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靜灣別墅的鐵栅滑開,一輛林肯商務駛進園子,車上下來三五個精心打扮過的女孩男孩,一水兒二十來歲的青蔥感。
保姆來哄宥年回房睡覺,宥年拉着周未的袖子叫:“哥哥,畫畫”,說什麽都不願意走。
裴欽這只夜貓子好像剛活過來一般精力充沛,也過來拉周未:“好玩的來了!先到先得!”
周未看他一臉饞相就知道什麽事兒,興致缺缺,轉頭對保姆說:“我陪你送小年去休息。”
裴家是非一影業擁有絕對控股權的股東,非一這座娛樂王國在裴灏夫和裴钏的經營下已經形成了完整的娛樂産業鏈,影視投資、演藝經紀,還有些互聯網娛樂和院線的合作項目。
裴欽仗着父親未老、兄長給力,自己玩得風生水起,常常和自家藝人搞到一塊兒,十分平易近人、與民同樂。
裴欽的大哥裴钏比他大八歲,從小把弟弟當兒子養,恨不能寵上天,天大的事兒只要裴欽委屈巴巴喊一聲“哥”,至多再認個錯求個饒,裴钏準能替他收拾妥當,是丹旸出了名的“扶弟魔”。
裴灏夫喪妻沒再娶,對裴欽無可奈何地寬容寵溺,也因為妻子當年就是冒險再産子誘發心髒病去世的,而且很不幸,這種病加料遺傳給了裴欽。
裴欽的心髒先天性主動脈縮窄合并室間隔缺損,五歲前做了兩次大的修複手術總算活了下來,但終生不能劇烈運動和接受強刺激。
平時看他人高馬大的不覺得,甚至個頭比嬌養起來的周未還高一些,但細看就能發覺他的唇色總是透一點淡淡的紫。
不過生命力頑強的裴二少身殘志堅,要緊的人生樂趣一項沒落下,還百戰不殆。
周未指頭戳了戳他心口,提醒他悠着點兒別嗨翻了車。
裴欽後退着朝他飛吻:“馬上風都是拍出來騙人的,信我!”
信你個錘子!周未拉着宥年進別墅,也不真的擔心裴欽,這貨雖然瘋,但都是表面瘋人來瘋,既不用強也不耍狠,就圖個你情我願朦朦胧胧的樂趣。
周未覺得他八成有戀愛成瘾症,俘獲欲爆棚,勾搭到手反而很快膩了,像個愛情捕手。
他詛咒裴欽,說他早晚有天會被命定之人反殺。裴欽嬉皮笑臉,勾他下巴颏,說你就是我的命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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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未敗給他的厚臉皮,要不是倆人穿一條開裆褲的交情,早絕交八百回了。
蔣宥年作息很規律,十點鐘不睡也困了,周未随便在本子上邊畫邊講一個四格漫畫他就睡着了。
周未靠在床邊,借着夜燈的瑩光獨自回味了下那個自己胡亂編造的小雞俠戰惡龍救母的故事,啞然失笑。
好扯!一只雞怎麽可能打敗惡龍呢?一只雞的媽媽怎麽會是美麗的王後,難道不應該是一只母雞嗎?
他輕輕将畫塞在宥年枕邊,這麽精彩的故事,只有傻瓜才懂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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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未回到一樓,瞥見祖父周琛正在和蔣柏常、蔣孝期父子在大廳閑聊。
他假裝端了杯咖啡混在附近偷聽,實在想不通他爺爺怎麽會對蔣家一個半大才找回來的私生子這麽上心。
周未面窗,玻璃上照出身後三人的清晰人影,他耳朵豎得像兔子。
老頭子們聲音很沉,絮絮的也聽不清在說什麽,離得遠,他也不太好再往旁邊湊。
蔣孝期嗓音也低,卻弦鳴似的穿透性極好,周未聽見他說“商學院”、“工商管理”、“報考”之類的字眼。
果然在算計自己!
周未咬牙,爺爺逼他從佛羅倫薩美院退學,跟着就着手讓他準備國內的高考,請了好幾個家教看着他。
丹旸大學商學院是老頭子給他和周耒定下的目标。
這還不甘心?還要親自向丹大的高材生取經,看來不把他送進丹大校門是不會罷休了。
倒影中的蔣孝期看似無意向這邊掃了一眼,周未覺得他必然不懷好意,那些個關鍵詞怎麽好像是故意漏給他聽見的呢!
還一聊聊這麽久,這人怎麽這麽八婆。
周未一晚上沒怎麽吃東西,這會兒聞着淺烘焙的耶加雪咖胃裏反酸水兒,幹脆左一下右一下地傾着杯子澆那株蓬萊松。
非要他去念商科,跟用咖啡澆灌植物有什麽區別?!周未意識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時候,咖啡已經光了。
他摸過旁邊的馬克筆,在玻璃上勾出蔣孝期的身影,恨恨地塗起來。不就是誤闖了你個房間麽,又不是白虎堂,還得償命不可?
周未煩心得很,總覺得自己跟這秋燥似的,火警等級最高級,不定什麽時候就燃了。
“小未!”背後一聲清亮的女音。
姬卿踩着Rene Caovilla手工訂制的鑲鑽細跟鞋咔噠咔噠走過來,将手裏提着的薄羊呢披風往周未身上裹:“你這孩子,怎麽也不注意個冷熱,大夜裏就這一件襯衫,回頭凍病了誰遭罪?!”
像所有眼睛裏只有孩子的母親一樣,姬卿唠叨了幾句才像是意外發現旁邊還有外人在,不好意思地對着周琛叫了聲爸爸,又跟蔣家父子招呼。
她畫着晚宴妝,近看顯得過于濃郁,像戴了層假面。
“小耒呢?”周未覺得穿披風怪別扭,也沒好意思脫,雖然是時裝男款,但下了T臺誰穿誰傻。
“先讓司機送他回去了,說是明天有考試。”
姬卿轉身又從傭人手裏拿粥碗,将勺柄對着周未:“你腸胃弱不好吃蟹,餓了吧?在廚房給你熬了點粥,不涼不熱正好喝。”
當着外人的面兒,周未被照顧得有點尴尬,哝着鼻音:“謝謝媽。”
其實姬卿不是他生母,不過這個繼母從周未兩歲就開始照顧他,人都說生不如養,他沒有別的豪門少爺管繼母叫姨的習慣,一直都叫媽。
周未被她盯着喝粥,飛快将一碗扒拉進肚。
姬卿給他遞紙巾:“別玩太晚了,早點回去休息,爺爺擔心你。”
一邊,蔣柏常挂着揶揄笑意:“恕之有福氣。”
“不成器的東西。”周琛無奈搖頭,也不知是在說兒子還是這個孫子,也許兩個都是。
蔣孝期突然想起之前看到的帖子裏,有一層提到周未的母親,跳海自殺。
他從小和蔣桢相依為命,母親雖然嚴厲,也會在最艱難的時候像大傘一樣為他遮風擋雨。
蔣孝期不知道親生母子之間的這種情感是否能為另外一個人彌補或替代,蔣桢患病,他不止一次想到過失去她的恐懼和痛苦。
這個繼母看起來過分慈愛了,她肯定不會像蔣桢一樣打他罰他,但總少了那麽點真實。
生母自殺,周未也會偶爾感到空虛和遺憾嗎?
換了是親媽,他也會別扭地扯掉披風塞回去,抱怨才不會穿這種又醜又娘的東西嗎?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乖乖縮在暖咖色的羊絨裏,裝得像兔子一樣柔軟。
蔣柏常轉頭對蔣孝期說:“多去跟他們玩玩,你們年齡相近有得話說,還有,你這個當小叔叔的,要看好這群瘋小子。”
蔣孝期點頭應下,看着周未随周老和姬卿告辭出門。
他踱到窗邊向外看,周未果然沒跟長輩一起回家,而是扔了披風混回宥萊他們中間。
旁邊的蓬萊松土層上洇出一灘暗色的咖啡漬,蔣孝期餘光掃到玻璃上一處污跡,細看才發現是馬克筆塗鴉。
一個板正的長袍漢服男,戴了頂書生帽,後頭飄着兩根尾巴,左手背負,右手拂須,比了比距離,正是自己剛剛站的位置。
在他心裏,自己從土豪變酸儒了?
呵。
蔣孝期撿過筆,刷刷在學究對面添了個小書童,紮雙髻,身上披了件不倫不類的鬥篷,沒有五官,矮自己一頭,姿态唯唯諾諾。
他是學建築的,丹大建築系入學之後要加試美術,大一大二還有繪畫專業課,除了做圖別的也能來兩筆,總歸比素人畫得好。
蔣孝期塗完了很滿意,掏出手機拍照,然後抽紙巾将玻璃擦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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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舅,後山賞月去不去?”蔣宥圓似乎對這位年輕長輩很有好感,又或是因為洩露那幅迪拜土豪激發的求生欲,滿臉賣萌讨好。
一群人擠在園子裏,個個都是關不住的鳥兒,叽叽喳喳。
周未看到那幾個被叫出來玩的小明星也在,有兩個眼熟,像是剛出道一個男團的,還有三個眼生的女孩兒。
其實富二代交往圈裏的朋友也沒外面傳言那麽糜亂,有時候真就是單純的出來玩兒,喝酒聊天或者打球跑車,就像現在。
三個女孩兒中兩個正跟人熱聊,表演課上學到的那些表情管理都用上了,或笑或嗔都風情萬種。
還有一個悶頭玩手機,打扮不算精心,穿個寬松的半開胸帽衫,拉鏈拉到下颌。
周未目光掃過去的時候,她似有所感地擡頭對上了一眼,跟着露出個敷衍的笑。
既不是蛇精網紅臉,也不是傳統杏眼美女,小鼻子小眼兒的,還是單眼皮,要紅也是女配的命。
周未搞美術的,審美獨特些,覺得這姑娘五官精致小巧,比例很好,比那些醫美PS模板辨識度高很多,氣質也特別,看着很乖,眼神卻很野。
裴欽不知什麽時候坐過來,撞周未肩膀:“栀子。”
周未茫然:“什麽?”
“黃栀子,”裴欽下颌點了點帽衫女孩兒:“原來你喜歡這種哦,我們末末終于開竅了……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我有點難過。”
裴欽蹭在他肩膀上捂心:“有種豬崽養大了去拱別人家白菜的失落感,嗚咿——”
“元慶,別想太多,我是你哥。”
裴欽磨牙:“就大一天!”
“蔣柏平只比蔣柏常大一分鐘。”周未湊他耳邊小聲說。
裴欽腦袋跳起來:“對了對了,等下還有好玩的!去後山賞月啊——”
這貨笑得一臉陰謀,思維跳脫,已經把剛剛的豬崽白菜抛到腦後。
周未伸長一雙當擺設的腿恹恹道:“有病吧?”
他拒絕一切流汗的運動,能歪着不坐着,能坐着不站着,但凡輪子能開過去的地方絕不步行,生平進行過最劇烈的運動是跟人打架,而保持最持久的運動是扳方向盤。
裴欽竊笑,瞟了眼正被游說的蔣孝期:“有好戲看,免票,保證精彩!”
作者有話要說:
蔣孝期:畫畫,誰不會?
周未:旁邊這人是誰?!
蔣孝期:一個小娘子——
裴欽:本少姓裴名欽字元慶,你可以叫我裴元慶!
喻成都:宇文成都正是在下!
周未:……看我幹什麽?我跟李元霸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注:李元霸、宇文成都、裴元慶是隋唐英雄傳裏武力值排名前三的好漢,據傳宇文成都和裴元慶加起來都打不過李元霸。)
周未:這個倒是沒錯,那倆廢物……诶?我真不是李元霸!他太吃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