進瓷杯。

“現在,甜點和茶都準備好了,”程珊竹左手裹着右手舉到下巴處,就像準備祈禱,“真的很有聊天的氣氛了,阿秋,我們開始吧。”

“在開始之前,”我頓了頓,“你先老實交代你們昨晚都幹什麽去了。”

“我的事沒什麽好說的,”程珊竹看出來我在拖延,于是很快便将自己的事情說完,“都已經快到了倦怠期了,不過是因為天氣冷,一起睡覺而已。”

“我和你哥,只是出去吃了一頓晚餐,聊聊天。”我一邊說,一邊想要怎麽把程連悟的請求告訴她。

“從八點多到十一點多,我要聽這三個鐘的所有細節——”程珊竹将語氣拖得長長的,同時露出“別想敷衍我”的表情。

“說真的,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事情,不過,——”我忍了一下。

“不過什麽?”程珊竹大叫起來。

“其實,昨晚差不多是鴻門宴,你哥說他的住家保姆阿姨有事,加上過幾天要去新加坡,所以請我到他家幫他照顧小象。”說完,我拿起一塊蛋撻。

蛋撻應該才烤好不久,味道很好。

程珊竹聽我這麽說,她整個人都呆住了,過了一會兒,她左手拉住我,說道:“阿秋,快告訴我,你答應了對吧?!”

“吃人嘴短,我還能怎麽拒絕嗎?”我故意撒謊,其實昨天在開始吃晚餐之前,我就答應了程連悟的請求。

“啊啊啊!”程珊竹起身一下抱住我,“不愧是阿秋,你做得太好了!!”

“我還什麽都沒有做呢。”我将她推開,搞不懂她為什麽要激動到尖叫。

“你知道我哥為什麽送你向日葵嗎?”程珊竹忽然轉移了話題。

我被她問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搖搖頭。

之前,我還以為程連悟送我向日葵只是巧合。

“我哥問我你喜歡什麽花,我就告訴他咯。”程珊竹得意地笑起來,“十一的時候你不是孤伶伶在家嗎?我哥也是孤伶伶的,所以我讓他找你啊。”

啊?那時候我還尋思他怎麽會忽然找上門,同時還帶着我喜歡的花。

“你很過分欸,”程珊竹白了我一眼,繼續說,“我從日本回來之後一直等你告訴我,我哥來過,可是你喔,只字不提就罷了,還一直舍不得扔掉已經枯萎的花,那時候我超生氣的好嗎?後來我賭氣将那把幹巴巴的花扔掉,你居然完全沒發覺,有時候我真的很懷疑,作為詩人,某些時候,你的神經怎麽可以那麽粗?”

“啊?!”我感到有些難堪,“因為好像也沒有什麽值得說的,所以——”

“有時候我也不太想管,”程珊竹說,“不過我是真的希望我哥能走出來,而你,剛好是這麽久以來,他願意接近的女人,我哥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主動接近任何女人了。昨天晚上,我本來以為,他會選擇工作,所以當聽說你和我哥在外面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麽激動嗎?”

“珊竹,其實連悟哥找我,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他的心還停留在以前,所以我和他之間,至少是現在,連暧昧的暧字都沒有。”

嘴上這麽講,但因為他對我說過“你的生活不該只有詩和遠方,還要有我”,以及他前幾天問我在不在意他和和姜青禾在一起,因為這些,我已将開始想當然地以為程連悟正在向我靠近,這是我答應幫助他的主要原因。

“真的嗎?”程珊竹的臉靠近我的臉,她的眼睛就快要貼到我的眼睛了,顯然,她不相信我的話,“為什麽你第二次收到我哥向日葵的時候,那麽開心?為什麽我哥一叫你,你就會出去?還有,那一盒巧克力,你以為我哥是湊巧買到你喜歡這一種嗎?以及,去他家,是什麽時候去?”

她連續不斷的問題快要把我逼得無法呼吸。

“我承認,我對連悟哥有所期待,”我推開程珊竹,“不過,現在只能這樣,你知道的,你哥經歷過的那些事情。”

“唉,我的阿秋,”程珊竹抓住我的肩膀,“我們先不說我哥,就說你自己,你對我哥是什麽想法?現在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你和他出去難道真的沒有一點點男女之情嗎?像我們這樣的年紀,你和我哥一起出去總不會是想要交朋友吧?我一直在等你告訴我,可是你真的很過分,不透露也就罷了,還想要瞞着我。”

我被程珊竹逼得啞然,愣了一會兒,才說道:“我不是已經答應繼續幫他的忙了嗎?”這麽說好像我已經在對程珊竹承認自己喜歡程連悟一樣。

“你應該大大方方地出現在我哥的生活中,”程珊竹笑起來,她看出我的為難,也不在意我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其實我還蠻訝異的,沒想到青禾姐的婚禮之後,我哥會不間斷地找你,看來我介紹你當他的女伴是對的。你知道在那件事之後,我媽給他介紹了多少女人嗎?沒有幾十個也有十幾個吧,他從來沒有跟誰見過第二次,去他家種事情就更不用說了。

“一定是你觸動了我哥的某根弦,他才對你打開其門。阿秋,如果你對我哥有意思,就攻克他吧,不用藏藏掖掖,不用不好意思,而且,我哥雖然悶,雖然戒備,其實人很值得信賴的。最重要的是,我哥很有錢,又很帥氣對吧?”

“拜托,我一直都是大大方方的!”任她說了好半天,我才慢吞吞地搶白,如果再不說一兩句,就真的好像我多麽想要接近程連悟,“原來那些事情都是你在背後暗箱操作,珊竹,我不想一頭熱的。”我還是有些擔心,不确定的事情一般不能當真。

“我說你怎麽那麽遲鈍,我只是推了他一把,他對你就已經這麽上心,對于我哥那種慢熱的人來說很難得了,”程珊竹擺擺手,接着說,“我媽在他背後不知道操作了多少,他連一步都沒挪動,要我說還是看人。阿秋,我等着有一天能夠叫你嫂子!”

“你胡說什麽?!”程珊竹那種理所當然的語氣真是令人難為情。

“我沒有胡說,從你答應當我哥的女伴起我就懷有這樣的期待了。”程珊竹頭一歪,調皮地笑起來,“不過呢——唐僧取經路上有九九八十一難,我就不知道你和我哥之間在取得真經之前會有多少磨難了,不過你放心,我将會永遠做你們兩個取經路上的孫行者。”

她拍着自己的胸脯的模樣把我逗笑了。

“順其自然好了。”我說。

“不要喔,”程珊竹立刻否決道,“順其自然的話,你們還沒萌芽,姜青禾就會第一個跳出來将你們的火花澆滅,所以既然現在郎有情妹有意——”

“根本還沒有到這種階段。”我打斷她繼續話說八道。

“總之呢,我的人生宗旨就是,要做的事情就要絕對努力做,絕對無悔,”程珊竹對我眨巴着眼睛,“我也要求你做到這種程度。後面我會找時機給我哥打氣,他心裏陰影比較重,所以可能,一開始,阿秋你會比較辛苦。”

一開始,我會比較辛苦嗎?我想,可是在感情之中我并不想無謂地付出太多。

“珊竹,謝謝你。”好像跟她聊了一番之後,我覺得可又以放任自己對程連悟心生期待了。

我和程連悟之間,真的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和可能。

“除了姜青禾,”程珊竹嘆了一口氣,“估計我媽媽也會是你的障礙,十一的時候我跟她說你很适合我哥,本來她還不置可否,不過前幾天她聽說你是詩人之後就連連否決,說‘詩人不行,太遙遠了’,諸如此類的,中秋節的時候她明明有稱贊過你的,不知道她對詩人有什麽偏見!”

“你想得太遠了。”我反過來安慰程珊竹,“最關鍵的是我和你哥,船到橋頭自然直的。”

“唉,阿秋不行。”程珊竹又擺擺手,這是她持不同态度時的習慣性動作,“到橋頭,船不直也要将它擺直。”

她那認真的模樣将我逗笑。

“陰雨天欸,阿秋辛苦你收拾一下,我想睡一覺,昨晚沒怎麽睡好。”程珊竹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還是一個人睡比較自在。”

“安!”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我想,昨晚,程連悟睡得怎麽樣呢?

站起身,我環顧了下這間屋子,心想我們的緣分應該快到頭了。

“多謝照顧。”我在心中說,好朋友以及她這所溫暖的公寓是我這段時間的依賴。

天氣轉晴的夜晚,程連悟給我打電話,“保姆阿姨今天回家了,你什麽時候方便過來?我去接你。”

距離平安夜已經過了三四天,這期間我們并沒有聯系。

“後天早晨怎麽樣?”我問。

“後天早晨幾點?”程連悟問。

“總裁的時間都是這麽精确嗎?”

“詩人的時間都是模糊的嗎?”

“九點可以嗎?”

“好,九點我去接你,行李多嗎?”

“我只有一個行李箱。”

“後天見。”

已經挂斷電話,我感到程連悟的聲音依舊在耳邊回響,他的聲音實在過于好聽,仿佛能繞耳久久不去。

“後天見”在單身男女之間,仿佛富有餘味。但願不只是我獨自一個人的期待。

下午,程珊竹睡醒,我告訴她:“後天,我就要到你哥家去了。”

“喔,我哥要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了!”程珊竹咕哝了一句,仿佛還沒有清醒過來,“我哥之前跟我說過元旦過後他要去新加坡,也沒幾天了。好餓啊阿秋,晚餐點外賣嗎?”

在程珊竹洗澡的時候,我幫她炒了一份蛋炒飯,沖了一碗味噌湯。

她準備坐下來吃晚餐之前說:“謝謝你,阿秋。”

“等你哥從新加坡回來,我差不多也該回家了。”我說。

程珊竹擡起頭看看我,過了一會兒她才說:“你媽媽打算回來了嗎?”

“我也不知道。”這真是一個令我悵然的問題。

從九月初到現在,我和母親非但沒有見過面,母親甚至還對我說,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就別再總是給她發消息,那會擾亂她的心。

“我這裏永遠歡迎你!”程珊竹說。

聽到這句話,我不争氣地差點落淚。

“珊竹,謝謝你這段時間陪着我,還讓我住進來。”我說。

“別說傻話,我們是好朋友。”她說。

離開程珊竹家時是今年的最後一天,真是繼往開來的日子,我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告別好朋友。

剛剛從公寓的樓門拐出來,猛然地,我看到程連悟正站在冬日早晨的陽光中對我招手、對我笑。

“你好,行李箱詩人!”他的聲音像晨光一樣溫暖。

行李箱詩人嗎?我看了看自己行李箱,說:“現在,我是行李箱女孩!”

“歡迎你,行李箱女孩!”程連悟欣然地接受了,同時伸過手,示意讓我将行李箱給他。

我猶豫了下,将箱子推向他。

迎着遠遠地照過來的晨光,我們一起朝別墅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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