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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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帳外傳來嘈雜聲由遠及近地傳到她耳朵裏, 楚禾的思緒逐漸被抽回現實當中。
她轉頭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落在帳前簾布上, 便下意識地站起身來。
只見簾布被輕輕挑起, 外面燦爛的天光趁虛而入,一張難掩喜悅的俊顏便出現在楚禾面前。
赫紹煊看見楚禾出現在他的軍帳之中,凝滞片刻之後, 語氣中帶着些許驚喜:
“你來了?”
還不等楚禾開口,他臉上帶着笑意, 便早已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到楚禾面前, 抱住楚禾的腰輕輕将她托舉過頭頂, 在帳中轉了兩圈。
末了,這才看着她的眼睛笑道:
“多虧了有你, 此戰才能這麽順利。”
誰知楚禾的一張小臉卻有些泛白,兩只手還撐在他肩上緊緊抓着他的戰袍,怯聲道:
“你快放我下來,我…我有些怕高。”
赫紹煊臉上笑意未減, 反而抱她更緊了一些, 讓她的身子緊緊地貼着自己, 慢慢從高處滑下來。
楚禾感覺自己的足尖碰着了地面, 心下松了一口氣,正要完完全全地踩在地上, 卻發現腰間的力道忽然一緊, 并沒有放走她的意思。
她的雙臂撐在赫紹煊胸膛前,雙目與他幾乎平視,鼻尖與他不過只隔幾寸。
他臉上的笑意漸濃, 眸中卷着烈焰,唇畔與鼻息帶着溫熱的慢慢靠近她的嘴唇,輕輕碰了碰,像一片兒花瓣從樹梢落到唇上一樣輕。
楚禾沒往後躲,只是渾身頓時便僵住,一顆心狂跳不止,從手指尖兒到唇瓣都是一片冰涼。
而他的唇是熾熱的,只輕輕沾了須臾她便知道。
誰知兩人還沒來得及纏綿,外面再次不合時宜地傳來了赫子蘭那熟悉而又聒噪的聲音:
“王兄!慶功宴已經準備好了,你…”
在他進來的那一霎那,楚禾連忙從赫紹煊懷中掙了出來,面紅耳赤地躲到了一旁。
赫子蘭沒來得及看見他們抱在一起的畫面,卻只看見了赫紹煊一雙幾乎要殺人的眼神。
再加上楚禾那窘迫的神态,饒是粗心如赫子蘭,當即也明白了過來這是什麽情況。
不等赫紹煊發怒,赫子蘭便自己連滾帶爬地沖出了營帳,遠遠地留下一聲求饒:
“王兄恕罪!”
他走後,赫紹煊方才醞釀已久的氛圍被攪得稀爛,轉頭望向楚禾時,臉上不由地有些發熱。
他幹咳了兩聲道:
“慶功宴準備好了,我們現在便去罷。”
楚禾稍稍點了點頭,臉上燒得根本沒法擡起來看他的眼睛。
赫紹煊猶豫片刻,伸出大手執起楚禾的手。
楚禾意外地沒将手抽回來,反倒乖順地跟着他走出了營帳。
他們二人成雙走在軍營之中,顯得格外醒目。
兵士們既想目不轉睛地盯着看,卻又害怕失了規矩,便只能趁機偷偷地瞥兩眼,眼中皆是崇敬和豔羨。
楚禾從未被這麽多人注視過,下意識地往赫紹煊的身後一躲,猶疑地想要将手抽出來。
赫紹煊側眸回過頭來看她,狹長的眉眼,鋒利的鼻梁與清晰的下颌勾勒出一幅完美無缺的側顏。
楚禾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心跳莫名又加快了許多。
他似乎并不在意周圍川流不息的人群,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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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功宴擺的是流水席,一營一席,每一席都滿是雞鴨魚肉,還有整壺整壺尚未開封的美酒。
而王宴則設在最大的王帳之中,宴請的都是各營的高階将領。
楚禾并沒有單獨的席位,她就并排落座在赫紹煊旁邊,幾乎不分主次。
東堯軍中三十多位高階将領依次行禮落座,輪到瓊善郡主時,楚禾多留意了她兩眼。
見她始終低着頭,被長發斂去大半的臉上看不出陰晴喜怒。
楚禾轉念一想,淡淡開口道:
“本宮聽聞上堯軍此次頂住了前線最猛烈的攻勢,郡主可謂居功至偉,王上可要重重賞賜。”
她這句話明面上是誇贊瓊善統兵有章,實則卻是在提醒她,上堯軍如今所掙的所有軍功,全都是為了彌補她在出雲川犯下的大錯。
不好聽不要緊,膈應人最重要。
瓊善聽了她的話,臉上果然露出一副極為難看的表情,笑也不是笑,怒也不敢怒,狼狽地像是吃了搜掉的飯菜一般。
瓊善深吸了一口氣,盡可能雲淡風輕道:
“此次功勞,全在我麾下八位大将身上,瓊善不敢貪功,更不敢領賞,王後娘娘折煞了。”
誰知赫紹煊倒也毫不客氣,一揮手便道:
“既然瓊善郡主憂心為屬下争功,那麽便封譚岳明,周焱,廖世傑,呼延琦,鄧沖為五虎将,軍機營造冊留名,各賜鎏金戰袍一件,并黃金百兩。”
瓊善不由地愣在原地。
她原本想在赫紹煊面前對楚禾示弱,以塑造她自己步步退讓,而楚禾步步緊逼的效果。
誰知赫紹煊非但裝聾作啞,竟還順着她的話,就此提拔了她手下的五員大将,還特賜了可以免令調動部下的鎏金戰袍,這不是明擺着要削奪她的軍權麽?
瓊善剛要開口,可是她的這幾員大将已經先一步跪下謝了恩,不給她任何反應的餘地。
她既不能開口駁斥赫紹煊的聖意,更不能硬生生褫奪了屬下的軍功,可謂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楚禾看着她一張氣得發青的臉,忍不住淡淡笑道:
“今天是個好日子,郡主也快落座罷,一會兒就要舉杯慶祝了。”
一聽她這麽一說,瓊善就算是有再厚的臉皮,也不敢再擋在宴席正中央礙事,只好現行落座在自己的位次上。
等酒過了三巡,人們都盡了興,都變得愛說了起來。
今日是慶功宴,赫紹煊也不拘着他們,營帳中便立時嘈雜了起來,有劃拳的,有聊天的,還有行酒令的,就連赫紹煊也加入了他們嬉鬧着。
只有楚禾的餘光每隔一會兒便瞥向瓊善,時刻都留心着她的一舉一動。
外面約莫已經到了黃昏,正是瓊善往常出營的日子。
楚禾注意到瓊善逐漸開始有些躁動不安了起來,似乎在等待一個不引人注意的時候離席。
她抓緊了這個時機,捧了一壺酒走到瓊善面前,笑着替她斟了一杯。
瓊善臉上僵了片刻,只好跪在蒲團上,低頭接過她手中的酒杯。
楚禾舉起酒杯,故作大度道:
“瓊善郡主,不管你我之前有何淵源,這一杯酒就當冰釋前嫌。我先幹了。”
說罷,便将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瓊善只好舉起酒杯也跟着一飲而盡:
“王後娘娘說笑了,從前都是瓊善不敬,瓊善自罰三杯。”
說着,她便又連着灌了三杯酒。
楚禾自然知道她的意圖,反而在一旁笑而不語地看着,也不阻攔。
三杯酒之後,瓊善臉上果然浮起一層紅暈,一副微醺的模樣朝楚禾擺着手道:
“王後娘娘,我…我實在不勝酒力…”
說着,便假裝伏在案上一動也不動了。
赫紹煊轉頭發現楚禾不在原位,于是便四下張望了一遍,看見她正在與瓊善喝酒,神色一凜,便走上前來。
他輕輕扶住楚禾的肩膀,低頭将她環進懷中,輕聲道:
“你又不會喝酒,還找人陪你喝?”
楚禾的确從未喝過這麽多酒,眼眸有些飄忽,腼腆道:
“瓊善郡主喝了三杯,我才喝了一杯,你看她都醉了。”
赫紹煊望着她小臉上浮起的一層薄薄的紅暈,眼中浮起一絲憐愛,只轉頭淡淡掃了瓊善一眼,擡手示意她的侍女道:
“郡主醉了,你們将她扶下去歇着。”
楚禾乖順地軟倒在赫紹煊懷中,眯着眼睛望着瓊善離去的背影。
片刻之後,她揉了揉眼睛,擡頭附在赫紹煊耳邊說了句悄悄話,便一個人繞出了營帳。
夜色漸深,此時藏在軍營門口的角落之中并不醒目。
楚禾等待了一會兒,果然聽見一陣嘔吐聲,是瓊善将方才喝進去的酒都吐了出來。
她不動聲色等在原地,看見方才還“醉倒”在桌上的瓊善吐完酒,神色沒有任何醉态。
接着,她從侍女手中接過缰繩,翻身躍上馬背,竟縱馬疾馳而過,徑直離開了營地。
待她一騎絕塵而去,楚禾才慢慢從陰影之中走出。
她抖着手,從腰間摸出魏葬給她的骨笛,送到自己唇邊。
有些疑點始終萦繞在她腦中久久揮之不去。
有些事情她不願串聯在一起,卻不得不這樣做。
魏葬和瓊善私下見面了麽?他們又是帶着什麽目的見面呢?
難道她聯想到的謝春樓僅僅是一個巧合而已麽?
而這一切,只需要她吹響骨笛。
只看魏葬會不會出現,就能知道他今夜究竟有沒有去赴約。
楚禾閉上眼睛,心下一橫,吹響了骨笛。
笛聲悠揚婉轉,傳到極遠的地方。
倘若魏葬就守在附近,他一定會出現。
楚禾等啊,等,卻并未見到魏葬的身影。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再一次吹響了骨笛。
随着這支曲子尾音的結束,楚禾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随之消失了。
魏葬還是沒有出現。
即便她知道魏葬不可能背叛她,但她能确定的是,魏葬開始有事情瞞着她了。
而事情一旦與瓊善有關,就必定離不開陰謀。
楚禾心中突突一跳,忽然想起魏葬那撲朔迷離的身份。
難不成是瓊善察覺了魏葬的身份,并以此來要挾他?
想到這兒時,她未曾注意到有人踱着步慢慢靠近。
她背後忽然有人溫聲道:
“夜風不饒人,王後娘娘若要醒酒,還是不要吹風的好。”
楚禾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看清了來人的面孔之後放松了下來,微微颌首道:
“謝大人。”
謝照衡拱手一禮,在離她還遠的地方停下來,分毫也不逾距。
楚禾望着謝照衡,忽然轉念一想,開口道:
“不知謝大人在這昆陽可有些人脈?能否借我一用?”
謝照衡一怔,随即思忖片刻,徐徐躬身道:
“人脈談不上,倒是有幾個江湖中認識的朋友,可以幫襯一二。王後娘娘若有差遣,但講無妨。”
楚禾的眼眸落入深邃之中。
她緩聲開口:
“我想請謝大人替我查一個人。”
“何人?”
“謝春樓頭牌。”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第一更~
好久不寫感謝名單了,今天整理一下統一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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