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看着程連悟兄妹密密麻麻的消息和來電,我一時間之間沒有力氣去回複他們對我的擔心,過了這麽久之後,我才意識到自己的頭被姜青禾抓得很痛。

我呆呆愣愣地梳理頭發,腦袋暈乎乎的。小象在一旁無辜地看着我,發生這麽可怕的事情,沒想到最終是它為我平息了這一場風波。

蹲下來,我抱住它的頭,喃喃說道:“謝謝你,小象。”

小象哼哼幾聲,冷不防地對我的臉頰伸出舌.頭。

當然,我不是謝謝它咬傷姜青禾,只是感激它在最緊要的時刻阻止我們兩個人再瘋下去。

那時候,失去理智的絕不止姜青禾一個人,進行反擊的我心中也充滿了怨氣。

“姜青禾離開了,已經沒事。”我這樣回複程珊竹。

“姜青禾被小象咬了,你自己勸她去看醫生吧。”我這樣回複程連悟。

消息剛剛發送出去,程連悟的電話便打過來。

我沒接。我感到自己在這一場與姜青禾的交鋒中虛脫了,現在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在這裏待下去不行的。我在心中對自己說。我想及早離開。

即便我喜歡程連悟,但如果他沒有做好接受的準備的話,我想還是先保持距離比較好,這樣不論之于誰都比較輕松,考慮到如果我們後面沒有故事發生,至少還可以繼續若無其事地見面。

程連悟打了很多次,電話連續不斷的震動聲令我頭痛。

于是我為小象戴上繩子,将手機丢在家中,牽着它走出這座豪華卻空虛的別墅。

今天的夕陽很美。不知道離去的姜青禾會不會注意到。

原本我以為她已經癫狂,但從今天看來,我發現她恨得又清楚又明白,不論是對自己還是對程連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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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把姜青溪的死因怪到他們兩個人的頭上有失公允,不過一想到姜青禾所說的“我和我妹妹親手種的花”以及“獨守空房”,現在我有些明白她為什麽要發瘋一般地折磨程連悟了,等待啦、被冷落啦、失望啦一定很多吧,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現實向來如此。

而姜青禾剛好是這一切的歷經者,至親至愛間接因為自己失去生命這種痛苦,沒有那麽容易消散的。

也許,只有發洩出心中對自己的恨意,那種痛苦才會減輕。

我想,姜青禾折磨自己和程連悟,大抵上是在紀念自己的妹妹吧,順便自我救贖。

我忽然膽怯了,聽起來程連悟好像是一個不解風情的人,是一個會冷落、忽視戀人的人。程珊竹之前也說過,和程連悟在一起一開始會比較辛苦,可是從姜青禾的經歷看來,他們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仿佛依然是辛苦的,我又憑什麽期待自己能是例外?雖然說我對別人的期待向來不多,可是,一旦和一個人建立親密關系,我也不想獨守空房。

帶着小象在外面走了一大圈之後,我心頭的一團亂麻漸漸理清了。

姜青禾的出現令我明白了許多事情——

我住進程連悟家确實考慮欠佳;

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和憤怒,姜青禾大約還無法徹底地放下程連悟,哪怕她已嫁做人婦、哪怕他們之間已經絕無可能;

程連悟對我沒有期待,也許吧;那些暧昧的話,我明明知道不能信以為真。

等待沒有出路,最終只會白白浪費自己;

即便喜歡程連悟,也應該确定自己被需要才能繼續付出,否則只會令自己痛苦,令對方有壓力;

……

輸入密碼,打開小門的時候,我看到正從屋裏走出來的程珊竹。

“阿秋——阿秋你去哪裏了?電話也不帶,這時候你居然還有心情去遛狗啊……”她一邊遠遠地問,一邊跑向我,語氣充滿擔心。

“我出去走走,家裏太悶了。”我試圖振作,但失敗了。

“姜青禾有沒有打人?一看到你的消息,我就趕過來了,只是工作室離這裏比較遠,你怎麽樣?”她的語氣依舊充滿擔憂,“還好我哥重置了大門密碼,所以你不開門不就可以了嗎?”

“珊竹,我沒事啦,有事的是姜青禾。”我苦笑說。

程珊竹蹲下來,幫小象解開了繩子。

“還說沒事,你看你,一臉蒼白,姜青禾來到家裏總會攪個天翻地覆的,那碎瓶子我看到了。”程珊竹拉着我,返回屋裏。

“我摘了她種的白梅,頭發被扯了幾下。”我平靜地說,“對了,這個家裏,你知不知還有什麽是她們留下的,哪些不能碰?我注意一下。”

程珊竹朝身後的小象揚了揚下巴。

“小象也是吧?姜青禾罵它叛主。”我看了看小象,想起姜青禾惡狠狠地對小象說“餐桌上見”的模樣,全身一陣怵麻。

“不是啦,小象是我哥買的,姜青禾不是她的主人,大約是以前她喂食過。感覺上,小象很喜歡你。”程珊竹邊說邊打開屋門,“姜青禾砸了這房子之後,我哥已經找人重新裝修過,家裏已經基本沒以前痕跡了。”

進屋之後,我們在客廳裏坐下來。

“那兒不久前姜青禾坐過。”我一驚,聲音也不由得提高,吓得程珊竹起身挪了一個地方。

“所以,她來做什麽,有事情找你嗎?”程珊竹明明想知道更多的樣子,但卻放慢語速。

“不是,她是來摘梅花的,偏巧我今天摘了她們種的花,她就是藉此發飙的。”我又苦笑一番。

“其實,家裏并沒有多少她們的痕跡,要不是你說,我也不知道那花是她們一起種的。青溪姐去世之後,姜青禾已經把這裏所有關于她自己的一切全部都毀掉了,當然,除了那棵梅樹吧。”程珊竹站了起來,“我給你倒杯熱水吧。”

“今天,小象咬了她。”我說。

“什麽?!”程珊竹停住腳步回過頭,滿臉震驚,接着,她忽然跳起來,跑到小象身邊一把抱住它的頭說道,“啊啊啊,小象,我親愛的小象,你可真是好樣的!”

“還好,不是很嚴重。”我又補充。

“天啊,看不出來小象居然有這樣的能力。”程珊竹最終沒有忍住,哈哈大笑起來,“阿秋,今天多虧了小象,對吧?”

我一邊點頭,一邊瞪着她,說道:“那時我們在互相揪扯,小象冷不防咬了她後腿。”

程珊竹捂住嘴巴,但最終忍不住又大笑起來,最終笑倒在沙發上。

她的笑聲令我心頭的沉重減輕了很多。

“所以——她是被小象咬跑的嗎?”程珊竹說着,又笑起來,“哎呀,我的媽呀,小象對她的恨可真是由來已久,據我所知,自從她帶人砸了我哥家之後,它每次見到姜青禾都要叫。”

“不知道她後面有沒有去醫院?她不肯讓我送她去,我只好讓連悟哥勸她。”對這種事情,只有沒在場的人才能笑得出來,只要一想起她一瘸一拐離去的脆弱模樣,現在我還是會感到揪心。

“大約這之後的好長一段時間裏,她不會再到這兒了吧?我總感覺,她在你面前不會占到任何便宜。”程珊竹終于停住笑聲。

“但願吧。”不過,我覺得她不來的原因應該不是這個。

後來,我和程珊竹一起做了晚餐。

在她的陪伴下,我心頭的沉重又緩和了一些,對程連悟的排斥也輕了一些。

我讨厭自己這種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性格。

“放心吧,我哥會處理好後面的事情的,你別太擔心姜青禾。”準備回家去的時候,程珊竹說。

“嗯,反正我也做不了什麽。”我說,“珊竹,你讨厭姜青禾嗎?”

程珊竹一愣,好像不明白我為什麽這麽問。

“嚴格說也不是讨厭,只是她那樣沒完沒了地做令人痛苦的事情,實在讓人反感,發洩也需要一個度,不是嗎?”程珊竹說。

“她還沒有原諒你哥。”我陪着她走向大門。

“她應該永遠不會原諒我哥吧,畢竟她忘不了她妹妹,那是她心裏永遠的傷疤。”程珊竹說完嘆了一口氣。

“有些事,果然是無法回頭的,根本沒有餘地。”我說,“我住到這裏來太草率了。”

“阿秋,你不要着急,沒有誰會為別人放棄自己,我哥也是如此,只是時間問題!不要因為別人的幹擾打亂自己的步調,等冷靜下來,再做決定好嗎?關于你說的住到我哥家,客觀地說,我覺得并沒有什麽不合适,在感情生活中,總是需要有人先邁出一步,至于其他人,他們只看得到表面。再說了,這是我哥的邀請,作為他的妹妹,我希望你能給他機會和時間;作為你的好朋友,我希望我們能成為家人。

“我不知道姜青禾具體都對你說了什麽,但是,你一定要明白自己的心意,感情有時候,努力是有用的。

“人太脆弱了,順其自然遠遠不夠。”程珊竹說完之後把我擁進胸懷,“姜青禾愛她的妹妹,她的很多舉動我能理解,但是,我也愛我的哥哥,我不想看他永遠活在失去的封閉和停滞之中,相信我,他擁有令人幸福的能力。”

“珊竹,謝謝你。等冷靜下來,我再好好想一想”這種時候,身邊有一個冷靜的人是多麽幸運。

“快回去吧,外面好冷。”程珊竹說。

“到家了,給我消息。”我說。

程珊竹離開之後,家中又安靜下來,小象一動不動地趴在地毯上。

那一晚,就像受到指引一樣,我莫名地進入程連悟的書房,在那裏,我第一次見到了姜青溪的照片,确切說是姜青禾姐妹的合照。

“你好,打擾了。”我輕聲地對着照片上的她們說道,自然而然地笑了。

看上去,姜青溪比姜青禾更溫柔,神情淡然,目光明亮。

雖然兩個人的臉型一模一樣,但姜青溪一看就是那種能夠給人親近感的人,是被保護的類型。

她們唯一的一張照片被放在靠裏面的書架上,大約是程連悟故意留下來的。

不知道為什麽,看着照片,我完全感覺不到酸楚的情緒。

這張照片很溫馨,應該是過年的時候拍的,能激起人的溫柔心情,看着她們姐妹清澈的容顏,我根本無法心生嫉妒。

那一晚,在睡夢中,我夢到了白衣服的姜青溪,雖然沒能夠看清她的面容,但我知道,她正溫柔地對我笑。

“啊,天氣真好,我很喜歡冬天,一起去海邊嗎?”姜青溪站在一間畫室裏,仿佛跟我很熟悉似的,她自然而然地對我說。

“是啊,很舒服,這種天氣應該會有晚霞。”我回答說。

“可以幫我倒一杯水嗎?”這時候,她忽然站到了那棵盛開的白梅旁,回頭對我說。

我進入屋裏,幫她到了一杯水。

“謝謝你,阿秋!”姜青溪接過水杯,“謝謝你來到他們中間!”

……

這是一個短促的夢。

或者,也許,也有可能很長,只是我只記得這些碎片了。

雖然說夢見姜青溪的整個過程中并沒有發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但醒過來之後我卻感到很傷感。

比起她大吵大鬧的姐姐,她那友好的模樣有一種壓抑的哀愁,令我無比悲傷。

謝謝我來到他們中間是什麽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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