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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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禾知道自己出現在這樣的煙花巷柳之地實在是不合規矩, 若是在玉京, 非得讓母親罰一頓家法才行。

眼下赫紹煊非但沒生氣, 還能這樣同自己開玩笑,楚禾頓時有些心虛,以為他在說反話, 于是嗫嚅道:

“我…我就是在樓下看了看,聽…聽見有人在裏面, 并沒進去…”

赫紹煊往前走了兩步, 壓低了嗓音說:

“那多沒意思。要不然我們一起進去?此事你不說, 我不說,還有誰能知道?”

此言一出, 楚禾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光天化日之下,一代堂堂諸侯,竟然要帶着自己的王後逛青樓?

要不是有面具擋着,赫紹煊一定能看見楚禾的臉就像上了蒸爐一樣通紅火熱。

她連忙伸手拉住赫紹煊的寬袖:

“你不是還在谪仙樓點了一桌菜麽?我們還是快回去吃吧, 我餓了。”

誰知赫紹煊輕輕一拂衣袖, 擡手捏住她的下巴, 另一只手順勢攔住她的腰肢, 在她耳邊嗤笑道:

“餓了不是正好?”

楚禾反應了半天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連忙掙紮着欲從他懷裏出來:

“你…你醒醒, 你可是明君, 明君可是從不貪戀女色,更不會纏綿煙柳巷裏…你還有仗要打,有國要治呢!”

誰知腰間的力氣半分也沒收回去, 反倒箍得更緊:

“我明日再做明君也不遲…”

誰知還不等他說完,謝春樓裏頭卻忽然湧出來一群莺莺燕燕,纏繞在赫紹煊身邊。

這些花柳巷裏的女子長久地周旋于這滾滾紅塵之中,練就了一身曲面逢源的本事,眼力也自然都是一等一的好。

她們早就看見了停駐在門前的這兩個人,心下都以為這是男人想進來逍遙快活的。

那男子雖然帶着面具掩去了半張臉,可光看他那鶴立雞群的背影,那寬肩勁腰,那修長結實的四肢,還有那動靜之間不俗的姿儀與氣度,更是讓她們确定了這男子一定是恩客裏不可多得的上品。

膽大些的女子直接上前擠開楚禾,伸手勾住赫紹煊的臂膀媚笑道:

“客官難道不知道?在我們謝春樓,夜夜都能當明君哩…”

旁邊其他女子旋即反駁道:

“這好好地,客官非要做那明君做什麽?我們東堯王倒是明君,可他只娶了一個王後,後宮空空蕩蕩地,比起我們謝春樓可差得遠哩!”

甚至有人敢攀在他肩上說:

“來了我們謝春樓還做什麽明君?做個昏君豈不快活?”

說完,一群女子哄堂大笑,引得外面衆人紛紛駐足圍觀,豔羨地望着赫紹煊。

楚禾見他脫不了身,連忙咳嗽了兩聲,示意他趕快跟自己離開。

誰知赫紹煊卻半分沒有要走的意思,反倒冷冷一笑道:

“你們之中,還未有一人可美過我夫人。”

衆女子止住了笑,紛紛轉頭朝楚禾望去。

楚禾見衆人的目光都朝她投來,趕忙垂下頭去,将面具戴緊了些,生怕被人一把扯下來。

女人們顯然不信,紛紛嗤之以鼻道:

“若是美貌,為何以面具蓋臉,不肯示人?此女必定醜陋無比。”

赫紹煊輕飄飄地從她們之中抽身而出,走到楚禾面前欲将她的面具取下。

謝春樓內外的人們此時都被吸引了注意,紛紛伸頭看着,想象着被這樣卓絕的男子所欣賞的美人,究竟是何等的國色天香。

誰知他手慢騰騰地解下她面具的綁帶,銅面具慢慢滑落,露出飽滿潔白的額頭,修長清淡的遠山眉……

直到她那雙美豔絕倫的眸子露出來時,衆人提着的一口氣紛紛卸下…全然化作一陣又一陣的驚嘆之聲。

衆人瞪圓了眼睛,仿佛正在看着一副慢慢攤開的卷軸畫一般,一分一毫都舍不得挪開眼睛——

可就當面具挪過鼻中時,赫紹煊卻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一擡手,又重新為楚禾戴好面具,旋即又旁若無人地牽起她的手,丢下一句“我改主意了”,便穿過川流不息的人群離去。

等兩個人影都消失在遠處,衆人才後知後覺地遺憾道:

“雖只看了半張臉,卻已然驚為天人。殊不知她整張臉該是何等的絕色…”

末了,只餘一通捶胸頓足的滋味在心頭纏繞着,惹的人心癢難耐。

誰知這時候樓子裏忽然有一衣着飄飄的白衣男子站起身來,面色微醺,揚袖道:

“我顧芳奇今日便能将方才的女子畫出來!”

衆人一聽是名畫師顧芳奇在此,便立即沸騰不已,有人甚至直接奉上金銀珠玉:

“我出三百金預訂!”

“我出五百金!”

早已離開謝春樓的兩人已經走遠了,分毫不知道他們走後發生的這些逸聞趣事。

回到谪仙樓裏,他們的菜已經上齊了。

等小二為他們合攏了房門,楚禾這才将面具摘下來,深深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她忍不住望向赫紹煊,追問道:

“你不是說我不能抛頭露面麽?為什麽還要當衆摘我的面具?”

赫紹煊根本沒搭理她。

因為他此時正忙着從盤中夾出一塊魚腹肉。只見他仔細地用玉箸挑去魚刺,将白花花的魚肉重新夾回盤中沾上醬汁,放進楚禾的盤中:

“昆江魚,嘗嘗。”

末了,又添了一句:

“補腦子的。”

一陣撲鼻的香氣鑽進她鼻腔裏,楚禾咽了咽口水,忍住沒有下筷子,反而一動不動地盯着赫紹煊。

赫紹煊方才給自己夾了一塊魚肉準備享用,直到瞥見她直勾勾的眼神,這才搖了搖頭開口道:

“你還真是美而不自知…”

楚禾微微一動,以為他在誇贊自己,誰知他馬上又開口道:

“她們都說你醜了,難道不想證明一下給她們看麽?”

楚禾:“…那你為什麽摘到一半又拉着我走了?”

赫紹煊:“我又後悔了。”

楚禾:“……”

無語凝噎,只能好好低頭吃飯。

只是楚禾吃飯不像赫紹煊一樣那麽認真。

他吃飯的時候,幾乎全神貫注在盤中的食物上,每動一下筷子都吃得極為仔細而享受。

所以跟赫紹煊在一起吃飯總是無比地漫長。

不知不覺間,一頓飯就從下午吃到了傍晚。

楚禾感覺自己吃飽了,便轉頭望向窗外的街景,忽然看見江邊有一群人穿着素衣,正在往江裏放一只只蓮花燈。

只不過,那些蓮花燈都是白色的,像是祭品一樣。

她有些好奇地問:

“昨日才剛過了清明…現在放花燈,是東堯人的習慣麽?”

恰逢赫紹煊用完一盤珍馐,用幹淨帕子拭淨了唇邊,這才滿足地轉頭望向窗外。

他點頭道:

“在東堯,每年清明時節都要往昆江裏放花燈。這每一盞花燈,都代表着一個逝去的親人。”

楚禾忍不住添了一句:

“還有愛人。”

赫紹煊微微一笑,轉頭望着她的側顏:

“對,還有愛人。”

楚禾下意識地轉過頭,恰巧與他對上視線,臉上忍不住一紅。

一陣沉默之後,她磕磕巴巴地說:

“我們去…去碼頭上看花燈吧。”

赫紹煊笑了笑,喚來小二付了錢,便帶着她一起來到了離谪仙樓不遠的老碼頭。

楚禾戴着面具,靜靜地伫立在江岸,看着那些花燈從人們的手中緩緩落入江中,仿佛傾倒繁星一般,将綿延不絕的昆江變成一條長長的星河。

她忽然喃喃自語:

“不知道為什麽,我看到這樣的場景并不覺得悲傷…可這明明是很悲傷的事情。馬上就要開戰了,到時候又有一批花燈要被放進江水裏…”

赫紹煊答道:

“因為他們是帶着世人的牽挂離開的,所以并沒有那麽悲傷。”

楚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卻忽然感覺自己的面具一松,馬上就要掉下來了。

她忙不疊擡手去扶,卻對上赫紹煊的眼睛。

他的大手覆着她的手,慢慢挪開面具,露出她的眼睛、鼻子,還有嘴唇。

他眸中帶着深邃的光芒,仿佛遠處粲然星河皆入眼底。

赫紹煊稍稍低下頭,氣息離她越來越近,那一抹溫熱幾乎噴在她的臉頰上,惹得一陣酥癢。

就在他們的唇瓣間只差毫厘的時候,楚禾忽而羞怯地挪開了臉,指着他身後說:

“有人找…”

還不等他回頭,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便響在他們耳邊。

赫紹煊轉頭一看,只見赫子蘭一身盔甲,風塵仆仆而來,驚得衆人紛紛為他們讓開了道路。

赫子蘭從馬背一躍而下,從侍衛手中接過一身盔甲和戰袍,不顧周圍人潮洶湧,半跪在赫紹煊面前,肅然道:

“王上,斥候在三十裏外發現桀漠大軍蹤跡,今夜恐要強行攻城。”

說着,便要替他穿好戰甲和戰袍。

赫紹煊瞪了他一眼,倒也沒有拒絕,卻在他肩上狠狠捏了一把,幾乎快要把赫子蘭的肩胛骨捏碎。

赫子蘭吃痛:“王兄……”

赫紹煊冷聲道:

“你就不知道晚來一會?”

赫子蘭弱弱地繞過他,望向站在後面的楚禾,心下立刻便明白了過來。

他委屈地說:

“誰讓這軍情十萬火急啊…”

赫紹煊陰着臉說:

“別狡辯。”

赫子蘭聞言立刻噤聲,擡手示意衆将在遠處等待。

赫紹煊轉身回到楚禾身邊,帶着些許歉意道:

“我得回軍營去了。”

楚禾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胡亂地點着頭道:

“我知道…你不用管我,我自己能走回去。你若是不放心,随便派兩個侍衛護送便是了。”

赫紹煊擡眸望見遠處的一個身影。他揚起頭來,長眸微微眯起道:

“看來已經有人護送你回去了。”

楚禾轉頭一看,瞧見魏葬正立在不遠處,朝他們的方向颌首行禮。

她心下一滞,腦中浮現出一連串想問魏葬的話。

只是現在還不是說話的時候,于是她忍了忍,擡眼望着赫紹煊道:

“有魏葬送我,你可以安心了。”

赫紹煊卻并沒有要走的打算。

他朝魏葬一招手,盯着魏葬的眼睛道:

“我記得你已經進了禁軍名冊對麽?”

魏葬眼中毫無波瀾,朝他一拱手道:

“回禀王上,屬下隸張炎副統領麾下當差。”

赫紹煊點了點頭,輕飄飄地囑咐了一句:

“做好你的本分,張炎自會提攜你。”

話裏話外,皆是警示。

魏葬垂頭道:

“屬下明白。”

赫紹煊翻身躍上馬背,最後看了楚禾一眼,便縱馬疾馳而去。

目送他離開後,楚禾松了一口氣。

她有許多話想問魏葬,可眼下顯然不是說話的地方,于是她便簡短地說了一句:

“回去罷。”

魏葬略一點頭,并未出聲,只是遠遠地跟在她的身後。

回到府中時,門口除了值守的侍衛,并沒有人迎接。

楚禾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這座宅子很大,我才住了幾天,還沒有摸清路線,我們可能得找一會兒才能回後院去。”

魏葬環視了一遍四周,輕聲道:

“穿過這邊的長廊,再穿過偏廳,從西邊的小門走近一些。”

楚禾忽而頓住腳步,轉頭望向他:

“你怎麽知道這條路是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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