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那群從周未十歲開始保護周未,當時他自己也不過是個剛滿十六歲,要靠自己勞動養活自己才能勉強算上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的半大少年。

那群老家在東北,早年祖父是開武館的,再往前數那家還曾經出過八旗的勇士,為愛新覺羅皇室做過暗衛。

但武館早在剛剛傳到父親那一輩便開始衰落了,往後更是經營不下去,也尋過出路改成時下流行的健身房,但父親和祖父一脈相承地思想保守,生意十分慘淡。

那群的小叔那守義是個不老實的,十幾歲便四處漂泊找各種營生賺錢接濟家裏生意,有回給人當保镖得罪了丹旸的什麽大人物,差點被主家送進牢獄做替罪羊,是周未的祖父周琛機緣巧合地救他一命,打那之後,那守義就一直擔任周家的安全助理。

那群是被他小叔帶出來的,他不愛念書,倒是返祖地生成個武癡,十裏八鄉打遍天下無敵手。

若是擱在古代,說不定他有機會成為那家重返榮耀的武狀元,退一步也能跻身江湖榜成為武俠小說裏某個重量級的NPC,可惜殘酷的現實是天天有人上門告狀索賠醫藥費。

周未當時在英泰讀小學,環境并沒有太多危險,周琛一度想将那群也送進校門陪讀,這樣将來他一路跟着周未保護他也不顯突兀。

結果那群剛來不到半年,周家出了一次大事,險些失去周未這個正宗嫡親的牡丹城繼承人,那群也因此挨了叔父兼上司的一炖胖揍險些丢了工作。

周未十歲那年,被綁匪綁架過一次,就在家附近和裴欽捉迷藏的時候突然失去蹤跡,周家發動所有保镖挖地三尺也沒找到。

當天晚上,周琛接到了綁匪打來的電話,索要贖金一億元人民幣,外加周未的保管費一天一萬元。後者帶着明顯的挑釁和諷刺。

周家大宅的會客廳裏站滿了老周總的親信,也包括擔任安全助理的那守義,那守義旁邊跪着個身材平常,尚帶着些少年感的男孩,正是那群。

那群的鼻孔和嘴角都滲着沒擦幹淨的血跡,半邊顴骨腫得老高,頹然低着頭跪在那裏。

周未是在他手裏搞丢的,那群給習武三十年的叔父當着周家人的面兒打了一頓。

老周總不是刻薄冷情的人,當時仍然鐵青着臉一言不發,眼看這孩子給他叔叔揍得爬在地上起不來。

他最寶貝的孫子丢了,那是周家的命根子,周琛胸口怒意翻滾,恨不得立刻找個人來償命。

人是周恕之攔下的,說當務之急要趕緊想辦法把周未贖回來,其他事情後面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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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這一擋,那群很可能要被那守義廢掉一條胳膊或者一條腿抵罪,他們武行裏自有一套解決問題的方式。

姬卿坐在沙發一角捏着絲帕擦眼淚,周耒還不很理解事情的嚴重性,吓得倚在母親身側偷偷用視線掃過一張張緊繃凝重的面孔,努力理解那些表情後面的含義。

一億人民幣,現金,舊鈔非連號……這麽大一筆錢堆起來足有一立方米,丹旸能在三日之內籌齊這樣一筆贖金的世家屈指可數。

周家剛好努力一下可以做到,但亡命徒的綁匪并沒有什麽信用可言,拿到錢未必真肯放人,那前後就剛好發生過攔路搶劫和劫持出租車司機只搶幾百塊錢就殺人滅口的案件。

不然報警吧,周恕之更願意相信警方的力量,他覺得一旦綁匪拿到贖金,兒子可能就徹底回不來了。

這提議一出,屋裏人有的用眼神附議,有的明顯露出更加擔憂的神色。

周琛冷厲的目光掃過來,內心似乎正在經歷着某種熱油烹心的艱難抉擇,顯然他是抵觸這個提議的。

姬卿揩了揩眼角站起身,細長的鞋跟一踉跄險些又跌坐回去,她說:恕之你要想清楚,那可是我們的小未,他才十歲,沒能力保護自己,說不定正在經歷着什麽我們想象不到的……

姬卿說到這兒頓了一下,聲音哽咽,啜泣着說不下去。

不管怎樣,我要讓他平安地回家,我們的小未必須一根頭發一個手指都不能少地全須全尾地平安回家!

這段母子連心、母愛爆棚的剖白徹底壓垮了周琛心中本就傾斜的天平,他右手一擡:不能報警,我們給贖金。

之後的兩天,周家通過各種渠道籌集了七千二百萬現金,一箱箱一袋袋在書房裏堆出個小山。

很快,裴灏夫幫忙湊的三千萬也按時到位,只等着綁匪打來電話交錢贖人。

那群給那守義關了小黑屋,很難說這是懲罰還是保護。裴欽因為周未是在跟自己捉迷藏的時候被人擄走的內疚不已,哭到發病被裴家送進醫院。

時限一到,綁匪要求周家交贖金,不知是對周家的情況不夠了解還是怎麽,指明要一個女性親屬單獨按照他們的指示付錢。

姬卿也是很拼的,當仁不讓地站出來主動承擔了這項危險的任務,獨自開着一輛皮卡拉着重逾一噸的贖金被綁匪指使繞遍了大半個丹旸城的荒山僻嶺滿世界撒錢。

就這樣,又過了四十八小時,大概綁匪确認周家的确沒有報警,才将周未捆綁了雙手雙腳蒙着眼睛丢在南郊一處排水渠邊的雜草叢裏。

周未給救回來直接送進了醫院搶救,那一天一萬塊的生活費顯然是被克扣貪污了,小少爺雖然沒遭受什麽虐待也沒有明顯的傷痕,但整個人脫水嚴重,極度營養不良,整個人瘦得皮包骨,奄奄一息可憐極了。

周未給丹旸最頂級的專家救治了一天一夜才轉醒過來,從那時開始,他極其怕黑,連睡覺也不能關燈,有很長一段時間對細小的聲音過度敏感,甚至出現過幻聽,常常在夢裏驚厥。

可不管警察看在周家的面子上詢問态度如何nice,周未還是無法完整複述自己被綁架的過程細節,只有不連貫的主觀描述。

裴欽知道周未給救回來了,生逼着他哥把他從醫院偷運出來,跑到周未的病房裏扒着他大哭一場,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整整哭濕了周未的半邊衣袖。

要知道那家醫院病號服的質量不錯,純棉的很有厚度,能濕成這樣着實不容易。

左鄰右舍的病人家屬都給裴欽嚎到不明所以就跟着抹眼淚,以為這間病房裏的可憐孩子沒挺過來,後面見到周未都是一臉見鬼的表情。

那守義在周未狀态稍好一點的時候,來替自家的不肖子給周小少爺賠罪認錯。

周未讓那群親自過來,看他進病房的時候形容憔悴,臉上的傷還沒好,走路時一條腿也拖着不敢打彎,頓時知道這個大哥哥幾天下來日子并不比他好過,是受了自己的牽連。

周未不肯讓那群走,非要他留下來陪自己。

周琛沒辦法只好答應,又在門口加了一班保安,然後那守義照着那群的膝彎一腳将他踹跪在周未病床前,讓他将功贖罪好好照顧周少爺。

等所有人都走了,周未讓那群在床邊的椅子上坐,指了指床頭藥盒裏一種淡藍色的小藥片,告訴他那是止痛的,讓他吃幾片試試。

像那群這種自小在習武世家長大的孩子都格外看重義氣,周未現在無疑是在保護他,保住他的工作,就是不計前嫌、以德報怨、最最講義氣的那種!

那群死死咬緊牙關,繃着差點被打斷腿都沒流一滴的眼淚,暗暗在心裏發誓,今後他跟着周未一天,就要讓周未平安一天,他在周未在。

然後,那群不客氣地摳了幾片據說是止痛藥的藥片吞了,整個晚上都在不停往廁所跑,上吐下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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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宗陳年舊案已經足足過去了十年,雖然綁匪是什麽人依然成謎,案件的細節也無從探知,但所有人從刻意不去提起到逐漸淡忘,已然成為沉積河底的沙。

只有周未和那群,一直一直受着它的影響,總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一不留神踏進黑暗裏,驚起沉入骨髓的涼意。

兩人倚在車邊吸煙,袅袅的煙氣被夜風攪散,那群認真想了一會兒周未的問題才回答:“蔣先生人很好。”

所以蔣先生拜托他在休假的時間出來盯一眼周未,他就來了。

周未被他認真的模樣逗笑,且對這句評價內心也是贊同的,還是故意問他:“哦?你們說過幾句話,你怎麽就知道他好或不好?”

“他對你好。”那群的評價标準簡單粗暴。

周未叼着煙繼續笑,他想聽這樣的話,他怕自己沉迷其中會産生某種濾鏡和錯覺,需要別人不斷肯定他。

“冷,回去吧。”周未擡手去拉大沃的車門,又瞥見多日不見的小雪豹,猶豫,自己像個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渣男。“怎麽把它開出來了?”

“老周總讓的,我加滿了油,你要開嗎?”那群這會兒又遲鈍回去,完全沒get到周未的糾結。

爺爺居然主動讓那群把他的愛車開出來,這橄榄枝粗得恐怕都能做房梁了。

最近這是怎麽,一個一個的都向他示好求恢複邦交,模考成績提高一些真有這麽神奇的效果?學渣表示無法理解。

但橫在眼前的問題還是要解決的,他究竟開哪輛車回去?

車子對男人來說比作小老婆神馬的也許不太恰當,但起碼是褲子,兩個人好到穿一條褲子,基本上才會不介意對方随便開自己的車。

周未雖然對那群穿他褲子有些接受無能,但讓那群穿蔣孝期的褲子根本就是無法接受!

“你開。”周未成功被褲子的比喻勸服,毫不猶豫上了大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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