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佛門不淨
五年時光不疾不徐的款款離去,日子依然清貧,山楂樹依然翠綠。只是那個讀書作畫的老爺爺已經故去,阿嬷的眼睛也已不太清明。
蘇謹語家已不如當初,現在也是一貧如洗,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他家沒有農田,蘇謹語只能去鎮上賣畫來過生活,爺爺留下的畫他舍不得賣,平日裏就自己作畫。
山水他畫不出□□,但他卻在勾勒女子娉婷袅袅的姿态上有特殊天賦。所有每次去鎮上他都會帶上筆墨,幫一些富家小姐畫像。
今年又鬧旱,莊稼的收成都不太好。
蘇謹語這回在鎮上待了足足半月有餘才把畫全賣了出去,畢竟一般人家不會賣字畫這種只能看不能用的東西,而大富大貴的家裏又瞧不上他的畫。
然而等蘇謹語回村裏時,一切全變了樣。
“劉大姐,蘭因她家去哪了?”蘇謹語回來看到蘭因家裏大門緊閉,人也不見,不由得有些緊張的四處打聽。畢竟村裏的人沒有要事一般不會出遠門。
“你說這家的女娃子啊,那可真是可憐哦,你剛去鎮上沒兩天,她就被送到靜心庵了,隔天那家老婆子就走了。”
“八成那老婆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趕緊把丫頭送去當尼姑也有口飯吃,不然你說托付給誰?每家日子都不好過,誰家有閑錢再養個娃?況且十歲大了養也養不熟啊。”劉大姐搖搖頭嘆氣道。
“這樣啊......謝謝劉大姐......”蘇謹語應道,失魂落魄的回了自己屋。
“師父,這是您以前的故事嗎?”小童發問道。
“對啊。”十年過去,蘇謹語已從少年長為青年。
當年他賣畫時,有個小姐指着一幅簪花少女圖問道:“公子你是從哪裏摹的樣啊?這衣裳真好看!”
“這是小生自己想象着畫的,不是摹樣。”蘇謹語彬彬有禮的解釋道。
“這畫上的衣裳要是真做出來,怕是能掙不少銀子。”
那小姐的一句無意之言,到讓蘇謹語起了心思。他帶着圖去找了繡娘,讓繡娘按照他圖上的花紋繡,然後他再用這個布料裁衣服。
Advertisement
一分價錢一分貨,蘇謹語開的價十分合理,做出來的衣裳又極其精美,久而久之他便成了這兒遠近聞名的裁縫。
後來有一日他在門前看到了個襁褓中的嬰兒,不知道是誰遺棄的,也許是日子太窮養不起孩子了。蘇謹語嘆了口氣,收養了這個孩子。反正自己已不打算成親,就當這是自己孩子吧。
這便是那小童的來歷。
“那師父您遲遲不成親,是不是還記着蘭因姑娘啊?”小童好奇道。
“是啊,十幾年了都沒忘,怕是一輩子也忘不掉了......”
“那師父為什麽不去找她呢?”
“她已了卻塵緣,找到又能如何?況且尼姑庵哪是男人可以進去的地方?”
“可是徒兒上次見張員外從偏門裏進去了呀。”小童回憶起之前所見。
“你說真的?”蘇謹語皺起眉頭,嚴肅的問道。
“徒兒眼睛尖,不會認錯的,上次張員外拿了個銀元寶給慧慈師父,慧慈師父就讓他進去了。”小孩子最是單純,不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
蘇謹語聽了後更加凝重,他越想越覺得這事不太對勁。若是張員外信佛,為什麽不去寺廟而要去那作為男子禁地的尼姑庵?況且出家人怎麽還貪圖錢財這類身外之物?
再三考慮之後蘇謹語決定把這事弄清楚。他帶上了攢了幾年的積蓄,叩響了靜心庵的大門。
“阿彌陀佛,這位施主,靜心庵不容許男子進入,請回吧。”慧慈師父手執一串佛珠,微微彎下腰雙手合十道。
蘇謹語沒再糾纏,正門行不通,那就去偏門。
“師父,我此番前來是為了尋我的一位故人,請師父成全,這點銀兩不成敬意,就作香油錢吧。”蘇謹語開門見山道。
“既然如此,那這位施主随貧尼來吧。”慧慈師父收了銀兩就領着蘇謹語進去了,這越讓蘇謹語覺得不對。
“敢問這位施主,您的那位故人的名字是?”慧慈師父一邊走一邊問道。
“我只知曉她出家前叫做蘭因。”
“正巧這兒有個法號喚作蘭因的,施主您在這間廂房稍等片刻,貧尼這就喚她過來。”慧慈師父把蘇謹語領到廂房後就出去了。
蘇謹語依稀聽得慧慈師父喚到:“蘭因,有客人了。”
客人?
過了片響,慧慈師父領着一個年輕姑娘進來了,那姑娘未曾削發,低着頭,長發将臉遮了大半。
蘇謹語一時也沒認出來,但也沒做聲。
“那施主您和蘭因慢慢敘舊,貧尼先出去了。”慧慈師父告辭,順便帶上了廂房的門。
蘇謹語正欲開口喚她,那曉得她卻自顧自的解起了衣裳。
“蘭因!你這是幹什麽?!”蘇謹語驚訝的問道。
蘭因的衣裳解了一半,露出了小巧的肩頭。本以心如死水,突然聽見了熟悉的聲音,猛然擡頭,看到蘇謹語就站在自己面前。
蘭因一瞬間怔愣住了。這些年來她幻想過許多次謹語哥哥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一幕,可事實上卻是一個又一個的男人成了她的入幕之賓。阿嬷當年送她來,是讓她有口飯吃,那曉得這裏根本就不是什麽佛門清淨之地!這裏肮髒無比,令人作嘔!
蘭因看着蘇謹語,眼淚嘩嘩的就流下來了:“謹語哥哥......”
“蘭因,真的是你!究竟發生什麽了?”蘇謹語忍不住上前一步擁住她問道,這種失而複得的喜悅和滿腹疑惑交織的情緒太複雜了。
完了......自己這幅醜态被他看到了......蘭因絕望的想。
察覺到她在顫抖,蘇謹語将她擁的更緊了:“蘭因,別怕,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我幫你。”
也許是他的懷抱太暖,也許是他語氣的堅定,又或許是自己已經如此肮髒,遮遮掩掩的也不能怎樣,蘭因選擇将一切都告訴他。
原來當年蘭因去了靜心庵,那裏的老師父看她生的标致,就讓她帶發修行。一開始她還不覺有什麽,剛好她也不想舍去這一頭長發,也就沒想太多。
最先開始她年齡小,就早上誦經,白日做些掃院子之類的雜活。說來慚愧,她誦經時并非心無旁骛,也沒能清淨下來,她心心念念的都是謹語哥哥。不知道謹語哥哥發現我走了會不會傷心,不知道謹語哥哥的畫賣的怎麽樣,有沒有掙到錢......
後來有一日,她掃院子的時候,一陣大風刮過,将她掃成堆的落葉吹的四散。她只好跟着去重新掃回來。偶然路過一間廂房,房門緊鎖,裏面有些奇怪的聲響。蘭因心中疑惑,每回經過時都特意留意了一下這間廂房,平日裏沒什麽人,但偶爾鎖着在。她看見她的師姐被帶進去過許多次,但她自己從來沒有。
她問她的師姐進那間廂房幹什麽,師姐卻只是一直低着頭,默不作聲。
待她十二三歲的時候,她也被帶進了那間廂房。廂房裏還坐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她心裏疑惑,尼姑庵不是不讓男人進來的嗎?
慧慈師父讓她好好招待客人,自己轉身出去,在外面将門鎖上。她從心裏感到了害怕,這個男人的目光太奸邪了。終于,男人起身朝她過來,那晚,她失去了她視為最寶貴的東西。
她哭,跪在佛祖面前哭的哀天恸地,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灑落到平日誦經禮佛的蒲團上。在佛祖眼底下,你們就不怕遭報應嗎?
她終于明白為什麽原本活潑的師姐突然一下變得像死人一樣木然。
慧慈師父勸她:“世道難,你以為現在真的還有那麽多人平白無故給你送香油錢嗎?這些事我們早在做了,你的師姐們都招待過客人,不然你以為我們怎麽有錢養這麽多人的?”
佛門清淨之地,卻做着見不得人的肮髒交易,真是諷刺。
她想過死,一了百了。但慧慈師父卻見慣了這種事似的,說道:“你若是自殺了,我們就只能說是你貪戀紅塵與男人勾搭成奸,被我們發現後趕出靜心庵,你沒臉活下去才自殺的。反正你死了誰也說不清楚。”
她确實被吓到了,這件事過後,她已自覺配不上謹語哥哥,但卻不想在自己身死後,還留一個肮髒的名聲傳到他耳裏。
“你聽話些,過個幾年我們可以放你還俗。”慧慈師父這麽安撫她。
她不知道這個幾年是多久,也許是等她年老色衰,無人眷顧的時候吧。但她殘留了一個期許,等她還俗,就去見謹語哥哥一面。不求別的,見一面就好。
這個信念,支撐她到了如今。此番蘇謹語的出現,着實讓她又悲又喜。喜的是重逢,悲的是這場久別重逢是在她這麽狼狽的環境下。
蘇謹語靜靜的聽完後,對蘭因充滿了憐惜。他緊握住了蘭因的手,堅定道:“你不髒,髒的人是他們。我會讨個公道,然後我與你攜手餘生,可好?”
“好。”允許我要的多一點吧,一次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補習班放一天假,碼字~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