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那群很快的,真不用出門這麽早……”周未單肩搭着書包懶洋洋擡手去開門,身後跟着催魂符蔣孝期。
“就算我要趕早讀,你也沒必要去這麽早吧,研究生上課也要占座嗎?”
“你話怎麽這麽多!”蔣孝期再催他,伸手繞過周未身側一把拉開門,打算下一步将他擡腳蹬出去。
還沒等他踹人,周未一個急剎,跟着毫無預兆地倒車,像是因為邁出去那條腿突然失去落點導致身體失衡,一疊聲朝後倒回來,撞進蔣孝期懷裏:“哎哎哎哎哎……停!”
沉重的書包從肩上滑落,蔣孝期反應迅速地幫他接住,跟着臂彎裏多了個人,香噴噴軟嫩嫩的大活人。
“又怎麽了!”蔣孝期壓着焦躁,胸口一片滾燙。
周未在門檻上蹲下來,蔣孝期視線躍過他的頭頂,看見地上蠕動的一團小東西,那小活物只一巴掌大,發出細弱的尖聲,是只剛出生沒多久的奶貓。
“三花的孩子?!”周未甩開書包,伸出手去托起小奶貓。
小貓四腳站不穩,在他手心裏打着趔趄,腦袋比身體大,翹着一根小尾巴閉眼亂拱。
它的絨毛尚未濃密到覆住粉紅皮膚,但能看出額心向後毛色略深,兩只三角形的小耳朵支棱在腦袋兩邊,張口嚎叫時露出粉嫩的牙床和舌。
從物種繁衍的角度來說,這只幼崽的确十分可愛并能輕易激起他人的保護欲,像極了某人。
周未完全清醒了,兩眼放光,只是不提上學遲到的事情。
他托着奶貓轉過身,像得了什麽了不得的寶貝,放輕聲音對蔣孝期說:“七哥,這是三花送給你的孩子,它好可愛,是個男生。”
蔣孝期眉心一跳,心說,這話聽着好奇怪,像在說我是個渣爹。什麽叫送我的孩子?明明是你招回來的流浪貓!
還有,他就這麽一看一摸,連人家性別都知道了是什麽技能?
“不要!”蔣孝期決定一渣到底:“你喜歡就帶回高幹樓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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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未不理他,捧着小貓踢掉靴子蹦回屋裏,廚房、卧室、衛生間到處亂轉了一圈,尿急似的:“快快快,得給它弄個小窩,要有安全感那種,墊些護理墊……它還不會吃東西,奶粉奶瓶我等下去買。”
“你早讀還有二十七分鐘,從這兒到你學校早高峰平均需要半小時。”蔣孝期厲色提醒:“把貓送走。”
他能百忙之中給三花做間産房,已經是人文主義關懷的極限了,休想再讓他撫養棄嬰當鏟屎官。
“你的意思是你寧願這個小東西凍死在外面也不肯收留它?”周未似乎對他這個決定怨念頗深:“這是三花對你的信任!你怎麽能随意辜負呢?”
他雙手護着小貓,像個保護自己幼崽的雌獸,襯托得蔣孝期好像抛妻棄子的渣爹。
蔣孝期扶額:“你祖父對我也很信任,或許我已經辜負他了……你上不上學?”
“你養不養它?”周未寸步不讓。
蔣孝期無奈,也跟着脫鞋走回去,從櫥櫃裏暫時取來個收納盒,抽了若幹張廚房紙鋪墊進去,往周未面前一放:“先裝進去,現在可以出門了嗎?”
周未似乎覺得這個盒子還能将就用,仔細将裏面的紙張重新鋪好,認真得好像一只絮窩的母雞。
“它還要喝奶,不然會餓死,也不能凍着。”盒子被他挪到暖氣旁邊。
“它被親媽扔在走廊裏凍一晚上不吃不喝都沒死,”蔣孝期直接動手拖人:“如果你現在立刻出門,我十點鐘下課可以回來看一眼。”
周未似乎探到了渣爹的底線,勉強應下:“那行,你要記得買那種幼貓奶瓶和專用的奶粉,絕對不能喝牛奶嬰兒奶……兩三個小時喂一次,水溫要在三十六七度,喂飽之後要記得拍嗝兒……還有那個冬天幹燥要補水,你方便帶它去紮疫苗嗎?算了還是我帶去……”
蔣孝期理解的喂貓,就是随便弄點剩飯殘渣倒在小碟子裏往旁邊一放,現在聽周未交代這些,感覺自己當了個爹,還拍嗝兒?不怕他一巴掌下去給拍咽氣兒了?
“七哥,你記住了嗎?”周未被蔣孝期扯着衣領塞進那群的車裏,還在兀自念叨:“你不要趁我不在欺負它,精神虐待也不行!小動物非常敏感的,誰對它好它都知道……”
挂着大衆車标的黑色轎車緩緩提速,流暢駛出小區,引擎發出強悍的驅響。
蔣孝期松開一口氣,剛要轉身往丹大方向去,手機忽然發出一串串短促的嗡震。
周未把剛那堆囑咐細化成一百零八條,一條一條擴展成句發過來,連在一起相當于一本《幼貓撫養護理大全》。
蔣孝期腳步打了個頓,看看時間還早,于是走了與丹大相反的方向,他似乎記得那裏有一家寵物用品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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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舅舅你在給小未哥補習?”
丹旸大學的西區食堂裏,蔣宥圓正難以置信地拆一片板鴨腿:“好羨慕,我也要舅舅幫忙補習。”
“你成績這麽好,都有資格面試丹大的提前錄取,還要我補習什麽?”
“我其實是想來看看小舅舅你嘛!”蔣宥圓用紙巾擦嘴角的油:“真的,我媽想送我出國……哎,都什麽年月了,還認為國外鍍金多了不起,簡直老土!”
“我剛在丹大逛了一圈,很不錯嘛,要是能跟小舅舅做校友就好了。”
蔣孝期已經吃完一份炒飯,将空盤擺回托盤裏:“康奈爾大學,那是實力,不是鍍金,你本身就是金子,無論在哪兒都要發光。”
“小舅舅你好會講話哦!”蔣宥圓美得冒泡,她的确是蔣家這一代裏面讀書成績最好的,全憑實力升入丹旸重點錄取率最高的中學,給左家省下大筆私立學費。而且這姑娘五歲上小學,跳過級,今年才十六,眼看又是一位蔣姓的女中豪傑。
“我覺得小舅舅也是金子,不對,是鑽石!将來也一定會大放異彩!”宥圓心情很好,話也很多:“我去康奈爾也要學建築的,小舅舅不肯給我補習功課,那專業上的問題總可以向你請教吧?不然等我以後畢業回國給你當助理呀——”
不等蔣孝期回答,宥圓摳着他放在桌邊的一個透明提袋問:“這是什麽?奶瓶?”她一臉窺破紅塵的震驚。
“喂貓的奶瓶。”蔣孝期還不想成為世人眼中的渣爹,趕忙解釋:“幫一個朋友買的。”
他早上繞去寵物用品店,成功買到了周未在短信裏推薦的一應用品,唯獨缺個奶瓶,這是他蹬了四十分鐘共享單車從另外一家店買到的。
蔣宥圓拿出奶瓶把玩,似乎小女生都對這種能跟可愛和母姓聯系到一起的玩意格外感興趣。
蔣孝期下課回去看那次,貓崽正在睡覺,他被周未短信轟炸了半個上午,可能炸出悲觀臆想症來了,有點兒擔心小貓真被餓死。
于是盡管沒有奶瓶,蔣孝期還是用一只碗泡了奶粉,犧牲一柄調料勺,托起奶貓給它喂了十幾毫升專用奶粉。
那種稚弱的生命在掌心搏動的感覺仍然清晰停留在手裏,非常柔軟的身體,帶着戰栗的體溫,被他輕而易舉牢牢掌握着,卻好像稍一用力便會親手葬送它。
那觸感莫名讓他聯想到了周未,那個在深海之下無人知曉的Farewell Embrace。
蔣孝期下意識收緊五指,奶貓發出尖細的叫聲,他吓了一跳,松手,那團小生命從掌心滑落,打了個滾兒仰在軟紙堆裏。
蔣孝期用一根手指輕輕撫了撫它的脊背,奶貓很快又睡着了,被他蓋了一片小方巾。
“小未哥也養過貓,很可愛的,”宥圓将奶瓶收回盒子裏:“可惜後來死了。”
兩人收拾餐盤向外走,蔣孝期問:“怎麽死的?”
怪不得周未好像很喜歡貓,又不願意親手再養,大概因為死了那只曾經讓他很難過。
“被人摁在湖裏淹死了。”宥圓平靜地說。
蔣孝期心口又悶悶杵了一拳似的,就像聽見周未腿斷過時的感覺。
“也不知道什麽人那麽變态,連一只貓都不放過。”宥圓這個話匣子向來只需要一個按鈕,就能沖去你所有疑惑:“好像也沒幾年吧,他那會兒應該和我現在差不多大……小乖是他從出生養到那麽大的,特別溫順可愛,超漂亮,一身毛雪白雪白的,他還帶出來玩過,很會撒嬌粘人的一只貓……後來聽宥萊說不知給什麽變态摁在他家外面那片湖裏淹死了,小未哥好幾個月都沒有笑容……”
蔣孝期端着餐盤走得很穩,細看就會發現他此刻臉上也一片肅殺,原本無動于衷的另外一個物種的死亡第一次讓他感覺到了憤怒。
同時,又有細密的小針刺在心髒上,蔣孝期摸出手機取消了對周未信息的屏蔽。
“什麽時候去美國?”蔣孝期将宥圓送到校門口。
“春節後吧,找的房子很漂亮,在尤加湖畔,”宥圓突然問他:“外公和大舅舅像是也想送小舅舅你出去看看,不然一塊兒吧!省得我媽總擔心我,我們可以合住啊,冬天去滑雪,夏天看瀑布沖浪……”
她看了眼蔣孝期推着的共享單車:“還有極限單車哦,你認真考慮下,願意的話,外公肯定會答應。”
蔣孝期送走宥圓,回來的路上被心中兩股念頭交替侵擾着。
一個是剛剛宥圓透露給他的關于出國的問題,蔣孝騰曾經貌似随意地問過他是否打算出國深造,當時他以照顧母親的理由拒絕了,看來這個念頭并不是蔣孝騰的一時興起,他們或許已經把他當成了一個威脅,計劃着遠遠支開。
但他沒法全心全意地思考這個關系他未來發展的命題,那個“周未養過的貓被殺死了”的念頭總是無孔不入地鑽進來插隊,讓他無法将邏輯連貫起來。
那樣的富人區也有虐貓變态嗎,還是,這根本就是針對一個孩子的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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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放學,蔣孝期破天荒地到英泰樂津門口接了周未,而且不是騎共享單車,是他那輛嶄新的JT腳踏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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