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牡丹城的楓丹路店四樓電玩城,因“臨時線路故障”為顧客辦理了退賠後僅僅不到一刻鐘,落下覆膜的卷簾門內重新營業,所有游樂設施都響起音效發出布靈布靈的閃光。
唯二的兩位顧客,一個斜倚在極品飛車的高背漆皮靠椅上翹着腿嗅一支淡煙,一個暴發戶似的抱着滿滿一水桶銀光閃閃的游戲幣目瞪狗呆。
上千平米的電玩大廳裏只留下了寥寥數名服務員,旁邊觸屏桌游機上蒙了塊格子餐布,擺了一堆從零售保鮮櫃裏挪用出來的零食飲料,不知誰還十分有創意地泡了兩桶豚骨拉面。
黃栀子左右看了一圈,脖子扭到生理極限,跳舞機、打地鼠、颠簸牛、騎馬機、賽車、彈珠、切水果……甚至還有迷你K房和VR體感游戲。
她覺得手裏抱着的不僅僅是金錢,而是快樂!腎上腺素已經開始飙升——
“去玩吧。”周未晃着沒點的煙朝她揮手。
黃栀子嘩啦嘩啦從水桶裏抓出兩大把銀幣揣進衛衣的袋鼠兜裏,以搶免費雞蛋老大媽的速度蹿了出去,一時竟犯了選擇障礙,好像習慣在公車裏被擠成照片的人突然上了輛空車不知坐哪兒好。
黃栀子站上跳舞機,選了二星難度的歌單,塞了4個幣進去。
她最羨慕人家會玩這個的,動作又酷又灑脫,看着就很減壓。剛來華戲時跟着同學到電玩城,黃栀子也是最先試了這個,選了最簡單的啦啦啦,跳完直接出局,同學笑她像企鵝。
幾塊錢只能跳一兩分鐘,黃栀子肉疼,她的每一塊錢都要花在刀刃兒上,舍不得再玩。
黃栀子攏了攏額發,将衛衣的長袖子撸到手肘往上,塞了4個幣,再來!不知第幾次了,終于跳通關一曲。
有什麽不是錢堆出來的呢,玩也不例外啊!
跳累了,黃栀子跑去推幣機:“一直聽說這個就是騙錢的,今天本人要親自見證一下,em……要是開個直播一定圈粉。”
她仔細數出一百幣一堆的,一共五堆:“親們,這就是五百塊錢啊!接下來,請千萬一動不動不眨眼睛地看好了……”
觀衆只有周未一個。
黃栀子一個一個往裏投幣,一百幣扔完,收回78幣,淨虧損22元;後面暴躁了,越扔越多,銀幣噼裏啪啦往下砸,四處迸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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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徒的心态,這個真的……非常魔性,本環節純屬直播需要,請觀衆不要輕易嘗試。”
五百幣都扔完,收回316幣,實虧184。“一百八十四塊啊親!大涼山留守兒童一個月的生活費、苦逼社畜半個月的早餐、吃貨好基友的一頓串兒!就這樣沒了……只需五分鐘。”
周未沖她挑眉,臺風不錯,但這是在拆他們家臺嗎?
黃栀子扼腕收麥,繼續跑去當她的摳門土豪,一會兒被從颠簸牛上甩下來四腳朝天,一會兒神經病似的在體感機前亂舞,拉着服務生小哥陪她彈珠大戰,吓得人家一路偷瞟周未的臉色。
足足折騰了倆來鐘頭,黃栀子抱着一大仨小四個夾娃娃機戰利品蹦回周未身邊,額發上滲着細汗:“喏,送你的,折合人民幣七百九十元!”
周未瞥了眼縫線馬虎、狗不狗熊不熊的幾個玩意:“……”七百九?怪不得他家這麽賺錢。
黃栀子拿水喝,順手拆了一大包山藥脆片咔嚓咔嚓嚼。
“小周先生,今晚謝謝你,太開心了!現在能談咱倆之間的生意了不?”
這姑娘比自己以為的還要聰明一丢丢,周未摸出手機打開網銀:“需要多少?”
黃栀子咀嚼的動作一頓,舔了舔指尖上沾的調料,自嘲道:“這如果是個瑪麗蘇劇本,我就應該把這包脆片扔到你臉上。”
周未:“反正是借給你的,你最好一次說夠數,來來回回的我嫌麻煩。”
黃栀子深呼一口氣:“二十萬,我在給我媽籌手術費。債主有權了解資金去向,我不是拿去買包或者還網貸。”
周未轉了二十二萬給她:“另外的是勞務費。”
黃栀子:“哦,比去靜灣那晚還多。”
周未:“膽子很大嘛,也不問問我都要你做什麽。”
黃栀子:“做什麽我也不吃虧啊。”
周未:“……”
黃栀子趕什麽似的搖搖手:“我知道不會是那種人財兩得的好事,說吧,你要什麽劇本,是小鳥依人解語花,還是作天作地母夜叉?是替你擋酒擋桃花,還是哄騙老人家?”
周未幾乎讓她氣笑了:“我應該讓你替我去上營銷課才對。”
黃栀子:“上課比較費腦細胞,勞務費得上浮一點點。”
“我讓非一簽你得了,挺有前途的,”周未真給裴欽發消息:“說不定今後影壇多了個女諧星。”
黃栀子又拆一包威化餅,毫無半點演員的職業自覺:“其實我不那麽想演戲,這四年讀下來,我發現自己更喜歡寫劇本、當編劇。”
周未:“知道自己想幹什麽,挺好的。”
黃栀子:“我也想混吃等死當鹹魚的,沒那個命,也沒那張臉啊。活了二十幾年好容易遇到一個包養我的,還是演戲——”
周未:“你媽什麽病?”他想起蔣孝期。
“肝硬化,”黃栀子臉上被彩燈投影出一片黯淡:“她不愛治,說自己不怕死,本來我姐攢了十幾萬讓她早點做手術,被她拿去賭了,輸個精光還欠人幾萬塊。”
“煙酒賭,很難戒的。”周未吸煙,他知道。
“這次我姐專門請假看着她治病,錢不會過她手裏,不然毛都剩不下一根。”黃栀子用力咬餅幹:“她作死,可我不能看着不管,畢竟她是我媽,我有這個責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不是麽?跟愛不愛的無關。”
周未不太在乎責任,畢竟他自己的責任從來也沒好好履行過,這兩個字太沉重,就好像一座大山。
之前山就擺在那裏,他看見了,甚至靠山吃山地享受着,但從沒想過要把山扛在肩上。
現在周家的那座山,仍擔在祖父年邁的肩膀上,總有一天,祖父擔不動了,要有人接過來,或者看着山倒掉。
周未從水桶裏摸出三枚銀幣,丢進極品飛車的投幣口,坐正身體握住方向盤,腳下轟了兩聲油門,在倒計時結束後飛沖出去。
“說不好讓你做什麽,反正不會是違法違紀違背公序良俗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你自己慢慢體會。”
“哦對了,可能有空會畫畫你,就是模特,帶衣服的。其實你五官輪廓很清晰,上鏡的話辨識度會很高,比那些整容臉耐看多了。”
“平時該幹嘛幹嘛,出來玩會提前約你,別亂接那些破本子給我丢臉,裴欽那邊有資源會考慮你。”
“缺錢了從我這兒借,勞務費我看着給。”
“從今晚開始,你就是我名譽上的女朋友,我就是你老板,懂得?”
電玩城留守員工莫名其妙,這倆人包場後一直呆到天亮,一個三個幣的極品飛車開一宿,一個抱着小筆電打字吃空好多包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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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胡鬧!”
周未偏腿往沙發裏蹭了蹭,堪堪躲開老周總戳過來的一指禪。
周琛身材不算高大,加上年邁清癯,體力上給人的壓迫有限,但他身上那種久居上位說一不二、殺伐果斷的決策者氣勢一如從前朝周未碾壓過來。
周未逃慣了,躲慣了,幾乎形成條件反射。
姬卿忙着收撿剛剛被盛怒拍到臺幾上飛散的一沓打印紙,全部都是一些網站和論壇的截圖,張張都有周未可以拿來當身份證用的那輛柯尼塞格。
【千萬豪車驚現丹大校醫院】
【疑似周未新歡,華戲在校生深夜豪車接送】
【不包魚塘不包房,周未包場自家電玩城開啓泥石流泡妞模式】
【新晉富二代蔣某竟然是周未好友,柯尼塞格送上學】
……
周未看着那張從自己背後拍過去,剛好照到蔣孝期在臺階上回眸一瞬的照片,沒忍住綻了抹笑。
這種事情,總是露臉的那個比較尴尬嘛,可憑什麽他真名出鏡,蔣孝期就可以用某擋臉?果然還是名氣不夠!
“你還、還有臉笑!”周老爺子氣得連飯都忘記吃,指着姬卿手裏那些八卦網站上down下來的花邊新聞:“知不知道我淩晨四點開始就讓人到處去買你的這些新聞?!”
周未撿起沙發上蔣某的那頁:“爺爺,這個,我覺得蔣家應該出至少一半錢……”
周琛揚手要打,姬卿趕忙擋過來攔:“爺爺消消氣,未未還不趕快跟爺爺說對不起。時候不早了,快吃飯吧,等等和小耒一塊兒上學去。”
老人家對外沉穩得很,一碰到這個混蛋長孫就肝火上腦氣得跳腳。
周未被他罵皮了,滾刀肉似的歪在沙發上坐沒坐相,就這麽塊爛泥,真扶到龍椅上也是給人拿捏踩踏的命。
他偷偷觀察周琛,覺得自己可能遺傳的隔代基因,一樣的身材瘦削,骨細肉薄。
如果小耒不是周家的種,倒是可以解釋爺爺為什麽硬要逼着他接手牡丹城,也可以解釋姬卿為什麽捏着鼻子對他好,但是……
周耒正好從通往卧室的走廊出來,一身整齊的英泰校服,見怪不怪地冷着張臉,從餐桌上抓起一盒溫牛奶,拐了個彎兒在門廳換鞋。
但是,這家夥長得就是一張和周恕之的親子鑒定結論臉好不好!
以他學美術的眼光審視父子倆的皮相骨相,那就是遺傳學活教科書似的例證,恰如李女之于李某鵬、沈女之于小沈陽嘿。
“不吃飯就走嗎?”姬卿的聲音尖細,很關切擔憂的樣子:“時間長了對身體不好诶——”
“今天月考要早到。”周耒扔下一句轉身開門,像是跟他哥一塊兒上學很丢人的樣子。
周琛的臉色更難看了。
“未未快陪爺爺吃飯,”姬卿小聲催促周未,走到餐桌邊給爺孫倆盛湯,用公筷挑掉其中一碗的蔥花姜片放到周未這邊。
周恕之依然缺席一家人雞飛狗跳的早餐碰面,看來一次董事會也改變不了什麽。
周未攙着周琛手臂送到餐桌旁,被老頭狠狠照着胳膊擰了一下。
“快吃!吃完坐我的車去學校。”
這是要親自押送他了,周未頓覺自己味蕾失靈,就着蔣孝期那個蹭課的馊主意才勉強咽了幾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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