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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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燦陽之下,楚禾背後卻出了一身冷汗。

她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一擡頭看見赫紹煊和一群佃農往這邊過來了,她便立刻将那匕首藏好,裝作什麽也沒看到的樣子。

她撿出一小袋醬菜,在心裏默念着安慰自己:

“別怕,別怕,他們還沒發現…”

這樹蔭下都是在這附近幹活的佃農們留下的。這些佃農們在自家農田種地,何必要帶匕首來?在赫紹煊身邊她算是歷練了出來,只消稍稍一想,便知道是佃農裏頭混進了刺客。

可她和赫紹煊在姚家村住了不過短短兩天,刺客又怎麽會提前得了消息,趕在他們來之前就隐藏在了佃農之中?

她還來不及細想,衆人便已經到了。

楚禾裝作什麽也沒發生,接過赫紹煊手裏的地瓜,剝去外面的土殼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地瓜雖甜,可她卻味同嚼蠟,感覺咽也咽不下去。可赫紹煊仿佛什麽也沒察覺,頗為認真地吃着手裏的午飯。

這個人,一吃起東西來仿佛就像換了個人,往常敏銳的警覺也仿佛失了作用。

她心裏着急,可餘光卻能掃見有幾雙眼睛仿佛在往這邊不斷地瞄着。楚禾還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可要是她提醒赫紹煊被人聽見了,恐怕會打草驚蛇。

楚禾靈機一動,忽然緩緩地蹲下了身子,将一張小臉擰成一團,狀似痛苦。

赫紹煊擡眼見她這幅樣子,登時便将手中吃了一半的地瓜扔開,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仔細問道:

“怎麽了?”

衆人的視線逐漸凝聚過來,有人關切地問道:

“尤生家的第一天下地吧,是不是中暑了?快扶她去井邊涼快涼快。”

楚禾有意朝那人遞了個笑臉,有些虛弱地說:

“腦袋有點犯暈,可能還真是。”

赫紹煊一聽,立刻便扶着她慢慢起來,往一旁的井邊走去。

到了地方,楚禾一張小臉紅撲撲地,渾身軟綿綿地倒在他肩上,看起來就像是個愛嬌的小媳婦一般。

正當赫紹煊心跳加速之餘,卻感覺她靠在自己耳邊,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微弱聲音說:

“那些人裏有刺客。”

赫紹煊心中一滞,并未回頭。他面色如常地擡手扶着楚禾在井邊坐下,用餘光瞥了那一夥佃農一眼,低聲道:

“是有一兩個臉生的。”

他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沉着鎮定,只是眉宇微微蹙起。盡管這樣,他還是從袖中掏出一方素帕,輕輕擦拭了一下楚禾額頭冒出的細汗。

楚禾聽見他低聲說:

“九元和十元就在村外,你回去喊人,我拖住他們。”

她連想都沒想便拒絕了:

“他們在等人少的時機下手。若是我走了,他們勢必會起疑。”

赫紹煊沉默,似乎正在想更好的辦法。

楚禾摸見她挂在手腕上的骨笛,腦中浮起少年鬼魅一般的身影。一想到此時可能又要召他出來,楚禾心中不是滋味。

她這一回,本不想再将魏葬攪入這灘渾水當中。魏葬太過忠心,也太過執拗,一旦認準了主人,便會守護她直至生命盡頭,就連楚禾也沒辦法勸服他。

魏葬沒有前世的記憶,可楚禾有。他不知道前世凄慘的下場,可楚禾知道。楚禾陷入了痛苦的掙紮,一雙眸子也染上一層淺淺的陰霾。

倘若是她一個人倒也無妨。可是赫紹煊呢?于公而言,他是未來主導大堯變法的新皇陛下,是從北境蠻族之中拯救蒼生的戰神,他絕不能有任何意外。于私而言,赫紹煊是她這一世的希望,是她可以為楚家撐起一片天的靠山……

楚禾痛苦地掙紮了一番,終于下定了決心。

她正欲将手心裏緊攥的骨笛掏出來時,遠處卻來了一群吵吵嚷嚷的家丁,一個個都拿着棍棒刀槍,像是姚家派來的人。

幾戶佃農變了神色,急切道:

“尤生快躲一躲,定是來找你們麻煩的!”

赫紹煊搖了搖頭,并沒有退後的意思。他粗略計算了一下昨日與赫子蘭商讨好的時辰,心中已有了決定。

楚禾見狀,将骨笛緊緊地攥在了手心,像是握緊了最後一根稻草。她本以為赫紹煊并未察覺,可殊不知她這一小小的動作早已經完整地落入了他的眼睛裏。

他的眸色閃過一絲黯然,卻在轉瞬間恢複如常。

眼看姚家人一邊叫罵着朝他們走來,赫紹煊非但沒有害怕,反倒垂眸笑道:

“遇見姚家人,未必就有活路。我估摸着,可能是昨天那一腳把姚寶川踢廢了。”

一想起姚寶川昨日的确捂着□□疼的直打滾,楚禾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中愈發忐忑。

魏葬一定就在附近,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她便吹響骨笛。

姚家人怒氣沖沖地過來,領頭的是姚家二爺。只見他手裏橫着一柄流星錘,指着赫紹煊的鼻子罵:

“你丫的就是唐尤生?”

赫紹煊雙手倒剪立在原地,眸中沒有半分懼意:

“讓我猜猜,你家那個獨苗姚寶川,是不是廢了?”

見他答的如此招搖,楚禾忍不住捏了一把汗。這位爺到了人家的地盤都不肯松口,難不成真打算以一敵百?

姚二爺顯然是個狠角色。他一聽赫紹煊當着這麽多佃農的面揭了他兒子的短,立刻便怒目圓睜,一副煞星模樣沖過來便要打人。

只見赫紹煊輕微動了動手指,手中倏地飛出一道金光,不偏不倚恰巧打在姚二爺手中的流星錘上,巨大的內力将他整個人震得往後退了兩步,卻到底沒傷到他。

姚二爺定了定神,冷笑一聲:

“就這點本事?”

赫紹煊依然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眼中卻帶着一絲玩弄獵物一般的挑釁。姚二爺被他挑釁的眼神激怒,再一次掄錘砸來。

誰知還沒等他撲上來,他手中的流星錘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咔嚓”一聲便斷成兩半。

他身後的家丁們都驚呆了,姚二爺臉上更是露出一個扭曲變形的表情,像看着怪物一般看着赫紹煊。對方用一片小小的金翎便将他祖傳的流星錘劈成兩半,姚二爺打心眼裏生出一股寒意。可是他既然替兒子出氣來了,斷沒有後退的道理。

他往後退了兩步,眼裏騰起一股殺意,一聲令下:

“都給我上!”

姚家的家丁們雖然心虛,卻憑着自己人多勢衆,便也大着膽子沖了上去。

赫紹煊一把将楚禾護在身後,赤手空拳便與他們厮打起來。他的動作猶如行雲流水,照着對方要害便重拳出擊,頃刻間便打翻數人。

雖說赫紹煊足以對付這群烏合之衆,可是情況卻絲毫不容樂觀。

楚禾的餘光感受到老柳樹下一道殺氣朝他們撲來,眼見赫紹煊就要腹背受敵,她掏出袖中骨笛正準備吹響,赫紹煊卻一把将她攔住,輕輕搖了搖頭。

下一刻,他身形一彎,故意放出一絲破綻給姚家人,一下子便被對方抓住機會擒拿。

姚二爺捂着被赫紹煊打歪的臉,怒氣沖沖地一揮手:

“連同這個小娘們,一并給我捆回去見老太爺!”

見此情景,隐匿在一旁的刺客們見失了機會,便也沒多停留便匆匆離去。

邁進姚家大門時,楚禾瞧見赫紹煊擡頭看了一眼太陽,像是在計算時辰。他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轉頭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只這一個眼神,楚禾懸着的心莫名定了下來,默不作聲地被姚家人帶進了深院之中。

姚家上下如今因為姚寶川生死不明亂作一團,一進門便能聽見女眷們的哭聲。

楚禾一擡頭,看見中堂坐着一個細眼長眉的老者,瘦長蒼老的臉上露出刻薄奸詐之像,不是那個欺壓鄉裏的姚老太爺又是誰?

姚春桃一雙眼睛腫得跟桃一樣,氣急敗壞地便要撲過來,卻讓姚老太爺一個眼神制止。

老太爺扶着名貴的虎頭拐杖慢慢站起來,走到赫紹煊面前上下打量一遍,将滿腔怒火壓下,冷哼道:

“小子,我家與你素無冤仇,你卻傷我姚家血脈,這帳怎麽算?”

赫紹煊低眉淺笑一聲,再擡起眼來已不是那個淳樸的鄉下小販,狹長鳳眸之中翻滾着淩雲氣焰,周身環繞着一陣令人不可逼視的氣場:

“姚嵩,你姚家偷稅三千餘兩白銀,私養府兵過百人,上不尊父母官,下欺壓佃農百姓,身上還背着三十四條人命,這賬,你來告訴我,該怎麽算?”

他此言一出,中堂之中帶着嚣張氣焰的姚家人頃刻間鴉雀無聲,更多地重新打量起了他,眼裏充斥着莫名的恐懼。

唯有姚嵩穩得住陣腳,他一雙渾濁的眼睛透着兇光,直直往進赫紹煊眼中:

“你…你到底是誰?”

赫紹煊轉頭望向姚家家丁,輕而易舉地從裏面挑出一個人來,唇角微微擡起:

“方才你是不是撿了我的東西?”

那家丁被他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吓得渾身一哆嗦,一支金翎“當啷”地從他袖中掉落。

姚嵩一眼便認出了那枚閃閃發光的金翎,眼前一黑險些栽倒過去。

他的這些不肖兒孫,竟然惹到了東堯王頭上!

作者有話要說:  煊哥:作為一個優秀的男主角,我的直覺告訴我,我老婆身邊那個侍衛是男二。

作者:額對,而且大家都很喜歡他。誰能不愛忠犬小狼狗~

煊哥:???我感覺我的呼聲更高

魏葬:【冷面】那是你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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