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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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赫紹煊,楚禾心裏多少是有些愧疚的。只是瞧見這老人如插秧一般輕輕松松便下了一排針,她便琢磨着這“江湖庸醫”估計也不敢使勁紮人,良心頓時好過了不少。
等大夫運完了針,謝照衡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些許,朝楚禾一躬身便帶着大夫告退了。
關上殿門,謝照衡帶着那江湖大夫行至寝宮外圍一處僻靜的角落,忽地頓住腳步,側目道:
“天權兄,東堯王确實醒了?”
白須老人捋了捋胡須,不置可否:
“師弟果然了解東堯王,只在帳外看了一眼便知他是裝的。”
謝照衡眸光微閃道:
“非也。方才我看見殿內桌上竟全是王上喜食的佳肴,心中便已生疑。王後娘娘昨日方至青都,又怎麽會通傳這些的呢?再者,王上那只烏貂向來警覺,竟能如此自然地與王後親近,也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老人恍然道:
“師弟果真明察秋毫。方才我也是運針時才發現他腦後之創早已愈合。依他之前所受的重傷,能這麽快恢複倒也稀奇。”
謝照衡低眉淺笑:
“這有何稀奇。我曾聽聞那位新後生來天赦入命,或許…還真是她将福澤帶到了東堯。”
白須老人亦笑了笑:
“你我師從玉闕閣,學的是縱橫天下的策術,何時開始篤信天象了?”
“師兄莫見怪。占星學雖然大多玄妙莫測,卻也有一定道理。若她日後真做了這母儀天下的皇後,豈不是正順應了那則預言?”
老人忽地收起了笑,臉上浮起一層肅然:
“那——倘若東堯王執意不醒,誤了大計,你該如何是好?”
謝照衡沉吟片刻,一雙鷹一般的眸子忽地擡起,目光放遠望向四方的天空:
“別擔心,有人自會替我們催他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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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門關上之後,赫紹煊一個翻身沒能起得來,又重重跌回了床榻上。
他扶着腰,側臉咬牙切齒地望着楚禾:
“楚禾,你想謀害親夫麽?”
楚禾一聽這話,聲音嗫嚅道:
“謝軍師是朝中重臣,若是不讓他們進來,豈非更容易引得朝野非議?”
赫紹煊一雙狹長的眼眸直勾勾望過來,楚禾看見他眼裏染上了一層陰霾,身上不由地打了個寒顫,接連往後退了兩三步。
赫紹煊先一步踩住她的裙踞,輕而易舉地将她拉到面前,大手鉗緊了她的下巴,半是威脅道:
“你以為這點小計倆能入了他的眼?你記住,無論這世上有多麽瞞天過海的計謀,在謝照衡面前統統都是兒戲。他可是一只活了一百年的老狐貍,你絕不可能瞞過他的眼睛,除非他自己走入你的陷阱當中。”
楚禾全身繃緊,貓兒一樣撐在他胸前。
赫紹煊眼裏的狠戾讓她想起前世謝照衡被處以腰斬極刑,她一閉眼睛,那血淋淋的場面就像到了她面前一樣。
楚禾忽然覺得腰疼,便越是掙紮得厲害。
可偏偏對面的男人是個毫不手軟的角色,她越是要掙紮,赫紹煊便越是要收緊力氣。
他只要稍稍用點力氣,楚禾使出了吃奶的勁掙紮也無濟于事。
眼看他們之間的距離越縮越短,殿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緊跟着的是孟泣雲的一聲怒喝:
“處處都要依照朝廷監禮官的規矩,人都在裏面關了十二個時辰還不放出來,這究竟是大婚禮還是囚禁人質?”
說着,只聽一聲巨響,殿門“砰”地一聲被她踹開,一群嬷嬷宮女緊緊地跟在她後面,卻連她的半片衣角也摸不到。
宮女們都被吓破了膽,卻又攔不住武藝高強的孟泣雲,只能在後面哀嚎呼和着:
“孟大小姐,王上寝殿不可擅闖…”
孟泣雲卻頭也不回都闖入寝殿之中。她柳眉倒豎、杏目圓睜:
“我偏要進去要怎樣,他一個躺在床榻上的人,能奈我何…”
還沒等她說完,寝殿內的一幕便完完整整地呈現在衆人面前。
只見楚禾跪坐在榻前的腳凳上,床榻上那身穿紫色綢緞寝衣的俊美男子居高臨下地掐着她的下颌,場面煞是暧昧。
宮女們吓得紛紛跪在原地,分毫不敢直視上位。
就連孟泣雲也不由地僵在原地。
赫紹煊分毫沒有慌亂,反而将手中鉗制的人兒倏地松開,任由她跌到了地上。
他狹長的鳳眸慵懶地一挑:
“吵死了。”
孟泣雲見楚禾跌倒在地,不由地怒從心起,順手從背後抖出一柄梅花亮銀槍指向赫紹煊:
“你敢欺負她?!”
楚禾一驚,踉跄着從地上爬起來阻攔。
誰知赫紹煊趁機拿起桌上一瓶迷疊香粉,食指輕輕一抖,空氣中不一會兒便彌漫着一片異香。
聞到這股香氣的宮女們紛紛昏迷了過去,就連楚禾也感覺腦袋愈發昏沉。
她眼前最後一幕便是孟泣雲飛身而至,将一柄梅花亮銀槍抵在赫紹煊咽喉處。
她逐漸失去意識之前,卻伸手一把握住銀槍,掌心霎時便被劃出一道傷口,頓時血流如注。
可她顧不得疼痛,身體搖晃地擋在赫紹煊面前,低低喚了一句:
“阿雲,不要…”
說完她便眼前一黑,向後仰倒了下去。
赫紹煊眼眸微沉,在她倒下去的一瞬間攬住她的腰,又趁孟泣雲分神之時,輕而易舉地奪過孟泣雲的銀槍,與她赤手空拳地搏鬥了起來。
這時,赫子蘭從殿外遲遲趕到,從背後一個手刀便将孟泣雲放倒。他面色嚴峻地朝赫紹煊略一颌首,将孟泣雲扛在肩上便出了門去。
不久赫子蘭便趕了回來,卻見滿地昏倒的宮女們早已不見了身影。整座寝殿只有赫紹煊坐在床榻前。
他的臉上沒有陰晴喜怒,可他就一直那麽看着她。
等赫子蘭來了,他才從楚禾臉上挪開目光:
“方才我讓九元和十元将人挪走了。禁軍布置得如何?”
赫子蘭走上前低聲道:
“禁軍已在外圍埋伏,只等刺客一來便能發動合圍。馬上入夜,王兄還是從密道離開要緊。只是…是否讓九元十元将王後嫂嫂秘密護送到安全的地方?”
赫紹煊盯着他的臉,嗤笑着說:
“我看你是被姓孟的丫頭迷了心竅。她一個女人而已,帶着多累贅。”
赫子蘭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便再也沒有堅持,從一旁的屏風後取了赫紹煊的戰甲替他穿戴整齊。
不多時,兩人的身影便匆匆忙忙地消失在了書房的密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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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逐漸降臨,東堯王宮之中逐漸燃起一片溫柔祥和的燈火。這裏表面一片寧靜之下卻潛藏着一張無形的網,靜靜等待着撞入網中的獵物。
赫紹煊與赫子蘭從冬矢宮東側一處不起眼的耳房之中走出來,徑直走向宮牆外的一片密林深處。
細細一看,這裏竟埋伏着一群身着夜行衣的禁軍。他們訓練有素,見到赫紹煊也并未聲張,卻整齊劃一地為他讓出了最前方的位置。
從這裏望過去,恰巧能望見冬矢宮正門的場景。
赫子蘭低聲道:
“所有離開的途徑都有禁軍把守,刺客這一回定然插翅難飛。”
赫紹煊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為了引這條蛇出洞,他已經籌謀了足有半年。眼下所有人都認為他正處在昏迷之中,是最好的下手時機。
他要看看,如今東堯究竟是誰最有野心,想要取他而代之。
可是眼看敵人馬上就要落網,赫紹煊心裏卻無端煩躁了起來。
幾乎每隔一刻鐘,他就要向赫子蘭問一遍時辰,眼睛緊緊盯着冬矢宮那抹昏黃微弱的燭火。
赫子蘭似乎覺察到他的不安,壓低了嗓音在他耳邊道:
“王兄…此次行動頗為兇險,不如子蘭回去将王後嫂嫂帶出來,安置在偏殿可好?”
赫紹煊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着那抹燭火,腦中不可抑制地浮現起那抹纖細的身影擋在自己面前的場景。
他沒有說話,心髒卻猛烈地抽動着,似乎有什麽正在被慢慢擊潰。
就在這時,遠處的宮牆之上忽地出現了幾個黑衣身影。
他們輕盈地躍起在各處宮殿樓閣之上,快速地朝冬矢宮的方向逼近。
作者有話要說: 狗男人就是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