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福都是泡影,這種感情讓人幾乎要精神分裂。
這個周日,宋桃之跟誰都沒約,一個人沿着河西路往南走,那邊是縣三中,三中對面有條小路,能進到西山另一側山脈的一個山溝。
說是路,不過是條山溝,過了夏天,沒了溪水,便能沿着大小石頭縫裏,鑽進山溝。山溝中有片特大的石林,小山般的石頭堆積在山溝間,爬到大石頭上,坐在那裏,望着窄窄的天空,四周都是山石樹木,那種幽靜、淡然讓人覺得如在世外桃林,能忘記多少煩惱。
前世,在三中的日子,那裏便是宋桃之的秘密世界,很少有人能摸進那裏。
宋桃之手腳并用鑽進山溝,人變小了就是費勁,爬上一塊石頭費了老大力氣,總算是爬到她以前最喜歡的一塊大石頭上。
宋桃之抱着膝蓋,什麽都不想,望着藍藍的天,四周的樹葉随風飄落,打着旋兒帶來寒意,冬天要來了。
宋桃之很想唱歌,天後剛出的新歌,她就記住了幾句,“如果再見不能紅着眼,是否還能紅着臉?就像哪年,匆促刻下永遠一起那樣美麗的謠言。如果過去還值得眷戀,別太快冰釋前嫌,誰甘心就這樣,彼此無挂也無牽,我們要互相虧欠,我們要藕斷絲連。”
宋桃之呸了一口,“什麽藕斷絲連,狗屁。”
又換了幾首歌,不是什麽因為愛情,便是想你,宋桃之唱不下去了。怎麽都是情歌?以前的她真的這般天真,只想着愛情?
天開始陰,宋桃之覺得有點冷,胡思亂想了半天,也沒心情好起來,她站起來,扭扭屁股,唱起小蘋果,歡快的充滿節奏感的歌曲一下子讓人腦子清空,除了“火火火”之外,也想不出什麽了,洗腦夠強。
宋桃之自語:“回家。既來之則安之,慢慢過吧!”
宋桃之爬出了山溝,從一塊大石頭後鑽出個黑腦袋,一個七八歲的男孩,俊眉修目,鼻直口方,神色冷峻,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與年齡完全不搭的譏諷笑容,“小蘋果?”
他塞了一顆山果進嘴裏,嚼了幾口,蹙眉吐了,跳下石頭,快速消失在山溝。
元冬陽跑得快,出山溝的時候宋桃之才上了馬路,頭上還頂着幾片枯葉子,兩只小辮子一甩一甩的,一會兒走了幾步貓步,一會兒又走得四平八穩,一會兒又橫沖直闖。元冬陽加快腳步,追上宋桃之,不緊不慢地跟着她。
後知後覺的宋桃之根本就沒注意身後的人,一路上還哼着各種調子的歌,現在流行的歌曲她真不喜歡,只有在這種一個人的時刻才能愉快地唱歌。
童年多自在啊,想怎麽走路便怎麽走,想怎麽活就怎麽活,她不該憂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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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元冬陽喊宋桃之,連叫了兩聲,宋桃之回頭,“你喊我?”
細眉大眼的女孩,臉色嫣紅,笑起來眉毛彎彎,很讨喜的面相,元冬陽把記憶中那個黃衫女子重合、印證,沒錯,就是她了。
“你頭上有樹葉子。”
元冬陽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和善,“你叫什麽名字?”
“謝謝。”宋桃之摸掉頭上的枯葉,打量元冬陽,有點眼熟,同學?未來同學?年紀差不多,都住一個縣城,認識的幾率很大。
“我叫宋桃之。”宋桃之觀察眼前的男孩,五官很精致,線條冷峻,輪廓比較立體,他在笑,但清冷的眼底卻無一絲笑意,這顯然是一個很冷情的人,宋桃之腦子飛快地轉,将眼前的男孩放入記憶中過濾。
元冬陽挑眉,點頭,轉身就走。
“喂。”宋桃之沒想起來這是誰,跟着元冬陽腳步,“你這人什麽意思,你叫什麽名字?”
元冬陽給了她一個冷峻的眼神,再送一個冷笑,走了。
宋桃之指着他說不出話,她跑上前去,對元冬陽送了個甜笑,“你門牙掉了,漏風,笑起來真難看。”
元冬陽踉跄,一口氣差點沒能上來,門牙、漏風?
宋桃之笑了,銀鈴的笑聲傳出老遠。元冬陽看着她穿着件紅色的呢絨上衣,蹦跳着,走入西山路,伴着夕陽走向餘晖中。
“宋桃之,就是你了。”元冬陽幾乎把這個名字咬碎,死都忘不了的女人,居然是臨死前遇到的,搞笑?
他一點也笑不出來。
他是一個驕傲的人,永遠向前,從不退縮,人生無所畏懼,讨厭向後看,不喜後悔,重生不是他的風格。即使知道未來父親的仕途會出現問題,但他也從未想過要通過重生來幫父親避過地雷。
所以,他對重生這件事十分的生氣,而那個讓他重生的罪魁禍首就在眼前,有一刻,他真有弄死她,讓她回到嬰兒狀态的沖動,怕自己太沖動,所以問了名字就趕緊離開。
不想,這姑娘還老虎頭上捉虱子了,門牙漏風?元冬陽咒罵了一句,該死的換牙。有潔癖的元冬陽差點忘記自己曾經也有過這麽衰的日子,滿嘴漏風地過了兩年,還被另一個小孩嘲笑了?
宋桃之,這名字有點耳熟。
想起來了,兩年前參加姑姑繼子的婚禮,新娘是這個名字,據說跟他是高中同學,但他實在沒什麽印象,新娘敬酒時的表現也不像記得他的樣子。
元冬陽小時候在臨縣上過兩年小學,在縣一小上的,後随父親調任離開了這裏。小姑嫁給了本地一個企業家,高中時,因逃避林琳,跑到小姑這裏上過一年學,先是在重點中學一中,但那裏氛圍太壓抑,學業太重,他很不喜歡,便轉學到三中,在三中也只上了三個多月,随後便被母親強行帶走。
宋桃之應該就是三中時的同學。三中是縣城新成立的,僅次于一中,成立的目的是輔導各類高職生和定向培養生,只設立了四個班。他就讀時是高二,上的理科班,班裏似乎就三四個女生,他有點不記得是不是有宋桃之這麽一號人。
小姑的繼子叫趙意,是一中的尖子生,常去三中,但兩人不熟,幾乎不說話。
元冬陽整理着思緒,三中的同學他記得也沒幾個。
大學都畢業多年,留學都回來了,在一次聚會偶爾遇見一個三中同學,交換了名片,沒幾天将他拉入一個三中交流群,因為不熟,他從未說話,那個群從開始就是被屏蔽的。還好那個群很冷清,幾乎沒有人說話,不然每天清理紅點點,他也嫌麻煩,怕早就退出了。
早退出就好了。也許就不會有開車玩手機撞人這事了。
元冬陽高中離開後第一次回到已升級為市的臨市,父親出事退休後,人情冷暖自知,連林琳都離他而去,只有小姑視他如初,極力勸他回鄉下休養一段時日。
元冬陽才來這裏第一天,有人電話給小姑說趙意在飯店喝得爛醉,砸了人家店,也把自己摔傷了,小姑跟繼子關系一般,他主動提出去接人,不想才一出門,就撞了人,然後詭異地回到小時候。
罪魁禍首也找到了,小姑繼子的老婆宋桃之。據說趙意跟宋桃之吵架,宋桃之離家出走,趙意摔了手機,跑出去喝悶酒,他去找趙意,撞了趙意的老婆宋桃之——
簡直是一個惡意的玩笑。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取名字叫《重生之原來是你》的,但不知怎麽手一抖寫成一心一意了。
算了,叫什麽都是個意思。
☆、插班生
“宋桃之,出來跳皮筋。”
下課鈴一響,張玉紅就沖了出去,拿着她媽媽給她新買的橡皮筋,得意地招呼着衆女生,唯獨漏掉劉文娟。
宋桃之對這種重溫童年的游戲特別的感興趣,能再一次跟孩子般歡跳,挑、勾、踩、跨……
渾身解數,各種玩法,梳着小辮子的姑娘,滿頭亂發飛舞的女孩,臉上還留着鼻涕的愛哭鬼,跳橡皮筋是這個年代女孩子最愛的游戲。
宋桃之跳得臉蛋紅撲撲的,上課鈴聲響起,回教室時問張玉紅:“劉文娟呢?”
張玉紅笑起來,硬挺的眉柔和了許多,她晃着腦袋,“可能在教室哭吧,她不是愛炫耀,總說她媽媽給她買的橡皮筋怎麽的,借來跳一次比什麽都難,現在我也有了,我才不像她小氣,誰跳都可以。”
宋桃之不忍心,跟她說:“下次叫她一起吧!人家心眼小,你也學啊?”
“我才不學她呢!”張玉紅抗議,“她就愛告小狀,你現在怎麽這麽大方,上次她告你抄作業,你居然都沒打她。”
打她?宋桃之惡寒,小時候的她真的這麽厲害?這般有女漢子潛質的人最後怎麽變得那般柔弱?宋桃之對自己很不滿。
“我又不愛打架。”宋桃之老臉不紅,反正是裝嫩的季節,怎麽裝都無所謂。
“切。”張玉紅給她一個白眼,“以前你可不屑帶劉文娟玩,現在還跟她一起放學,真是奇怪了。”
宋桃之警覺,這是張玉紅給她的第二個疑問了。
還好上課了,宋桃之又在看似虔誠而在神游中度過,餘老師跟她犯沖的節奏也不是一天兩天,時不時提點她兩句,讀個字默個寫讀篇課文回答個問題什麽的,宋桃之應付的如魚得水,小學二年級還當不了學神,宋桃之真是白活了。
宋桃之越來越有學神的潛質,趙意考試第一的位子怕是難保。
但宋桃之不想出風頭太盛,中考時馬馬虎虎考了個中上游,為了這個成績胡曉群是驚喜交加,宋長文也喝了兩杯白酒為女兒慶賀。
宋桃之脆弱的心被滿滿的愧疚塞住了,早知道就考個第一了。
不過,還是算了。
學霸也不是人人能做的,就拿趙意來說,要當班長,要領讀,要領早操,要做表率,要最先完成作業,要做被抄作業的大哥大,要做女生心中的男神……
這些還是留給需要表現的人吧!
一早,剛入教室,張玉紅就拉住宋桃之,憤憤地說:“太可氣了,劉文娟又有新毽子了。”
“挺好啊,下課我們踢毽子。”
“她不借,我剛才已經問過了。”張玉紅濃眉擰起來,“她說要跟趙意一塊兒踢,誰都不許碰她的新毽子。”
趙意悄悄踢了一下宋桃之,宋桃之回頭,男孩眼神有點躲閃,“我、我把從你舅媽那裏拿回來的雞毛做了兩個毽子,這個給你。”他遞過來一個,垂下眼眸,“另外一個我本來想留着自己玩的,但是劉文娟在我們家寫作業看見了,說是喜歡,就拿走了。”
張玉紅捏着拳頭,尖叫,“趙意,你怎麽這樣?居然送劉文娟雞毛毽子。”
趙意似乎被吓到了,眨巴眼睛可憐地看着宋桃之。
宋桃之噘嘴,她也有點不高興。好像人變小了,很多行為不由自主便幼稚起來,她控制不了情緒。
“那這個給你,你留着自己踢吧,我不愛踢毽子。”
宋桃之扭身,呼呼地翻開書,趙意在後面用書捅她,她忍無可忍,扭頭,很大聲地說:“動什麽動,讨厭死你了。”
趙意沉默了。
宋桃之恨恨地想,你還生氣?自小就是個壞坯子,就學會讨女孩子歡喜。
趙意遞來紙條,宋桃之本想扔了,但想想,又覺得自己可笑,跟一個二年級的孩子生氣?她翻開紙條,哭笑不得,這孩子真是鬼精靈到家了。
趙意寫:“我喜歡宋姑姑做我媽媽。”
宋桃之:“……”
這孩子,鬼靈精的。
下課時,全班同學都知道趙意送了個漂亮的雞毛毽子給了劉文娟,劉文娟得意極了,小辮子都翹上了天。
張玉紅拿着趙意給宋桃之的另一個毽子,昂着頭叫了要好的同學踢去了,不去聽劉文娟的吹牛。
宋桃之拿了筆在書上認真地描,書本來就是用來畫的。周總理的溫暖,過河的小馬,描啊描,畫啊畫,反正想畫成什麽樣子都随心意。
趙意探頭看宋桃之的書,“宋桃之,你不能把總理畫成那樣,那是我們敬愛的周總理。這樣不好。”
“趙意班長,謝謝提醒。”宋桃之心情好了,不跟趙意計較,“畫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人死了,活在心裏,不要通過表面現象來看是否對某個人喜歡。”
趙意偏着腦袋,滿眼疑惑,不懂。
宋桃之也不需要他懂,就是随口亂說。
窗戶外站着一個黑色毛衣的男生,一臉的肅穆,沒一絲這個年紀男孩子的調皮、靈動,冷淡的讓敏感的孩子本能地離他很遠。
他走進教室,背着他的小書包,站在跟他差不多高的講臺上,聽着老師介紹他插班生的身份,看見生動、可愛的小朋友們舉起小手,噼啪鼓掌。
元冬陽有摔了書包,沖出教室的想法,這日子沒法過了。小學二年級——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宋桃之,細眉大眼的女孩,笑起來嘴角有個小酒窩,臉蛋紅撲撲的,會說話的眼睛精靈古怪,眼眸轉動,俏皮可愛,渾身都透着一股機靈勁兒。但那機靈中分明帶了狡黠與嘲弄,若不是元冬陽深知那身體裏藏了一個成熟的靈魂,怕也要被騙過。
元冬陽:“老師,我要坐那裏。”
老師說:“你想跟宋桃之坐一起?”
宋桃之從神游中回過神,激動了,自己小時候人氣可不一般的高,新來的插班生主動要求跟她坐一起?
但在看清楚新同學的長相時,宋桃之的激動打了個折扣,說話漏風的莫名小朋友?難怪面熟,原來真是同學,可是怎麽都想不起他長大後的模樣?
新同學的面子挺大,餘老師把張玉紅調到左後排,與獨坐的陳華坐在一起,張玉紅滿臉不高興。劉文娟樂了,坐在趙意身後的她,恨不能給張玉紅兩個巴掌以示慶賀,本組的小組長在張玉紅面前向來沒什麽威信,這是劉文娟最不能忍受的,哼,總算是調走了,不再是最受老師關注的中間小組分子了。
新同學叫元冬陽。
宋桃之問趙意:“你記得這個名字嗎?”問完,覺得自己神經,趙意怎麽可能記得?
趙意很認真地揚着小臉想,“不記得。”
你當然不記得。宋桃之覺得自己過分緊張了,不過在路上偶遇的一個小男生,現在又做了同學,有什麽可緊張的?
元冬陽很安靜,坐在宋桃之身邊,沒出什麽幺蛾子。宋桃之身邊突然就安靜了,愛上課說話的張玉紅調走了,跟宋桃之打過架的楊松也被調遠了,趙意是個安靜乖巧的男生,最不會調皮,他的新同桌是不愛說話的徐曉霞,學習是女生中的尖子,趙意一桌完全是學霸的組合。
至于宋桃之能坐在中間一排,大約餘老師是為了更方便地監視她罷了。
宋桃之的前面還有一排,坐着也是學霸潛力股,兩女生。小學那會兒,學習好的基本都是女孩子,像趙意這樣的能穩坐前三的男生,少之又少。
學霸型人才基本都是聰明、乖巧、認真的,餘老師早想将張玉紅調走了,看在他爸是教育局副局長的面子上,才讓她坐在學霸中間唧唧喳喳。更牛背景的元冬陽同學看中了張玉紅的位置,餘老師眼睛都笑眯了,總算是把兩個愛說話的小鹦鹉給調開了。
衆人皆喜,除了當事人張玉紅,還有宋桃之,她突然覺得寂寞了。
新同桌惜字如金,一整天都埋頭抱着書看,雙手擋着臉,把書捂得嚴嚴實實,宋桃之想,這也是位學霸型人才,下課也不出去玩兒,就在溫書,真是值得敬佩的人啊!宋桃之對自己的虛晃光陰有稍許的羞愧感,但随着下課鈴聲響起,小朋友們蜂擁出教室,跳皮筋、踢毽子、老鷹捉小雞等等游戲一鬧哄,她就把當學霸的決心給否決了。
元冬陽到現在也沒想好,要把害他重生的罪魁禍首怎麽辦,讓爸爸把他送入離縣委大院較遠的二小,為的就是看看這姑娘能搞出什麽。但他其實也沒什麽辦法,殺人放火是幹不來的,小男生欺負小女生的那些把戲他眼睛不眨都能玩出幾十種,可是有意思嗎?首先,宋桃之也是個成年人的靈魂,不一定會被吓到,第二,他沒興趣。
但看那姑娘瘋玩的傻樣兒,元冬陽又疑惑,她真的是從二十年後重生來的?真不是原裝貨?看那傻樣兒,與她年齡還真搭。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溫柔似水,溫潤如玉;
一個清冷似冰,清貴俊雅;
一個溫暖似陽,爽朗明快。
猜猜,有個渣男?
當然,答案可能很久才能出來,我構思的比較多,也很長,寫到那時候應該是很久之後了。
☆、學渣的最高境界
學霸也是需要上廁所的,宋桃之耐住好奇心沒翻開學霸瞅了一天的語文書。
張玉紅卻沒那好修養,她耐不住課間寂寞,坐回原本的位置,問宋桃之:“他一直在看什麽,好認真啊!”随手翻開了那本包了白色書皮工整寫着“語文”的書。
“咦,這是什麽,好多字。”
宋桃之低頭看去,尼瑪!
“郭靖”倆字差點戳瞎宋桃之的眼睛,她不敢置信,奪過書翻到扉頁,張玉紅念:“射X英X傳(chuan)?”
《射雕英雄傳》,沒錯,這厮在溫習金大爺的佳作。
宋桃之瞬間把元冬陽從學霸上升到學渣的高度。
小學二年級能看懂金庸的人才啊!
宋桃之心癢了,這年頭書都金貴,特別是娛樂書籍,宋長文家裏藏書頗多,什麽金庸、古龍、梁羽生,古典名著,《今古傳奇》雜志等,都曾經有過,但都被親朋好友瓜分地借了去,家裏沒剩幾本,那些書你借我、我借他,基本就是肉包子打狗回不來。小時候的宋桃之看過不少,但長大後發現家裏一本藏書都沒有。
她在趙意那裏就看到過宋長文收藏的整套《古典文學鑒賞》。
她回家得在爸爸書架子上好好翻翻,整日瘋癫地玩,把看書溫習這事都忽略了。趁現在家裏的藏書還未被瓜分,趕緊收好,再不借人了。
“你們在幹什麽?”
男孩子說話有點含混,嗓音還比較尖銳,雖故意壓低,卻掩不住小男生稚嫩清脆的音質特色。
張玉紅跳起來,漲紅了臉,“我就過來坐坐,是宋桃之翻了你的書。”張玉紅一張嘴便把宋桃之賣了,賣得理所當然,溜到元冬陽身後還給宋桃之擠眼色。
元冬陽從宋桃之手裏粗暴地扯過書,眼睛落在潔白的封皮上,蹙眉,書皮上兩個清晰的指印,張玉紅早溜跑了。
宋桃之無語,早跟張玉紅說,要勤洗手,這孩子就是聽不懂,下課時與男生比爬樹,摸了一身灰回來。
“以後,不許動我的東西。”元冬陽從兜裏掏出個手絹,狠狠地擦拭着那兩個指印,可是紙太潔白,手印子很不客氣地留下做客,怎麽都擦不掉。
元冬陽動手撕書皮,宋桃之“噓”了一聲,“老師會看見的。”
元冬陽停下手,清冷的眸子如結了冰的潭水,冷幽幽地盯着宋桃之。
宋桃之讪笑,這孩子眼神太厲害了,“大不了,放學你把書給我,我回家幫你換個新書皮。”宋桃之給她看自己的新書皮,“我家裏還有這個紙,我包得很好的。”她其實藏了私心,晚上把射雕借回去,也溫習幾頁,挺美,也沒翻家裏書架,還不知道有這套書沒有。
元冬陽轉動眼眸,目光從宋桃之的臉上挪到她的語文課本上,宋桃之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捂住書,“這個不行,我偷了媽媽的畫報才裁剪的書皮,還寫了名字。”
“我不介意。”元冬陽三下五去二扯了自己的書皮,扔到宋桃之面前,“你動手還是我動手?”
這孩子,會說人話嗎?
宋桃之欲哭無淚,為了這幾張書皮,她被媽媽好一頓啰嗦,那是她最愛的劉曉慶挂歷。
宋桃之看着元冬陽現在已經修長的很好看的手指律動,迅速剝了她的新書皮,然後套上他的金大爺,再滿意地用手絹把書皮裏外都擦了一遍——
這個潔癖。
宋桃之故意用手肘碰他胳膊,他挪一點,她再前進一點,整治潔癖的法子多的是,切!不喜歡人觸碰,那就非碰他,讓他忍無可忍。
元冬陽用小刀在桌子上畫了條線,“三八線,懂吧?”
宋桃之搖頭,“大家都是同學,偶爾占一下對方地方,也沒事吧?”
“過了線,就是臭三八。”
你才是三八,你全家都三八。宋桃之到底沒罵出口。
元冬陽對趙意說:“你看着她點,別讓他惹我。”
宋桃之聽着這話怪異,什麽叫趙意看着她?當她是趙意家的貓兒或狗兒了?
宋桃之咳嗽,使勁地咳,趙意遞過來衛生紙,粗糙的帶着些腥味的草木味道,那年頭小朋友用衛生紙擦鼻涕也是高大上了。
宋桃之擤鼻涕,很大聲。她偷瞄元冬陽,果然嫌惡的差點把眉頭擰斷了。宋桃之樂了,不想,真被自己口水嗆到,咳咳咳,差點沒把自己嗆死。
宋桃之欲哭無淚,偷雞不成蝕把米,就是這種感覺。
在折磨死潔癖之前,她先得把自己的氣兒理順了。
餘老師的重點關注對象從宋桃之身上轉移到元冬陽那裏。
她親切地問,聲音如三月的春風,輕柔的能融冰雪、送溫暖,“元冬陽,你別把頭低太狠,小心眼睛近視。來,我們做遍眼保健操。”
馬屁精。
張玉紅已經把元冬陽的底細抖了出來,新來的元廣義縣長的獨子。
現在根本就不是做眼保健操的時間,但小朋友們都是聽話的孩子,放下書本跟着老師做眼保健操。
額頭、鼻梁、眼睛、太陽穴,一遍兩遍下來,酸澀的眼睛果然舒服了些。
餘老師:“元冬陽,我看看你的書,姿勢還是不行,別把背勾着。”
餘老師親切地把元冬陽弓着的背拉直,元冬陽的“語文書”暴露在餘老師的眼皮底下。
宋桃之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餘老師:“你這看的是什麽?”
元冬陽:“老師,這是宋桃之的書,她沒帶語文書,讓我跟她換,還讓我千萬別被老師看見。”元冬陽細白修長的指尖把書頁一合,露出潔白的書皮上,歪歪扭扭的三個字“宋桃之”。
宋桃之手心出汗,終于知道哪裏不對了。
小朋友這麽頑皮,你爸知道嗎?
宋桃之同學又守起了國旗杆。
星期一的早上,國旗在小朋友們的國歌聲中,由一道杠、二道杠、三道杠們揚着升起來,現在正在宋桃之的頭頂飄揚。
初冬的天有點陰,西大山頂被陰沉籠罩,似被洪荒猛獸吞噬在口中,那股凝重與滄桑讓人很壓抑。宋桃之心情有點糟糕,今天很冷,她覺得自己腳丫子有點凍僵了,這樣下去,她會得凍瘡的。
趙意趴着窗戶滿眼擔憂地看着旗杆下的宋桃之,她就是太淘氣了,怎麽能帶小說到學校呢?
張玉紅不服,對元冬陽說:“明明是你的書。”
元冬陽問,“那又如何?”
張玉紅大聲地說:“小心我讓我爸爸告訴你爸爸。”
“随意。”
張玉紅慫了,真不是不幫宋桃之,她已經盡力了。
劉文娟說:“宋桃之上次考試考了第六名,肯定抄趙意的了,你看她總被老師罰站旗杆,多丢人呀!”
小朋友的理論很正确,站旗杆的小朋友絕不可能是學霸。
學渣放到宋桃之腦袋上,名至實歸。
作業是抄是,字寫得是最醜的,被老師罵的最多的,成績是不穩定的,上課最不老實的……
學渣的最高境界是什麽?
就是你是一個渣,而還會被老師當成一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