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

天和九年。

“貴妃葉氏産女有功,品性賢德,蕙質蘭心,即冊封為皇貴妃,長公主賜號鳳鸾,欽此——”

天和二十四年。

“駕——”穆菏騎着馬疾行着,手起鞭落,一下一下狠力的拍打在馬背上,發出急促又沉悶的響聲。額頭開始泛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順着臉頰往下流到了衣襟裏。馬兒跑的飛快,過處風驚鳥動,塵土飛揚。

等穆菏趕到城郊的湖岸邊時,整個人已經像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不過她無暇顧及這些。下了馬,穆菏整了整衣裳,恢複了以往風輕雲淡的模樣,向靠在岸邊的畫舫走去。

“滟妃娘娘我這宮女可是犯了什麽事了?交給我處理就好,怎麽能勞煩娘娘呢。”穆菏掀開簾子向裏走去,一邊走一邊朗聲道,臉上揚起一抹優雅得體的微笑,墨色的雙瞳卻似蘊藏着幽幽深潭,平靜無波,讓人看不出情緒。

“原來本宮的面子還比不上個奴婢啊,之前本宮親自邀公主你來都被你推脫了。一個奴婢竟還能引你出來。”貴妃椅上卧着一位穿着華麗,妖嬈妩媚的女子,鳳眸微挑,紅唇輕啓,似是埋怨的嬌嗔道,聲音如黃莺初啼,嬌柔的讓人酥了半邊身子。

滟妃起身,徐步向穆菏走來,腳腕的銀鈴叮當響,流蘇步步搖。随着她一步步的逼近,穆菏沒來由的感到了一絲危機感,仿佛有一尾劇毒的蛇,一點點纏繞上來,緩緩收緊,最後,一擊斃命。

“娘娘說笑了,只是我府上的奴婢就算做錯了什麽也該由我來處決吧。”穆菏看向地上雙手被綁的死緊的少女,少女臉上有些紅腫,嘴角還有血絲。

“公主...快,快走.....這個女人她要害你,她桌上的酒....下了毒......”景念安氣若游絲,卻焦急的催促穆菏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啪——”滟妃突然揚手狠狠的扇了景念安一掌,尖利的指甲甚至把景念安的臉抓出了幾條血痕。

“一個下賤的奴婢,竟然敢滿口胡話,妄想挑撥本宮和公主之間的關系。”滟妃狠厲的瞪着景念安。

“娘娘不必跟一個下人置氣,這不懂事的下人娘娘就讓我帶回去好好懲治吧。”穆菏心下焦急,面上卻還是一片淡然。

“先不急這事,本宮今日邀你就是來玩樂的,來,本宮先敬你一杯。”滟妃翹起小指,拿起桌上精致的小酒壺倒了一杯酒。

“這我怎麽擔得起......”穆菏婉拒道。

“公主莫不是懷疑本宮,認為本宮在酒裏下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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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是......”

“那還推脫什麽,這樣吧,你要是不信本宮,本宮就先讓這下人試試這酒有沒有問題吧。”滟妃妖嬈一笑,轉了個方向走向景念安。

“慢着,一個奴婢配不上這好酒,還是我來喝吧。”穆菏趕緊攔住滟妃。

“這就對了嘛。”滟妃滿意的笑了起來,如美麗的罂粟,豔麗中帶着狠毒。

“娘娘你這又是何必?”事已至此穆菏只好把話說直。

“不願意客套了?那本宮也把話說清楚,凡是擋我兒登上皇位的人,都得死!”滟妃終于斂了笑意,說到後來聲音都帶上了冷冽。

“可我從未搶過什麽,我一個女子也不會觊觎皇位啊!”

“樹大招風,不懂?而且就算你不會觊觎,也有人打算把這個位子給你。呵,別那麽多廢話了,你要是不喝,本宮也自有辦法。你痛痛快快的喝了,本宮心情一好沒準就放了那個小賤婢呢。”滟妃低頭玩着自己長長的用花液染成紫色的指甲,已經有一些不耐。

“不,不能喝!木木你不要管我,快走!”景念安猛的搖頭,想要阻止穆菏的動作,卻無奈行動受制,只能幹着急。

“走不了了。”穆菏苦笑,畫舫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到了湖中央,想退也退不了,更何況我怎會放着你不管?

穆菏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清冽的酒液入胃,瞬間就起了效用,銀制的酒杯落地,發出一聲脆響。

“不——”景念安嘶聲痛呼,淚珠已經無法控制的一滴一滴的砸下來,砸在衣襟上留下來深深淺淺的印記。都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為了救我,木木也不會........

穆菏最後看了一眼景念安,眼裏有太多複雜的情緒,最後無聲的吐出了三個字:“怨、我、嗎?”

唇邊溢出黑血,然後鼻孔,耳孔,雙眼開始有涓涓不斷的黑血冒出,凄慘又可怖。

“賤人!你害死了木木,我要跟你同歸于盡!”景念安怒吼一聲,蓄起全身力氣猛的向滟妃撲過去,卻還沒近她的身就被一旁的侍衛狠狠一腳踹開了幾米遠。

“嘶——”景念安捂着受傷的腹部掙紮的還想再站起來,可試了幾次還是無果。

滟妃扭着腰婀娜的走向景念安,蹲下身來,挑起景念安的下巴,眯起眼仔仔細細的端詳:“一個奴婢長得還挺标致,本來還想留你一命的,但這個相貌......怪你命不好吧,誰讓你這雙眼睛和公主長得這麽像呢?讓人看着就心煩。”

滟妃站起來,嫌惡的拍了拍手,瞥了一眼周圍侍衛。這些侍衛都是跟了滟妃很多年的,看到滟妃一個眼神就知道她的命令是什麽。

一個侍衛架起穆菏,一個侍衛砍斷綁在景念安手腕的繩子,拽着她的手拖向畫舫邊緣,景念安本就敵不過身材壯碩的男子,此時更是無力掙紮。

湖中央濺起一片水花,湖面泛起一圈圈大大的漣漪,後越變越小,最後又趨于平靜,似乎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水中,景念安緊緊的拉着穆菏的手,十指相扣。身體越來越沉,冰冷的湖水從四面八方湧來,灌入鼻腔,耳孔。寒冷侵入四肢百骸。

木木問我怨她嗎?

何嘗不怨?怨那人為何不顧自己的意願,執意要擋在自己身前,這一切本與你無關,全都是該由我承擔的......

公主這個名頭,在外人眼裏風光無限,可又何嘗不是一份負累?

黑暗的權争,本該是我由這個真正的公主來參與。木木,是我和母妃對不起你,如果不是為了保護我,你也不會替我披上這個華麗的皮囊......

軀體開始僵硬,意識也漸漸模糊,最終,沉淪于深淵,萬籁俱寂。

滟妃冷笑,眼中閃着得勝的光芒。

“對外宣稱,鳳鸾公主與本宮游湖,和婢女玩樂時不慎跌入湖中,溺斃。”

遠處,你一抹紅光從湖水中騰起,直入雲霄。

“陵光,你要不要再挑個凡胎?”

“不必了,就原來那個吧。”

“這小玩意兒至多能把時間倒退到七八日前,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再下界就是在凡胎的七歲時。”

“嗯。”

“你下凡後不會有在仙界的記憶,不過你之前在人間的記憶我會給你保留,這樣你行事也方便。”

“謝謝。”

蟬鳴的夏夜裏,天地異象,電閃雷鳴,萬物都在飛速倒退,那抹紅光就在時間停止倒退時被打了下來。

當景念安睜開眼睛時,思緒還有些混亂。難道我還沒死,或者這裏是地府?

“念兒你醒了?怎麽樣,頭還疼不疼?”一個少女端着面盆跨過門檻。将棉布浸入水裏再拎起扭幹,細心的給床上的少女擦拭臉頰和額頭。

景念安驚訝是發現這人竟是穆菏,只不過看上去青澀稚嫩,只有九歲左右。

“我知道你喜歡那簪子,我給你便是,你和娘娘置什麽氣呢?娘娘只不過看我可憐罷了。”穆菏嘆息道,眼裏添了幾許憂愁。

景念安記起這是穆菏剛來自己身邊的時候,當時自己還不怎麽識字,得知穆菏的名字卻不知穆字怎麽寫,執拗的當成木頭的木,成天跟在穆菏身後一口一個“木木”喊的歡實。

那時母妃偶然得了一根白玉簪子,雕的是玉蘭,很是清新素雅,自己看一眼就喜歡上了,可母妃卻把簪子給了木木,雖然那時和木木的關系親密,但還是有點小孩子心性,自己耍小脾氣跑了出去,不小心掉進蓮花湖裏,染了寒氣發了好幾天高燒。

木木照顧了自己好幾天,自己還不領情,故意不理木木,跟她鬧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別扭。

莫非,我真的重來了一回?

看着穆菏秀麗精致的臉龐,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不是自己做夢。景念安的淚水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然後開始嚎啕大哭。

“念兒怎麽突然哭了?不哭不哭,是不是我惹你生氣了,沒事了,簪子我給你帶來了。”穆菏看到景念安哭就慌了手腳,心似乎被揪了起來,趕忙把面盆棉布一放,抱住景念安,輕輕的拍她的背,柔聲哄着。

“木木...木木.....我好想你...我不要..不要簪子...我只要你.....你不要走了......”

景念安揪着穆菏的衣襟,腦袋埋在她的胸口抽抽搭搭的哭着,聲音也被哽住了。心情卻激動的難以言喻。

“好好好,不走,不走,念兒別哭了,念兒可是公主,怎麽能哭鼻子呢?你看,都哭的像個小花貓了。”穆菏輕輕的給景念安擦眼淚。不知道為什麽,穆菏竟能從景念安的哭聲中感覺到滄桑和寂寥——一種跨越了時空和生死的悲恸。轉而又搖搖頭,一個小孩子有什麽悲傷的呢,還是先哄她要緊。

“不....不哭了,木...木木以後要一直陪....陪着我,不能一個人先走,我們拉鈎。”景念安吸了吸鼻子,哽咽的說。她真的害怕再失去一回了。

“好好好,拉鈎,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穆菏不清楚為什麽突然哭的傷心,只好趕緊安撫,百依百順。穆菏和景念安小指交纏,大拇指輕輕相碰,便似蓋上了一生的印章,永不更改。

景念安的情緒也穩定下來了,眼角還有未幹的淚痕,卻沖着穆菏微微一笑,映着煦陽,燦若桃花。

彼時年少,花開正好。

一切都還來得及,一切都有轉機。

既然上天給了我重活一世的機會,便是讓我重寫命格,那,木木,這一世換我來保護你。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嗚~第一次發文有點緊張啊啊啊啊!!希望有人看吧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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