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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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人見姚嵩臉色發青,連忙上前一擁上前将人扶住。姚老二則滿臉狐疑地撿起地上的金翎,又擡頭看了看赫紹煊,臉上瞬間凝滞片刻,竟失聲道:

“東…東堯王?”

只聽衆人倒抽了一口冷氣,紛紛愣在了原地,一時間竟也不知道是跪還是不跪。更有幾個膽小的,竟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滿目惶恐,幾乎不敢擡頭望向赫紹煊的眼睛。

短暫的喧嘩聲過後,所有人的目光都屏息望着姚嵩,仿佛求救一般等待着他發號施令。

他可是姚家的主心骨,有他在,姚家一定還有救。

姚嵩年逾六十,虛弱頹敗的身體已承受不住如此猛烈的打擊。可他依舊不讓任何小輩前來攙扶,自己強撐着站穩了腳跟,一雙渾濁的眼珠陰狠地看着赫紹煊。

他心裏清楚的很,姚家犯下的幾乎全是株連九族的大罪。若是今天讓赫紹煊活着從這裏出去,那麽不僅姚家将會覆滅,就連他與玉京那些貴族們的勾當也将被全盤托出。若是這樣,他将會失去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姚嵩到底是老謀深算,他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凜然道:

“老朽千防萬防,的确未曾想到王上竟會微服私訪…不過,這裏的确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楚禾暗道一聲不好,眼神忍不住落在赫紹煊的背影上,卻見他仍然昂首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竟仿佛身後有千軍萬馬一般沉着冷靜。

姚嵩拄着拐杖慢慢上前,與赫紹煊平視道:

“姚家坐擁萬畝莊園,埋兩具屍體實在綽綽有餘…”

盡管他占了上風,可赫紹煊眼中卻如一潭毫無波瀾的深海一般,一眼望進去,如同跌入虛無。不知為何,姚嵩心中有些惴惴,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感自他見到赫紹煊的那一刻開始便隐隐紮下了根。

他閱人無數,卻從見過如此無畏而嚣張的眼神。

可他已經沒了退路。

姚嵩咬牙一揮手,幾個家丁握着匕首戰戰兢兢地走上前來,手卻抖如篩糠,沒有一人敢直視與他。

這可是東堯王,是赫氏子孫!殺了他不僅會遭受極其殘酷的淩遲之刑,更會背上百世罵名,永遠不得翻身!

可當姚嵩的命令再次響起的時候,幾個家丁自知走投無路,于是紛紛狠下心來,擡手向赫紹煊刺去——

只電光火石之間,但見一個銀甲少年如一道閃電般飛身而來,手中一道寒芒呼嘯而過,那幾個家丁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脖頸上便多了一道血痕,不斷往外噴湧着鮮血。

楚禾擡眼一看,發覺來人正是赫子蘭。

在赫子蘭身後,無數個穿禁軍衣着的侍從從院牆一躍而下,将正欲四處逃竄的姚家人逮了個正着。

楚禾剛剛松了一口氣,卻感覺一道有力的臂膀從後面狠狠扼住她的脖頸,用盡全力将她向後一帶,她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赫紹煊急急回頭,竟看見姚春桃手中握着一柄匕首抵在楚禾脖頸上,刀鋒已沁出幾滴血珠。

她瞪着一雙猩紅的眼睛道:

“放我們走!要不然,我就殺了她。”

姚嵩飛快地掃了一眼赫紹煊,敏銳地捕捉到他短暫露出的慌亂神色,竟不顧此刻刀斧挾身,高聲道:

“只需三匹快馬,放我們平安離開東堯!到那時,她自會将王後娘娘釋放!”

赫紹煊緊緊地盯着楚禾,眼眸落在她脖頸上的猩紅血痕,一雙鳳眸逐漸染上一層血煞修羅般的陰戾:

“現在就放了她,我答應你,放走姚家三口人,絕無反悔。”

姚嵩似乎并不打算與他讨價還價,反而擡眼給了姚春桃一個顏色,後者手腕陡然使力,楚禾脖頸上立刻劃出一道血痕,鮮血緩慢湧出。

而她則咬緊了牙關,擡頭望進赫紹煊眼裏,極輕地朝他搖了搖頭。

她知道姚家一案對東堯至關緊要。倘若放走姚嵩,赫紹煊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費。

他沒理由因為她一條性命而失了大局。

誰知赫紹煊緊緊盯着她的臉,最後竟聲音嘶啞道:

“好,我答應放人。”

楚禾心中一滞,又聽他用無比堅決的語氣道:

“但你若敢傷她半分,我必會窮極一生将你們捉拿歸案,我勢必會将你所有姚氏子孫處以淩遲極刑,将你們姚氏宗祠毀于一旦,讓你們變成這世上無人祭拜的孤魂野鬼。”

他的話說得狠絕,就連姚嵩也有些生畏。

赫子蘭聞言,轉身匆匆而去,很快便将三匹快馬拉到姚府門前。

見狀,橫在姚嵩、姚老二面前的侍衛紛紛讓開道路,目送着他們幾人橫穿過廳堂。

姚春桃抓着楚禾将她拉上馬背,自己正準備與她共騎一乘時,自高大的朱牆影深處上躍下一個輕盈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朝姚春桃撲去。

還沒等楚禾回頭,便聽到身後傳來“咔嚓”的一聲,姚春桃的脖子便斷了,身子重重往後一仰,整個人便從馬背上摔了下去,頭身分離,死狀可怖。

姚嵩和姚老二見狀,立刻便夾緊馬肚,飛也一般逃了出去。赫子蘭反應極快,立刻便率領着半數禁軍飛身上馬追去。

楚禾下意識地一回頭,卻撞上一雙剛剛褪去殺意的清透眸子,惹得她心髒突突一跳。

是魏葬!

他低頭小心翼翼地為她解開手上捆綁的繩索,然後自己先躍下馬背,自然而然地朝楚禾伸出了手。

赫紹煊冷冷掃了魏葬一眼,一股天生的敵意油然而生,竟也快步走到楚禾面前,不由分說地掐住她的纖腰,輕松将她抱下了馬背。

魏葬讪讪退到一邊,不再開口。

楚禾對上赫紹煊的目光,臉上頓時有些灼熱,便下意識地轉開頭望向魏葬。

魏葬注意到她的目光,朝她略一躬身,沉聲道:

“屬下魏葬,是楚将軍派來的護衛。”

楚禾目中升起一片灼熱,正欲與他交談,卻突然想起來魏葬并無前世的記憶,于是很快便将自己的情緒壓制了下去,只朝他略略點了點頭。

魏葬的目光落在她脖頸上的血痕稍許,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遞給楚禾。

楚禾剛要接過來,卻又被赫紹煊搶了先。他輕飄飄地朝魏葬說了一句“多謝”,便伸手将帕子系在了她的脖頸上。

楚禾感受到他們兩人之間擦出的無名火,連忙輕聲提醒赫紹煊道:

“還有刺客在附近,切勿松懈。”

赫紹煊這才将敵意收斂些許,召來幾個侍衛,給他們指了幾戶佃農家裏,命他們前去搜索刺客的蹤跡。

等着一切都辦完,禁軍護衛着一輛華麗馬車前來,一行人這才準備擺駕回宮。

姚家村的村民們這時候已經得了消息,他們不僅知道了住在村頭的那個小販“尤生”原來竟是當即東堯王,還幫他們鏟除了本地最大的惡霸家族。

村民們紛紛走上官道,拜在道路兩側高呼“東堯王千歲、王後千歲”。

等馬車緩緩行至村口時,楚禾忍不住掀起轎簾來,看了一眼她住了好幾天的農家小院,忍不住轉頭問赫紹煊道:

“宋姐處處維護我,現在宋大哥也受了那麽重的傷。等我們走了以後,能不能把小院兒送給宋家,讓他們日子好過一點?”

得了赫紹煊的同意,楚禾連忙從馬車上下去,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麽,非要拉着赫紹煊一起到了宋家門口。

宋姐早就聽說了他們兩個的身份,此時雙腿一軟,戰戰兢兢地跪到了地上:

“小民惶恐,見過王上王後…”

楚禾笑着将她扶起來,轉頭跟赫紹煊說:

“我第一天來的時候,宋姐說這小娃娃還沒名字,想請你給取一個。”

宋姐一聽,惶恐地擺手:

“這可使不得…”

赫紹煊看着楚禾,臉上也不覺露出一絲微笑:

“本王住在此處,多承蒙宋姐照顧,取個名字又有何難?”

見他親和,宋姐便也壯起了膽子,趕忙回家取了紙筆來遞到赫紹煊面前。

赫紹煊揮動毛筆,稍稍思索片刻便落下四個大字:“海清河晏。”

楚禾喃喃念叨着:“海清河晏,天下太平。就叫宋清晏吧,這名字真好聽。”

赫紹煊微微一笑,待墨跡晾幹便将墨寶遞給了宋姐,還依着楚禾的意思,将他們住過的那間小土院的房契地契、連同一匹小毛驢也全都贈予了宋家。

宋姐千恩萬謝地送他們出了村口,目送着他們走出老遠還站在原地。

楚禾探出頭去朝宋姐招手,赫紹煊則稍顯放松地倚在馬車裏,用膝蓋輕輕碰了碰楚禾,漫不經心道:

“喂,你說我帶你出來一趟,既賠了一個院子,以前的身份也不能再用了。我以後倘若再想微服私訪怎麽辦?”

楚禾回頭看了他一眼,不以為然道:

“東堯這麽大,你換個地方呗…聽說巨鹿草原綿羊成群,下一次你當個牧羊人,我覺得也不錯。”

說着,她回頭看了一眼赫紹煊,腦中想象着他穿着牧羊人的小褂,自己先“噗嗤”一聲笑了。

赫紹煊卻一本正經道:

“草原上可有狼,你确定要去麽?”

楚禾不禁愣了一下,臉紅道:

“誰說要跟你一起去了。”

赫紹煊唇角不自覺地浮起一絲笑,一雙眼睛始終沒從楚禾身上挪開過,深邃的瞳孔之中逐漸凝結成一抹難得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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