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周未在一片歡沸聲中從褲兜裏摸出手機扔到桌上,解鎖,進入撥號界面,往裴欽那邊一推。
裴欽慢條斯理地幫他涮羊肉,淋醬汁兒,就差喂到嘴裏了:“埋汰我?二爺我不多日就要成為‘好雷污’知名大導,如果連這種十八線開外柴火妞兒的電話都存,那我通訊錄成什麽了,應召黃頁?”
就他心知道周未在玩兒,無論今晚他們猜出誰來他都能痛快認了,偏偏這回裴欽懶得陪他瘋,不配合。
“我有我有!”
那天在靜灣別墅,人被叫過來玩,保不齊有互留聯絡方式的。
周未通話界面被敲出一串手機號碼,一堆損友叫得鼓樂齊鳴:“call她,免提!call她,免提……”
周未右手點下撥號鍵的同時,左手将煙豎在唇邊:“噓——”
揚聲器裏傳出等待接通的長嘟音,圓桌轉圈一群引頸就戮似的鵝都停了筷子準備吃瓜。
同一時間,不足百米的隔壁包房裏,黃栀子眼看着自己剛剛倒空的酒杯再次被制片助理一臉壞笑地噸噸噸滿上,心頭狂奔過一萬頭草泥馬将對方踏到死無全屍。
她面上沒敢透出半點愠色,扯着嘴唇擠出一個讨饒的笑,雙手合十朝在座的諸位大佛拜了拜:“範導、姜老師、郭總……真不行了,這回是真不行了,我內什麽……”
黃栀子下午剛去試鏡了一部小成本自制網絡時裝劇,女三,扮醜,是女主女配別無二選的綠葉,男一男二當仁不讓的備胎,平均每集臺詞不到十個字,大多是哦嗚啊噫之類的語氣助詞,還是不考慮後期剪輯的情況下。
就這,居然都有三十多個如花似玉的華戲在校生過去試戲,可見無名小輩想在屏幕上露個臉是有多難!
黃栀子明知這種大牌潮服都要用仿貨、女二男二都得用生人的窮酸劇組,握着一部十年前火過的狗血網文改編出的一堆垃圾梗是翻不出什麽浪花的,她還是硬着頭皮上了。
黃栀子在華戲讀大四,眼看同學之中有星運的已經簽了公司片約到手,有關系的也帶資進組開始刷臉,有腦子的接不到戲轉行主持或直播……只剩下她這種三無産品還懸着兩腳沒着沒落。
她不着急混臉熟也不想走那些亂七八糟的捷徑,但她缺錢,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她不想在露宿街頭和餓死他鄉之間做出選擇。
黃栀子想吐,既是因為剛剛灌下去了超出她胃部容積的洋酒,也是因為眼前晃動的一張張涎笑油膩的人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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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為什麽不去挑燈摳劇本,好好遴選貼合人設的演員?制片方為什麽不去統籌拍攝,做好前期推廣?演員為什麽不去琢磨角色,要在這像應召女郎似的陪酒?
黃栀子飛着毛邊兒疊着重影兒的視線沿桌掃了一圈,她想把火鍋掀到這幫人臉上然後用自己聽過的最粗鄙的髒話罵他們。
但也只是想,她還要在圈子裏混,沒資本作死。
她想尿遁,去他媽的女三!去他媽的一集三千!
三千……一集,一個月房租……
“命運就算颠沛流離/命運就算曲折離奇/命運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沒趣味……”
豪放的女聲飚着不着調的港普,帶着練歌房特有的混響震徹包房,制片助理手一抖,酒瓶差點兒掉進火鍋裏。
“對不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黃栀子翻箱倒櫃地找手機,在寬大的衛衣兜袋和帆布背包之間摸了兩個來回。
那位姜老師陰陽怪氣谑笑:“小黃兒,男朋友查崗啊?”
“不是不是,我那什麽…(死了)…沒男朋友……”
黃栀子按了下靜掉振鈴,屏幕上滾着個陌生號碼,可能是向她推銷學歷提升課程的,也可能是提供工作機會的,她沒舍得立即挂斷。
郭導搖了搖面前的紅酒,朝她手機一指:“接呀,就在這兒接,也讓我們聽聽是什麽人讓咱們黃兒放下整個劇組這麽要緊?”他說着瞥了眼身邊的編劇姜堕,挑眉。
姜堕無縫接腔:“嗯,咱們打個賭,要不是男朋友,女三就定你了,今晚就簽約。怎麽樣郭導?賣我個面子!”
郭導不置可否,算是默許。
黃栀子一咬牙,啪嗒點下接聽鍵,跟着開了免提。她贏定了!賀端那個死人才不會主動打給她。
“喂……喂?”
電話那邊靜默了一會兒,像是在無聲抱怨她剛剛接聽太慢,然後一個柔懶好聽的男音說:“栀子?我是周未。”
滿座嘩然,大家想到的是同一個人,丹旸三害匪首,牡丹城的太子爺,周琛的長孫。跟着又畫出同一個疑問,這肯定是重名了吧?
黃栀子明顯也是一怔,這聲音能跟靜灣那晚的那個人對上號兒,可周未跟她恐怕連一個撥錯號碼的交集都沒有吧!
“小周先生,”黃栀子用春運搶票的速度一把撈回手機,取消免提,攏着手指向衆人致歉,推開椅子往包房外去接聽。
她這反映驗證了大家的揣測,小周先生就是他們知道那個周未,席間面面相觑。
黃栀子轉出包房,用後背合上門,頓覺呼吸暢快了不少:“您,找我?”
她往遠離包房的方向磨蹭。
隔壁,周未一手擎着煙,探身湊近桌邊的電話:“有空嗎?出來玩玩。”
黃栀子聲音微愕,顯然對這種邀約毫無準備:“我?”她回頭看了眼包房,心想要不要用這個借口開溜,可這不是剛出虎穴又入狼窩嗎?
靜灣那晚沒多少互動,也就上山走那一路算是近距離接觸。
黃栀子聽過周未的惡名,但直覺他不是那種人,不是說他飙車打架都是假的,而是不是屋裏那種人。
她給組合的學姐帶出來賺外快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雖說每回都當綠葉,可也算閱人無數,那種人的眼神是不可能那麽幹淨的,就是跟人說話看着對方的眼睛而不是胸部的那種幹淨。
“你在哪?”周未不想逗她太狠,言簡意赅。
“小姐,麻煩讓一下。”聽筒內外同時傳來侍應生謙恭的聲音,跟着周未這邊房間門被扣響兩聲,侍應托着贈送的牦牛酸奶走進來。
左列回身往外看,一拍大腿:“卧槽!緣分!”
黃栀子縮在寬大的衛衣帽衫裏,茫然地看看隔壁,又看看這間。
周未姿勢不變,也不知是對着電話說還是直接對着人說:“黃栀子,就是你。你和朋友在這兒吃飯嗎?現在回去,告訴他們一聲,你要跟我出去玩。”
兩個聲音同時從對面和聽筒裏撲出來,明明不是霸總的聲線卻不容挑釁。
“流氓渣!”裴欽替他總結,女孩兒給他這麽一套路,十有八/九都是扛不住的,問題是他撩完了管埋嗎!
剛好那位制片助理借口上衛生間出來探情況,從黃栀子背後經過,女孩兒一偏頭躲過子彈,周未的話咣當炸了他個滿臉花。
黃栀子轉頭看見這位人形勸酒機,擡手往隔壁一比:“那個,我——”
“黃小姐您忙,您忙!回頭我跟郭導他們說一聲,合同這邊加了章馬上拿過去給您簽字。”
制片助理說完,讪讪地朝包間一哈腰,連忙閃了。
那種草臺班子,怎麽敢跟周公子搶人,本來就是沒錢才用生人的,約飯出來也是為了榨取點兒剩餘價值謀私利。
這合同晚一步,別說好處沒了,就是給人加個零也未必請得動。
眼下什麽情況,周未他們也是一看就懂。
周未招手把人叫進來。“跟他們談工作呢?”
他用的“工作”倆字兒,是尊重。他看她仍是直視眼睛,沒動手動腳。他長得太特麽好看了!
黃栀子蹭到周未旁邊坐下,帆布包擱在腿上,手指從衛衣的長袖筒探出來摳包帶一側的金屬環。
“一個網劇,還沒定。”聲音帶着點兒羞怯。
周未把煙換到另一側,掐滅,問裴欽:“非一最近用人嗎?”
他這是要走後門了,裴欽辣得唇色豔紅,噓着氣啃蝦丸:“帶資進組一千起。”
黃栀子驚懼地看周未,他們這群人談價錢都省掉單位,萬。
“未哥來真的?”宥萊看侍應生給黃栀子加餐具和料碟。
周未終于懶洋洋拎起筷子開始挑挑揀揀:“當然真的,這是誠意,你沒追過姑娘麽?”
他從麻辣鍋裏給黃栀子盤子裏撈了一勺什麽都有的:“你演技怎麽樣?”
“挺好的,要不你考考我。”
黃栀子拉袖子,埋頭吃盤子裏的肉片、鴨腸、金針菇:“豪巴适!”
又看周未盤裏白淡的羊肉卷兒:“清水啥子涮頭?”
“你還是,”周未頓了下,舔腮幫子:“讓那邊把劇本改改,給你加加戲,提裴導就行。”
霸總三分鐘,渣男這就遮不住了。
這邊沒人勸酒,黃栀子總算大吃一頓,渾身舒适。“你要帶我去哪玩?”
周未開着那輛柯千萬到楓丹路的牡丹城,停好車直奔四樓,在電玩城啪叽拍出自己的駕照,往吧臺上斜斜一倚。
“認得嗎?不認得也沒關系,拍一張發給你們店長,告訴他今晚我要包場。”
椰絲!帥!
黃栀子想大聲給他叫好,不開房、不開車,帶你通宵打野、刷電玩的才是極品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沒BG,純哥們兒,姐妹兒也行……
周未: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