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蘭因絮果
蘇謹語打算去告官,同鄉人聽說了這事,勸他:“都說不為福首,不為禍先。這事是上頭管的,你管不了。”
蘇謹語也意識到這些富商可能跟知縣交好,便打算告到上面去。不知道知縣是怎麽窺得這個苗頭的,把蘇謹語請到他府上吃了餐飯。
知縣姓張,在蘇家闊綽時去巴結過,也沒讨到什麽好。
“蘇公子啊,聽說靜心庵裏那個叫蘭因的尼姑是你的舊友?”
“回知縣大人,蘭因确實是草民的青梅竹馬。草民本以為再見不到她,沒想到......”
“蘇公子,咱先不談這個,那尼姑想還俗我把她要出來給你就是了,其他的事就不勞你費心。”知縣笑的精明。
“如此也好。”蘇謹語明面上先應着。
“說起來我家那婆娘很喜歡你做的衣裳,她可一直在給你捧場,還穿去給一些貴婦看了,那真是好評如潮啊。”
“多謝令夫人厚愛。”蘇謹語不卑不亢道。
“蘇公子有沒有想過把生意做大?我是想着用自己的積蓄開一家店,邀你入夥。聘些繡娘裁縫的,蘇公子你提供衣裳的樣式就好,不用你親自動手,掙得銀兩我們到時候對半分如何?”知縣算計的很好,有蘇謹語的名氣在這,開店賣衣裳哪愁沒有人買?本來蘇謹語一個人做的衣裳就少,好些人想買買不到,若是開了家店生意必然紅火。
“多謝知縣大人美意,草民暫時沒有這個打算。”蘇謹語禮貌的拒絕道。
“蘇公子先別急拒絕,回去再考慮考慮吧。”知縣笑呵呵的勸道,心裏卻暗罵蘇謹語的不識好歹。
一頓飯結束,知縣立馬就差人把蘭因接了出來,蘇謹語謝過後帶着蘭因回去了。
蘭因回到闊別已久的老屋,淚水是忍不住盈滿了眼眶。
“蘭因,我們今晚動身,告到知州那裏去,等事情了結後就回來一直住這不走了。”蘇謹語輕輕拭去她的淚水柔和道。
這知州是蘇謹語父親的至交好友,也是父親當年慘遭陷害後唯一肯站出來說話的,他也因此被貶谪到這個小地方。他為人正直公道,若他知曉了靜心庵的事,定不會坐視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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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義存問起蘇謹語今日之事。蘇謹語一一跟他說了。
“師父,您為什麽不同意和他合夥開店啊?那樣您不就能拿很多銀子也不用那麽累嘛!”
“一分價錢一分貨,我做的什麽個貨色就賣什麽價錢,要是讓他來賣,指不定多黑心呢。”蘇謹語揉揉義存軟乎乎的頭發道。
“師父說的也是,可師娘不已經回來了嗎,為何師父還要去告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義存,人活一世不僅是為了財,為了自己平安喜樂,更為的是一個義字。你師娘是離開了,可那靜心庵裏還有那麽多姑娘被逼着做些腌臜事,師父既然知道了真相哪能不管不顧?為師不希望這世态真的炎涼啊!”
義存年幼,未必能理解蘇謹語的話,但他從小到大都把師父的話牢牢記在心裏,留到以後慢慢琢磨,慢慢吃透。
當晚蘇謹語就帶着蘭因上路了,他将義存留在家裏,讓他逢人便說自己得了怪病,去找一個老郎中了。他還特地劃破手臂,做了幾條染血的帕子,省的知縣過來看時起疑。
兩人日夜兼程,不過幾日就到了知州府上。知州聽聞他來,忙盛情招待。蘇謹語卻連熱茶都沒喝一口,就把事情跟倒豆子似的噼裏啪啦全說了出來。知州聽着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嚴肅。
知州自身人緣挺好,跟好些同僚說了此事,果不其然引起了重視。如今越是靠近皇城的地方女子的地位越高,這事傳到皇城以後,一些貴族女子都很憤怒,聯名上書要求聖上嚴懲此事。
蘇謹語一直在知州府上住着直至事情了結。聖上的判決十分順應民意,先是逮捕靜心庵所有掌事者秋後問斬,而剩下的人可自由選擇留下或是還俗。最重要的是聖上修改了法律,若非特殊原因,女子年滿四十後才可削發為尼。
而那個知縣被查出貪污朝廷赈災撥款的銀兩,被革職抄家,旁系三代內全部流放邊疆三年。
這些事從查到審一共歷時四月,處理的出乎意料的順利。
蘇謹語便向知州告辭,牽着蘭因回家了。沒錯,他們的“家”。
“蘭因,我以前在心裏發過誓,要讓你穿上最美的衣裳。看看這幾張圖,我已經描繪設計了近一年才堪堪滿意。”蘇謹語拿了一沓紙來遞給蘭因看。
紙上畫着一套繁複的衣裙,正紅色,豔麗,熾烈,美的驚心動魄。裙上用金色花了好些圖案,看上去神秘而美麗。往後翻幾張,畫了一套男子款式的,還有靴子,繡花小鞋,喜帕之類的。
“待這套喜服完成之時,便是我們的成親之日。”蘇謹語從背後抱住蘭因,低頭湊到她耳邊輕聲道。
蘭因看着圖上的嫁衣,險些又哭了出來。這一切都像一場夢一樣,幾個月前她還經歷着絕望,如今她卻擁有着她最想要的東西。
天知道她有多怕這只是一場冗長的夢。夢醒了,一切都是假的,她還在靜心庵裏,在那個見不得光的小廂房裏。
蘇謹語能感覺到她的不安,他用了整整三年才使她重新成為那個永遠無憂無慮的女孩。而那套喜服,也是制作了整整三年。
他們成親了。
那天,蘭因穿上了最美的衣裳。
他們宴請了村裏的村民,義存幫着跑腿。鞭炮噼噼啪啪的響,連山楂樹上都綁着紅綢。村民們喝的滿臉通紅,拍着新郎官的肩高聲祝賀。整個村子都是染了紅光的喜慶。
那晚的紅燭也是亮的耀眼,怕是我此生最美的風景。
新婚燕爾,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而蘇謹語的衣裳也賣的越來越好。似乎他們已經把前半生的苦楚過完了,後半生可以安穩享樂了。
可有一天,義存去鎮上買布,蘇謹語在家裁衣裳,蘭因在備午膳。一群人猛的踹開了蘇謹語家的大門,上來就給了蘇謹語兩個耳光,一根麻繩把他綁的嚴嚴實實。
蘭因也被人從拖了出來。
接着一個人端着一個碗來到他們面前。蘇謹語看清了那人面孔,瞳孔猛的一縮。
“哈哈,蘇公子,三年了沒想到我還會回來吧?”
“你現在可是佳人在懷銀子在手,好不快活啊!你還記不記得我一家老小都在邊疆吃沙子?你知不知道我女兒就這麽沒了!那是我唯一的女兒啊......”
“你說你,安安分分不好嗎,你揭發我的那天就該知道我還會回來的。”
蘇謹語被堵住了嘴,唔唔的叫。眼睛死瞪着曾經的知縣——賀良。
“把他嘴裏的布拿下來,我到要聽聽他想說什麽。”賀良冷哼一聲,吩咐道。
“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若是不貪哪會這樣?”蘇謹語皺眉道。他不怕賀良報複,但他不想蘭因出事。
“啧啧,好一副正經的嘴臉,”賀良不屑道,“對了,你還沒吃過邊疆的沙子吧?我這就讓你嘗嘗鮮。”
說完,賀良端着一碗沙子,捏着蘇謹語的臉就往他嘴裏灌。每灌一點就掐着他的臉,擡他的下巴,強迫他咀嚼吞咽。沙子裏混了鋒利的石塊瓦礫,半碗灌下去,蘇謹語已是滿口鮮血,喉頭滾燙說不出話來。
“夫妻嘛,有福同享,還有半碗就給她吧。”賀良笑着轉向蘭因。
蘇謹語想出聲阻止,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蘭因和他一樣,滿口鮮血,眼裏充滿絕望。
“接下來幹什麽來解恨呢?哎呀,你不要這麽看我,我過分嗎?沒有吧,在我眼裏你們的命都比不上我女兒!”賀良自問自答的喃喃道。
“你這臉真是一幅正直無比的樣子啊,不知道撕了這張皮囊,裏面是什麽樣的呢?”匕首的銀光應着賀良獰笑的臉。
義存回來時,院裏寂靜,只留下一片狼藉。新買的布匹落在了滿是塵土的地面上。
義存冷靜了半天,紅着眼眶火化了師父和師娘的屍體,一人葬在一棵山楂樹下。他還不能哭,他要找到兇手給他們報仇。
義存拿着菜刀等在院子裏,殺他師父的人,不是為財就是為了報仇,無論哪一種都會回來看看師父的屍體有沒有處理掉。
義存等了兩天等來了賀良。義存,十二歲,第一次執刀。連一只雞都沒殺過的他,殺了人。
賀良在劇痛中掙紮着轉身往義存的胸口插了一刀。
人身死之前,生前的一切都會如走馬燈一樣過一遍。
義存記得師父說過,人活一世,不僅是為了財,更重要的是一個義字。那如若可以,我願以一魂一魄,留此宅中,護此宅永世安寧......
蘭因,絮果,此生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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