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周未給家裏經濟制裁的消息飛得比美國撕毀雙邊貿易協定還快,最近他不太想回家,也不太愛跟那幫狐朋狗黨瞎混,多半是因為受不了他們拿同情叫花子的眼神盯着自己看。
喻成都肯定樂死了,樂死他才好!
裴欽就會巴巴地轉彎抹角哄他,又不好直接給他轉錢,難為他還能從十一月這麽個孤獨的月份裏硬找出理由送了三次禮物給自己,個個都能快速變現。
周未躲進丹大附近的疊拼別墅裏悶頭刷題,累了就畫畫兒,把自己活成理想中的廢宅。
黃栀子那邊同學都在忙畢業大戲和論文答辯,為了工作四處面劇組,她這種簽了非一直接上綜藝簡直就是拉布拉多狗屎運!
華戲在這方面氛圍不太友好,背地裏同學都傳她爬'床抱大腿,甩了竹馬舔金主,捎帶着也罵周未眼瞎,審美殘疾。
周未幹脆讓黃栀子搬出來住,就在他租的這棟別墅裏,二層全歸黃栀子,一樓共用,地下室是周未的畫室。
周未除了通宵畫畫并不住這兒,但在旁人眼裏,他們已然是同居關系了。
黃栀子開心得要瘋,第一次進這房子就大喊遇見本命,單手提着巨型行李箱呼呼呼沖上二樓,然後又是一頓尖叫。
周未以為自己算不正常的了,沒想到天外有天,趕緊茍到地下室躲避超聲空襲。
試運行幾天,他倆王不見王,各自拿着鑰匙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有事就往門廳留言板上戳便簽。
黃栀子對這份包住的工作感激涕零,主動承擔起所有家務,沒有通告的時候還能洗手做湯羹投喂金主,覺悟相當可以。
從碧潭回來,黃栀子跟組拍了一期《校花校草》,放下行李便開始擦地,擦到地下室才發現周未也在家,沒打擾他,爬回一樓開始做飯。
按丹旸的房價,別說是一層半,就是跟人合租一居室沒個兩三千都下不來,所以黃栀子逮着機會狂表感激之情,給周未炖大肘子吃。
地下室有新風,并不氣悶,光照也設計得用心,百來平的開間靠牆堆一圈周未的塗鴉,中間一張大桌子,有雙人床那麽大,上面胡亂扔着高考的複習資料和書本筆記。
周未有時在這兒湊合睡一會兒,沒有正經的床,只在靠牆鋪了一張榻榻米墊子,舒适度可以但形式簡陋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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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畫畫就畫畫,想看書就看書,餓了爬上樓找黃栀子封在冷藏裏的吃食,困了倒地就睡,他覺得這種日子自在!
周未發了會兒呆,有道函數題怎麽演算都跟答案對不上,手機響,他一激靈彈起來,來電顯示周扒皮。
周未顧不上換衣服,抄起桌上習題冊狂奔上樓,罩上件外套沖出門去,驚得黃栀子拎着湯勺從廚房抻長脖子看,老板飛奔出樓的樣子恍若身後有狗。
咣咣咣咣,咣咣咣——
蔣孝期蹙眉,覺得門板要漏了,呼啦掀開看見周未。
對方努力平複呼吸,抖着嘴唇将聲線放平:“喂?爺爺……我在蔣小叔這兒補習呢,剛靜音沒聽見。”他移開聽筒狂喘。
蔣孝期眉頭蹙得更深,視線從周未頭頂掃到腳底,今天小雪節氣,雖然天公并沒有應景地下點小雪,但氣溫也接近零度,這貨小半夜穿一身睡衣拖鞋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離家出走?那這電話裏的态度也過分融洽了——
蔣孝期還沒想明白緣由,手機給周未一爪子怼到面前,對方滿臉讨好,沖他作揖。
“周伯伯……呃,是……他在這兒寫作業……”
周未覺得小叔神機智,屈膝作勢要跪他。“你幫我看下這個題怎麽解?喂,說兩句可以了,這邊還好多問題呢!”
蔣孝期挂斷電話,手機丢給他,轉身進屋,不過沒關門。
周未貓似地跟進去,把自己關在門裏邊:“不是……我真有題要問你。”
“你從哪兒來?”
“東土大唐……不是,東邊……高幹樓。”高幹樓是小區住戶給那爿疊拼起的綽號,透着檸檬味兒。
蔣孝期自然也知道高幹樓,想不通他又去那兒作什麽妖,禍害哪家教授的閨女嗎?
“要不要過去看看?鄰裏之間多走動!”
蔣孝期難得沒有摁住好奇心,給他丢了件自己的羽絨外套,跟着一塊兒出門了。
“你住這兒?”蔣孝期給一屋子小碎花晃得眼暈。
“我還以為肘子白烀了!”
蔣孝期又給突然冒出來的女房客吓了一跳,轉念就想明白了,轉身要走。
“诶?七哥!”周未攔他:“講了題,不對,吃了飯再走……不然我現在就跟着你回去……”
黃栀子也勸:“是呀蔣先生,今天肘子個兒大,我倆吃不完,正好你來了不浪費。”
周未:“再加個青菜吧,有綠葉菜嗎?”
黃栀子:“有有,我行李箱帶了酥花生,正好拌個老醋菠菜。”
倆人對話俨然像過上紅火小日子的尋常夫妻,蔣孝期臉色愈發難看,居然沒真走掉。
周未翻了翻裴欽提前寄給他的感恩節預熱禮物,從包裝盒裏扯出只限量版FENDI男包扔給黃栀子:“說給你買包總忘,這個你自己抽空去店裏換個喜歡的女款吧,應該大多數都夠換的。”
“謝謝老板!”黃栀子得意忘形。
老板?蔣孝期眯眼看了看周未。
周未:“就當下月的勞務費了。”
黃栀子:“……”這樣真的好嗎?一個窮得發不起工資的老板還得給他烀大肘子!
黃栀子手快,将醬香濃郁、軟爛脫骨的扒豬肘盛盤擺桌,外加一盆老醋果仁菠菜,都是東北地區的菜量。
三人和桌開飯,蔣孝期發現周未吃得不多也不獨愛肉食,之前嚷嚷蔣孝期拿他當兔子喂純屬找茬兒,現在一樣乖乖地啃菠菜。
黃栀子完成工作特別開心,拉着他倆喝冰丹啤,叽裏呱啦講第一次拍攝的趣事。
“你老家東北還是四川?”蔣孝期問。
黃栀子:“都呆過,我十歲之前在東北長大,後來回的四川。”
三人又聊了些各地的風俗,有黃栀子叭叭白話不會冷場,一頓飯居然意外和諧。
飯後黃栀子搶着洗碗,蔣孝期幾乎要以為她是周未花錢雇的小保姆,進了門手腳不停幹活兒,反正他想象中的情侶或包養關系不該如此。
周未到地下室收拾書包,蔣孝期跟下去,站在門口驚詫一臉。
畫室的陳列風格和那天蔣孝期在靜灣別墅回到自己房間看到滿床亂丢的衣褲如出一轍。
四周堆滿了畫架畫框,有的是成品,有的上面僅僅打了底或剛描上線稿,水彩油彩鉛筆刮刀随手放着,忘記扭上瓶蓋的顏料傾在地板上已經半幹。
蔣孝期走進去,視線一一掃過那些畫稿,內容就更雜亂了,如果說周未送他那幅奔馬是西洋油畫與中國寫意的融合菜,那他這間畫室裏的作品簡直就是東北亂炖,工筆素描與斑駁色塊争奇鬥豔,寫實風景與印象水族一決高下,桌邊還有一臺電腦,連着數位板。
周未備考的資料只占了大桌的一角,像被色彩海洋即将淹沒的孤島,和他的成績一樣風雨飄搖。
而在現實中卻正好相反,他的愛好才是一座即将被淹沒的孤島,他還在苦苦地鬥法支撐着。
“你……涉獵很廣。”這麽說似乎算句正面評價。
周未好像聽出了他的意思,無聲笑了笑:“小叔是想說我三心二意、朝秦暮楚,左一筆又一畫學成了四不像?沒辦法,自己瞎畫的,沒師傅沒門派,就算拿了再多的武林秘籍也練不成楊過張無忌,不走火入魔算不錯了……哦,也許已經走火入魔沒藥可救了。”
周未翻着桌上的習題冊,也看不出什麽甄選标準,胡亂塞了一堆到書包裏。
蔣孝期轉了半圈,瞥見一幅水彩後頭掩着的半張素描,那是一張人像輪廓,五官剛描了大致位置,細細畫好的只有一雙平展的唇。
他覺得有些眼熟,剛要走過去挪開阻擋再看,被周未扛着書包擋了一下。
周未翹腿勾過旁邊畫架又擋了一層,然後雙手推着蔣孝期的胳膊向外走:“快點兒小叔,明天如果再交不出作業,老師又要告我黑狀。”
他不請自來地跟着蔣孝期回家,黃栀子壓根兒沒現身,可能正抱着包包在查适合調換的款式。
路上周未凍得縮胳膊,還想繞道樓側去看三花,被蔣孝期拽進單元門。
“你和黃小姐……認識很久了?”蔣孝期思慮半天,盡量問得像閑聊,話一出口又後悔不該打探這個。
“算不上,就那天爬山認識的,靜灣。”
果然,提到爬山,蔣小叔心虛地不再說話了。
蔣孝期想,他們這種有錢人家的小孩,可能朋友和女朋友甚至男朋友之間沒什麽明顯的界限,大家合得來就靠近一點,近到親密無間,煩了馬上分開,自在得很。
但周未和黃栀子似乎不太一樣,他們像關系融洽的房客,不夾雜暧昧不明的味道,在他這個外人面前也足夠磊落。
或者,他想是他的內心深處,希望他們是不一樣的,希望周未不是那樣随意的人。
可是這和他有什麽關系呢?
蔣孝期想到一點和自己有關的問題:“這是你挑釁家裏的新招式?”他指在外面找房子留宿緋聞異性。
“小叔真聰明,還好我爺爺不會這麽想。”不然就氣不到他了。
“幼稚。”
周未以為蔣孝期會站在長輩的立場抨擊他任性胡鬧不愛惜羽毛,但對方只給了他這麽一句輕描淡寫的評價,似乎心情還轉好了些,連說出這個詞的語調都略顯縱容。
“不會的題多嗎?”
周未點點頭。
“想要住這兒就先去洗澡,給你十五分鐘。”蔣孝期從客卧拿了自己的東西,上樓去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