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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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臉上的鄙夷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扭曲變形的臉。
她沒了方才耀武揚威的模樣,雙膝一軟,立刻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顫聲道:
“王後娘娘…王後娘娘恕罪…”
楚禾垂眸看她一眼,眸中毫無波瀾,語氣亦是淡淡:
“我以前不知道,原來在東堯,王上選誰為妃竟是由一個宮女說了算的?不如你坐下來跟我說說,這青都有哪家閨秀也心悅王上的?我索性請王上一股腦都納入後宮來,指派你去侍候?”
旁邊的宮人們知道她一向性子綿軟,如今說出這樣的話來,顯然是動了怒氣,便也連忙跪在旁邊叩頭求情:
“求王後娘娘諒她是初犯,便寬恕一二吧…”
楚禾掃了她們一眼,冷笑了一聲:
“初犯?只我聽到的就這一次,那我沒聽到的還有多少次?是不是你們看這後宮長久無人治理,便沒規矩慣了?”
宮人們意識到她們再說下去恐怕會被遷怒,都紛紛不敢說話了,只一個挨一個地跪在原地,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那犯事的宮女更是大駭,立刻磕頭如搗蒜一般。聽她砸得青磚地上咣咣得響,楚禾卻絲毫沒有喊她停下來的意思。
直到她再擡頭的時候,腦門兒上多了一道不輕不重的血印子,楚禾才揮了一下衣袖命道:
“将人給我拖回宮裏。”
将人押回正殿之後,楚禾看也不看她們,只是接過立夏遞來的青茶抿了一口,漸漸平息了心中那股無名火。
她擡眼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宮人,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反應太過激烈了?她本來的脾氣雖不算綿軟,卻也溫和柔順,今日怎麽一聽那位未曾見過面的郡主,怎麽會如此生氣?
下面的宮人們就這麽跪了許久,遲遲也等不來上面那位的發話,心中不由地一陣又一陣地發涼。從前東堯王連年征戰在外,宮中又沒有嫔妃娘娘們拘束,她們一向懶散慣了,甚至連來了新後也照樣敷衍着。只是這次闖出大禍,怕是沒一個人能免了責。
不一會兒,楚禾發話了:
“朱雀宮掌事何在?”
底下的宮人們再不敢怠慢,連忙回道:
“回禀娘娘,宋掌事去禦膳房催膳了,是否差人把她叫回來?”
見楚禾略一點頭,一個小宮女立刻便從地上爬起來,恭恭敬敬地退出去叫人了。
宋掌事是個四十來歲的老宮女,在這東堯王宮待了二十多年,侍奉了三代諸侯。
她一進殿門看見這樣的場景,心裏不由地一怔,立即跪到楚禾面前:
“不知這些婢子們犯了什麽錯?惹得娘娘生氣?”
楚禾對她算是客氣,擡手示意立夏将她扶起來,自己則換了和氣的語調道:
“我今日才知道,原來連這朱雀宮都有偷懶耍滑之人。宋掌事,擅離職守和以下犯上的罪名,該怎麽罰?”
宋掌事聽出了她話裏藏針,連忙以大禮伏在地上,高聲道:
“擅離職守者,處鞭刑二十,以下犯上者,處五十大杖。”
楚禾倒也不拖拉,直截了當地颌首道:
“既然有章程,那你便下去辦吧。”
宋掌事聞言卻不動,楚禾的視線落到她身上:
“宋掌事,還有什麽疑惑?”
只見她顫顫巍巍地擡起頭來,眼中竟湧出些淚花,苦苦哀求道:
“王後娘娘,這二十鞭刑與五十大杖下去,恐怕人不死也廢了。即便宮中有章程如此,可這酷刑卻是數十年未曾真正施行過。奴婢鬥膽請求恩旨免了這刑罰罷,也叫他們記挂着娘娘的仁慈之心……”
宋掌事在宮中頗有威望,她一開口,下面的宮人們全都高呼求饒,聲音此起彼伏。
楚禾緩緩站起身來,低頭掃了衆人一眼,他們便立刻心虛地低下頭來,不敢直視楚禾的眼睛。
她緩緩開口:
“倘若我在此章程之上施加酷刑,的确有些不近人情。可既然這宮中已有章程,就應該按照章程辦事。若按宋掌事所說,日後所有僭越的奴才全都可以免去責罰,又有誰會真心實意侍奉我這個主子?”
她轉頭落到宋掌事身上,輕聲道:
“宋掌事年事已高,我看已經不能執掌朱雀宮內務了。即日起,撤去掌事之職,領了銀錢回鄉恩養去吧。”
宋掌事眼見求情不成,反而将自己的職銜也丢了,瞬間便傻了眼。
眼看着宮女們一個一個被拖下去,慘叫聲此起彼伏,宋掌事眼前一黑,險些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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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瀾宮裏,赫紹煊與群臣議事畢,便聽見外頭有朱雀宮的宋掌事求見。
他剛下令讓人進來,便瞧見宋掌事額頭滲血、形容凄慘地奔進來,匍匐在他面前哭訴道:
“王上,老奴侍奉您兩年,求王上開恩哪……”
赫紹煊有些摸不着頭腦,微微蹙起眉道:
“何事要我開恩?”
宋掌事支支吾吾半天,赫紹煊才将這事情的來龍去脈聽明白,眉頭慢慢舒展開來。
赫子蘭立在他旁邊,看着他臉上竟然隐隐透出一絲笑意,心中不由地顫了一下。
明明是楚禾将他宮裏的人全揍了一遍,還要将他最信賴的大宮女攆出宮去,他怎麽不生氣,反而這麽開心呢?
赫紹煊注意到赫子蘭狐疑的眼神,這才斂去臉上那抹詭異的笑意,換了副嚴肅的神情道:
“你說王後因為‘宮女僭越’才下此命令?你倒說說這來龍去脈可好?”
宋掌事支支吾吾半天,到底還是畏懼于赫紹煊,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聽着聽着,赫紹煊的眼中逐漸翻滾着陰雲,臉色愈發不好看了:
“誰說我要納瓊善為妃了?”
宋掌事吓得一哆嗦,連忙說道:
“王上倚重瓊善郡主人盡皆知,奴才們也只不過在下面揣測聖意,絕無僭越之心啊…”
赫紹煊慢慢靠在座椅上,俊美的面容如同一座冰雕一般冷漠無情:
“她說你們僭越,那就是僭越了。她是我東堯王後,廢幾個不守規矩的宮婢又有什麽問題?”
宋掌事一聽他的語氣,心中忙不疊地叫苦。本以為王上與王後感情不深,看在自己的幾分薄面上,王上約莫會為宮人們開脫一二。誰知她怎麽也沒想到,這下竟把自己推到了火坑裏。
就在她懊惱之時,赫紹煊卻又開口道:
“那邊有兩箱剛貢來的衣料,我本來打算親自帶回去給她的,如今事多走不開,你替我拿回去吧。”
宋掌事得了美差,激動地以為自己要被留下了,誰知有冷不丁聽見他說:
“至于你能不能留下,全憑王後裁決,退下吧。”
宋掌事一時語塞,只好讪讪答道:
“是。”
眼看着宋掌事退了下去,赫紹煊擡手按了按太陽穴,一雙鳳眸阖上養神。
赫子蘭走上前低聲道:
“王兄,上一次在冬矢宮行刺之人,正是越王手下的死士,您為何還要刻意賞賜錦袍給瓊善郡主?”
赫紹煊睜開雙眼,站起身來走到身後一張偌大的羊皮地圖,冷聲道:
“恩賞瓊善,就是為了穩住越王。上堯越氏旁支十分複雜,相當于種在東堯心髒上的一根毒株。如果強行拔起,勢必會大傷筋骨。眼下戰亂四起,我們尚且還需要越王的兵力,暫時還不是動他們的時候。”
赫子蘭擔憂道:
“可是越王既然已經派人刺殺,又怎麽會誠心出兵相幫呢?”
赫紹煊漸漸和緩了語氣道:
“上次我寫信試探,确認瓊善并不知道刺殺行動,眼下依然會效忠于我。倘若她明辨是非,日後我會給她應有的殊榮。”
赫子蘭顯然誤讀了他的意思,沉默片刻道:
“王兄…不妥吧。”
赫紹煊斜睨了他一眼,蹙眉道:
“你在想什麽?我說的是讓瓊善承襲她父親的爵位,做越氏領主。”
赫子蘭聞言,尴尬地幹咳了一陣,擺手道:
“沒什麽…沒什麽…”
赫紹煊看他一副狼狽模樣,唇角忍不住湧起一絲笑意,腦中不由地想起那張倔強又乖張的臉蛋來。
像她這樣的小家夥,後宮裏擺一個也就夠了吧。若是再多幾個,他成天不得周旋在女人們中間?
他正沉思着,侍衛忽然又傳來消息,說楚禾出宮去了。
赫紹煊心裏一緊,蹙眉道:
“出宮去做什麽了,你可知?”
作者有話要說: 楚禾:【背起小包袱】你自己一個人過吧!
煊哥:站...站住!
楚禾:【繼續走】
煊哥:【冷臉】給本王站住!
楚禾:【賭氣】幹啥?
煊哥:【蚊子音】我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